Chapter 5

　　轉眼到了九月末。

　　一個秋高氣爽的午後，周老師在最後一節班會課上愉快地宣布了運動會就在下周的消息。已經上了一整天課，有些昏昏欲睡的同學們紛紛瞬間滿血復活。

　　在周老師不緊不慢地報過了所有項目之後。

　　「老師，周逸然行！1500就是他了！」陳予激動的聲音劃破了教室的寂靜。

　　「靠，別，周老師，不是，陳予耐力好！他才是1500的不二人選！」莫名其妙中槍，周逸然瞬間跳脚，毅然報復回去。

　　「好！」周老師被兩人逗得眉開眼笑，當機立斷接口，「還有沒有別的壯士自願請纓這個項目的？」

　　自然是强忍著笑聲的一片緘默。

　　「1500米第一次，1500米第二次，」周老師笑眯眯地配合著拿出板擦輕敲講臺，環顧四周，「1500米第三次，成交！」又笑著强調一遍，「恭喜陳予和周逸然毛遂自薦成功。」

　　「擦！」兩人誇張而充滿敵意地對視一眼，在無形的刀光劍影中雙雙失去聲響，像霜打的茄子一樣癱倒在座位上。

　　一如周老師所料，活寶男生們相互連哄騙帶威脅，瞬間就將幾個項目瓜分完畢。

　　「咱們班女生人少，各位美女們要能者多勞了，」周老師犯難地看了看女生的報名表和幾個面面相覷的女生，「實在報不滿也沒關係，但是重在參與嘛，大家稍微積極一點。」

　　男生自然不敢輕易放肆到女生身上，一個個只得歪著腦袋左顧右盼，時刻準備著爲第一個開口的女勇士獻上殷勤的鼓勵。

　　半晌的沉默後，還是一向積極的姚芊與不負衆望第一個開口：「我可以報個短跑，跳遠也行。」

　　「好！」男生們十分配合地響起了如雷鳴般熱烈的掌聲，倒是把女生弄得有點不好意思。

　　人言萬事開頭難，又有幾個女生受到鼓舞主動報了名，就連向來自認爲沒什麽運動細胞的徐來也不禁開始認真思考起自己能够參與的項目。

　　「徐來，你有長跑過嗎？」女生身邊的許嘯川突然低聲開口。三周同桌坐下來，兩人熟悉了不少，徐來也基本認清了這個動輒拿周圍人尋歡作樂的皮皮少年的頑劣本性。

　　「我跑過的最長距離就是中考的800米了，」女生帶些警惕看向突然眯起眼睛邪魅一笑的男生，「你要……」

　　幹嘛兩個字還沒問出口，許嘯川已經中氣十足地當衆做出了回答。

　　「周老師，徐來說她願意跑800米哦！」

　　「喂！」收穫了全班同學帶著笑意的注目的女生，不敢置信地瞪向一臉無辜的始作俑者。

　　徐來也記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被許嘯川坑得慘不忍聞。

　　下課鈴打響，周老師滿意地表示大家對運動會的積極性當之無愧位列她20年教書生涯的數届學生之首，幷在言簡意賅地交代了作業後風一樣離開了教室。

　　「老任！老於！去踢球啊！」許嘯川爲了防止女生打擊報復，在班主任背影消失的一瞬間就逃離了座位。男生在確保女生够不到的安全距離站定，衝著幾排之後的任清風和於一戈高喊，不忘回頭留給無奈又無語的徐來一個鬼臉。

　　「你幼不幼稚啊許嘯川，」於一戈都有點看不過去，一邊收拾著桌上的課本一邊吐槽，「徐來招你惹你了。」

　　「我這不是怕800米沒人報麽，」許嘯川嬉皮笑臉地回應，「再說我看她其實很想爲班級出力的，」見女生幷未採取什麽除了乾瞪眼外的實質措施，慢慢蹭回座位向著女生諂媚陪笑，「是吧，親愛的同桌？」

　　「喂，你別太過分啊，」男生後座的林蔚隨手將物理練習册卷成筒狀，毫不留情地敲向男生的頭，「欺負我們徐來脾氣好唄。」

　　徐來笑著看許嘯川在林蔚密不透風的連環攻勢下狼狽地抱頭鼠竄，「咚」地一聲一頭撞進已經收拾好東西向著這邊走來的任清風的懷中。

　　「啊！皇上，你把臣妾撞疼了啦！」許嘯川順勢化身爲妖艶的小嗲精向著男生撲過去，語氣中的嬌媚與粘膩感呼之欲出，逼真得讓人鶏皮疙瘩掉一地，「快給人家揉揉。」

　　「……抱歉，」換作其他任何人恐怕都是一個簡明扼要的「滾」，可任清風只是微微勾起嘴角，不動聲色地後退半步側身避過，語氣是比平常隻多半分嫌弃的淡，「我，鋼鐵直。」

　　如果這是電影學院表演系的入學考試，那麽許嘯川此刻這副泫然欲泣的樣子無疑可以輕鬆拔得頭籌，衆多現場觀衆，包括林蔚和徐來已經被逗得前仰後合。

　　可呆愣只是一瞬間的事，再開口的許嘯川又是徐來熟悉的那個插著腰橫行霸道的許嘯川了：「嘁，重色輕友，有老婆了不起啊。你肯定是爲徐來報仇才故意撞我的對吧。」

　　徐來動用了所有的腦細胞才將這段話所包含的信息處理完畢，確認了「老婆」二字用於指代自己後，瞬間笑意全無，再一次無語地瞪大了眼。

　　經歷了最初的憤怒甚至委屈，幷决定在心裡與那個充滿抗拒的自己和解後，再聽到幾乎每天都會被很多人重複很多遍的「任清風徐來」，女生只剩深深的無力感。無論是義正言辭的駁斥，或是插科打諢的求饒，全部以潰敗告終，即使她和男生在調換過座位後的互動幾乎爲零。她左思右想却仍舊不得其解，這些樂此不疲的同學究竟能從這樣的玩笑中汲取怎樣養分與樂趣。

　　「……來，咱們睜大眼睛，集中精力，努力回想一下，」任清風似乎也習慣了這樣的調侃，選擇了和女生如出一轍的放弃抵抗，不對這樣的稱呼做任何回應，隻斂起笑意，將一切情緒壓在依舊溫和平板，甚至帶幾分幽默的語氣之下，「剛剛是誰撞的誰？」

　　許嘯川只是皮，不是情商低，此刻清晰地察覺到這個一向風度和脾氣都極佳的男生似乎有些生氣了，連忙收起混不正經惡叉白賴的嘴臉：「好啦老任，我剛開玩笑的，」慌忙拎起書包就要往外走，企圖將剛剛的失言蒙混過去，「走走走，踢球去。」

　　「愛妃，」任清風站在原地，順手勾住了許嘯川的脖子，有意無意攔住了男生的去路，狹長的雙眸微眯成一個慵懶的弧度，表情和語氣都和煦得好像剛剛的任清風只是許嘯川的幻覺，一聲愛妃竟然真帶幾分勾人的性感與溺寵，「走之前，要不要順帶向你的同桌道個歉？」

　　直到許嘯川一本正經地向徐來道了歉，幷被任清風和於一戈一左一右架出了教室後，已然看楞了的林蔚才帶著震驚開口：「我的媽呀，我簡直想站任清風和14班祁司契的邪教了。」

　　「我去，剛剛任清風簡直A爆了，」正在徐來身邊的過道掃地的張肖迪早就停下了手下的動作，努力消化著剛剛發生的一切，「真的帥……」

　　「又撩又攻啊，」蘇弈薇目瞪口呆地從教室門口收回視綫，「邪教加一。」

　　「我也站他和祁司契。」同樣受到了巨大衝擊的徐來一時忘記了自己和任清風千絲萬縷的「特殊關係」，待萌地跟著點頭。不知爲何，她忽然想到了驚鴻一瞥中男生那個張揚不羈的簽名，再想到那帶著幾分調皮的「以後叫你陳盛開」和「捕來Barbecue啊」，又覺得或許不該意外。

　　「你站他和祁司契？」吃瓜群衆中僅剩的清醒者——沈亦如將女生從背後摟進懷裡，輕敲女生的額頭，語氣揶揄，「徐來，鋼鐵直男任清風可是在幫你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

　　「對啊徐來，你家任清風是在替你治許嘯川好嗎？」

　　「爲了你不惜出賣色相投身社會主義和諧兄弟情的建設，這是什麽感天動地的愛情。」

　　「對對對，拒絕邪教，任清風徐來才是人間正道。」

　　「徐來，你不用解釋，我們不聽，狗糧實錘了。」

　　徐來終於得以脫身時，還是沒有想明白，任清風爲何要在那樣的時刻，以那樣的方式，說出讓許嘯川向自己道歉這樣明顯只會更加引起誤會的話。而這種莫名其妙對一個最不想産生關聯的人欠下一句謝謝的感覺，不太好。

　　女生走進操場，收起繁雜的思緒，對著看上去一望無際的跑道無奈地嘆氣。女生想，既然已經陰差陽錯幷且無法轉圜地成爲了800米選手，總歸還是抓緊這最後的幾天時間練習一下比較好，若一不小心跑個倒數第一那就給班裡丟人了。

　　做了簡單的熱身運動，女生將校服外套脫在書包上，視死如歸地踏上跑道。

　　剛剛跑了大半圈，一個足球好巧不巧從徐來的脚邊滾過，女生不得不减速閃躲。

　　「徐來，這麽刻苦啊！」這個陽光而張揚的聲音徐來閉著眼都可以從人群中分辨出來。

　　許嘯川和一個不認識的男生從足球場中追著球跑過來。許嘯川笑著擦了擦頸間的汗，陌生男生聽到這個名字，忍不住多看了女生一眼。

　　「你還有臉說！」徐來對於許嘯川這款死皮賴臉型實在無計可施，只好再瞪他。

　　「剛剛都道過歉了嘛，好啦，別生氣了，」斂起了嬉笑的神色，許嘯川格外認真地鼓勵著，「加油加油！」

　　徐來朝男生揮了揮手，重新加速向前跑去。

　　「這就是你們班和老任傳緋聞那個妹子？」另一個男生撿起了滾到操場防護網邊的足球，「還挺可愛的。」

　　「性格也挺好的。」許嘯川若有所思地看著女生清瘦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