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然渾身汗毛直豎,背心都汗濕了，他覺得幽池該不是發現什麼了吧？但是應該不會,如果他發現了，不會現在才喊住自己……
他緊抿著唇,恭聲道：“君河不敢。”
幽池低笑：“只是不敢？”
林子然：“不敢亦不願。”
幽池笑了,這笑聲沙啞如同刀割過地面。
這是他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他哪裡不知道他真正的想法？不過沒有關係,因為你只會屬於我……
等我有了健康的軀體……
幽池道：“你走吧。”
林子然驀地鬆了一口氣：“是。”
他快步離開幽池那裡，渾身都汗濕了，真是太可怕了！他是真不想和這個老東西打交道！
因為心事重重……
林子然匆忙回到自己的院落，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以至於都沒有發現祁霄迎面走來,直到少年清脆喊了聲師叔,才驀地回過神，想起幽池的圖謀，不由得露出憂心之色……
祁霄恭敬行禮，卻見蘭君河和往日有些不同,用一副擔憂的目光看著他……
那雙眼中沒有半分往日的冷漠，反而有著一言難盡的複雜憂慮,隱含其中的深深關切擔憂之意，有一瞬間竟令他想到了青衣叔叔……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兩人身形態度語氣都截然不同，而且如果蘭君河就是青衣，他有什麼理由要對自己隱瞞身份？
這根本說不通啊……
這種猜測著實太荒謬了。
可是這一瞬間詭異的直覺,卻又在心中揮之不去，自己也從來沒有見過，青衣叔叔的容貌啊……
林子然一直想著幽池的事情，本能的露出擔憂之色，這會兒回過神來，發現祁霄狐疑的望著自己，頓時心中一凜！這孩子真是太過敏銳了，自己剛才表情不對，該不會被他察覺出來了吧……
林子然神色一凝，冷冷道：“奪天功修煉到第三重，也才剛剛入門而已，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懈怠了，三日後我會親自考校你的功課，你明白了嗎？”
祁霄微微一怔，對上男子瞬間變的冷漠的表情，有些失落的垂下眼眸：“是，我明白了。”
林子然直接從他身邊走過。
祁霄抬頭，凝視著男子離開的背影，眉心蹙起，這背影不太相似……可是又好像，有點相似……
………………
那一日蘭君河看向他的眼神，祁霄日思夜想怎麼都忘不掉……明知這猜測荒謬且沒有根據，可卻就是忍不住去想……
每次青衣叔叔來的時候，都是蘭君河離開之後，這樣想來其實也不是沒有可能？
祁霄想到這裡，不由得心跳加快。
他正在修煉中，因為亂了心，一掌落在樹上，樹葉簌簌而下。
恰在這時，遠處青衣男子踏步而來，身姿縹緲，步履從容……祁霄微微瞇起了眼睛，往日他從未多想，更不會把這截然不同的人聯繫在一起，可今日因為心中生了懷疑，再一看卻覺得果然有些許相似之處……
祁霄定了定心神，對林子然露出一個燦爛笑容：“青衣叔叔。”
林子然看著面前美少年，美少年原本就好看的緊，這樣的對他笑，更是讓人沒有抵抗力，他眼神柔和，道：“霄兒。”
祁霄覺得自己最近有些進步，躍躍欲試的道：“青衣叔叔，我們再比試一下吧！”
林子然笑道：“好。”
他一腳將地上的樹枝挑起，輕輕握在手中，對祁霄輕笑一聲：“出手吧。”
祁霄拿著樹枝就攻了過來。
他神色凝重，秀眉蹙起，表情凌厲，直逼林子然而來！舉手投足行雲流水，顯然已經吸取了上次的教訓。
林子然並不攻擊，只是不斷的躲避，待尋到了一個間隙，才樹枝直指祁霄的咽喉！淡笑：“你輸了。”
祁霄有些氣餒，道：“看來我是贏不了您了。”
林子然搖搖頭：“你已經做的很好了，這次堅持的時間比上次也更長。”
祁霄耷拉著腦袋：“那都是您讓著我呢。”
林子然瞅著孩子這副樣子，不由得笑了，別說祁霄確實很不錯，聰慧過人天資不凡……就算祁霄真是個傻子，也不能打擊他的自信心啊，孩子的信心也很重要嘛……
林子然緩緩開口，聲音溫和：“你才十四歲，能做到這樣，已經非常不容易了，武學之道，博覽群書也很重要，若是你能學遍天下武學，知己知彼，自然就可以隨機應變，融會貫通海納百川……才是你應該前進的方向，若只是拘泥於一個方面，想要贏我自然是難的。”
祁霄茫然道：“可是，學遍天下武學，這可怎麼做到……”
林子然淡淡道：“幽蘭境有一經閣，收攬天下武學，不說應有盡有，但大部分卻都是有的，想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強者，只走前人的路，終究有限，而走出自己的路，雖難卻有無限可能。”
祁霄眼睛一亮，他有些明白林子然的意思了，想要真正的成自己的道，就要融會貫通舉一反三，可是……他忐忑的道：“可是，經閣我可以去嗎？”
林子然笑了：“蘭君河是你的師叔，你只要拿出他的名頭來，區區經閣有什麼不可去的？”
原來如此！
祁霄頓時了然於心，林子然這是在指點他，告訴他可以去哪裡修習，如何修習，不過蘭君河的事兒……
祁霄又想起那一日的事情，小心翼翼的打量著林子然，一番話在舌尖打轉，卻又不敢直接問，他眨了眨眼睛，忽的開口道：“青衣叔叔，這麼久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您的樣子……”
林子然一聽祁霄這番話，再對上他灼然明亮眼神，哪裡還不明白他想什麼，昨日真是自己大意了！
他沉吟片刻，淡淡開口：“我容貌醜陋，不值一看。”
祁霄垂在身側的手握緊，很想直接上前揭開面具一看，可自己若是這樣做的話，顯然是不尊重青衣叔叔，所以不可以……
他眼珠子轉了轉，換了一個語氣，低聲不安道：“我用君河師叔的名義去經閣，若是被他得知了難道不會怪罪我嗎？”
【林子然：這小子怕不是在試探我吧……】
【系統：看來是的。】
林子然心中苦惱，昨日之前，劇情一直都是十分順利的，誰知道不過一個眼神，就差點被這小傢伙給發現端倪……
不過他忽的靈機一動，其實自己還是有辦法的，祁霄已經十四歲，也差不多該進行下一步的劇情了，正好可以藉此打消他的猜疑！
想到這裡，林子然心中一定，從容微笑道：“他根本不把你放在心上，又怎麼會因為這點小事怪你？你不必多想，說不定根本都不會發現。”
祁霄頓了頓，微微抿唇，他抬眸定定看著林子然，輕聲道：“君河師叔雖然看起來很冷漠，可我有時候總覺得，他其實應該人不壞，畢竟還是收留了我……青衣叔叔，你怎麼看呢？”
林子然頓了頓，似乎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許久，用一種沉痛的目光看著他，嗓音沙啞緩緩道：“蘭君河，不值得你的信任。”
祁霄有些不甘心，辯解道：“可是，他，他除了看起來有些冷，也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啊……”
說到後來，聲音有些低。
祁霄想起這些年自己受到的冷落，還有修煉上遇到的諸多困難，還有下人對他的種種冷眼刁難，要說蘭君河的好話有點違心……但蘭君河確實收留了他，只是對他不好而已，可是自己也沒有資格要求他對自己好啊？
祁霄心中糾結又為難，雖然覺得蘭君河不欠自己什麼，不好怪他，但要違心稱讚蘭君河也著實有些說不出口……
林子然垂眸忘了孩子一眼，這會兒心情是真的有點複雜了。
自己作為蘭君河的時候，對他夠冷夠兇夠壞了！說是虐-待兒童都不為過了！自己做起來都心虛自責的要命……如果不是化身青衣暗中照拂，這孩子怕真有可能死在這兒，說不定餓死了，凍死了，傷重死了……
但這樣他都不怪自己，他是不是對自己要求太低了一點啊？？？
想到這裡，林子然心中警覺不已，他必須要加強自黑的力度了！
這樣下去，祁霄怎麼可能恨上自己呢？
再說劇情進展到現在，也到了添把火的時候了，自己是必須要死的，既是劇情要求也是脫離遊戲的唯一條件，如果自己必須要死……還不如讓祁霄恨著自己，把自己當做是他的仇人。
這會兒，他好像有點理解蘭君河的感受了……
看劇本的時候，雖然明白蘭君河的想法，也知道他這樣做的理由，但並無甚麼同理心和代入感，可是和祁霄相處了這麼久之後，一想到寶貝崽崽日後要是知道那樣的真相，再面臨自己死亡，該有多麼絕望和痛苦啊？
不行不行……
如此，於情於理按照劇情走，才是唯一的最佳選項！
自己終歸是要死的，這樣祁霄不必因為知道真相痛苦，自己也能順利完成任務拿到a……
想到這裡，林子然下定決心，嘆了口氣：“你啊，不要被他給騙了……”
祁霄茫然的望著他：“他騙我什麼了？”
林子然雙手負在身後，似乎有些猶豫，最後還是緩緩開口：“你知道，為何你在這裡多年，但對你的母親，卻所有人都諱莫如深嗎？”
祁霄搖搖頭，這也是他不解的地方。
其實他很好奇母親過往的事情，好奇母親生活的地方，可是這裡從來沒有人提起過蘭煙，就算他問起，年輕的都說不認識，沒聽說過，年長的則一副不敢多言的樣子，漸漸自己也就沒問了，把疑惑都藏在心底，可是他總覺得，這裡面應該有什麼秘密……
或許，就是爹娘死亡的真相呢？
總有一天，他會弄清楚的……
林子然嘆道：“有些事，我原本是不想現在就告訴你的。”
祁霄聞言驀地緊張起來……彷彿能夠猜到，青衣叔叔接下來的話，大約對自己很重要……
林子然道：“你爹娘為何而死，你想到知道的對吧？”
祁霄抬眸，他的心臟跳的很重，一下下的，握成拳的手微微顫-抖。
雖然過了整整7年，可是那一夜的慘狀，他一刻都未曾忘記，也不會忘記，自己來到那裡看到的滿地鮮血，無頭的屍體，爹娘，阿叔，阿嬤，每一個愛他的人，都死無全屍，鮮血把地面都染紅了……
報仇……是這麼多年，支撐著他走過來的唯一動力。
他，從沒有忘記過。
林子然聲音低啞，不疾不徐，娓娓道來：“當年境主幽池選擇的繼承人，是兩個，一個是蘭煙，一個是蘭君河……
兩人雖然名為師姐弟，但實則為競爭關係，因為他們之間，只有一個人可以繼承境主之位，另一個必須死。”
祁霄臉色一白，血色褪去，嘴唇抖了抖：“您，您是說……”
林子然微微頷首：“當時蘭煙修為高強，又更受幽池的欣賞，蘭君河對蘭煙早已心生嫉妒不滿，想要除掉蘭煙繼承境主之位，有些人……為了活下來，為了地位權勢，可以不擇手段。
不過蘭君河沒有想到的是，蘭煙根本無意境主之位，她在外結識了你的父親，兩人真心相愛，為了能夠在一次，蘭煙製造了自己的假死，離開幽蘭境後和你的父親隱姓埋名……
原本你們一家可以過上平靜生活的，直到一次意外蘭煙暴露身份被蘭君河得知……後面的事情，你應該都已經知道了。”
祁霄後退兩步，目眥欲裂，一字字道：“所以，是他殺了我爹我娘……”
林子然定定道：“沒錯，雖然蘭煙根本無意與他相爭，但他唯恐蘭煙回來同他爭奪，於是背著幽池對蘭煙斬盡殺絕……”
祁霄想起這些年和蘭君河的相處，雖然那人委實冷漠無情，可他從未在他的身上感受到殺意……
他不相信，事實……怎麼可能是這樣的呢？
若是別人說這樣的話，祁霄是絕不會輕易相信的，可偏偏說這話的又是青衣叔叔。
是在這裡唯一對他好，陪伴他照顧他的人，他沒有理由拿這種事情欺騙他的！
祁霄雙目通紅，心中恨意再也遏制不住，但到底沒有徹底失了理智，咬牙問道：“如，如果真是蘭君河做的，他為什麼不干脆殺了我，斬草除根……”
林子然有點意外，這孩子的冷靜超乎他的想像，面對這樣的真相，還能保持理智發現問題……
不過，這一點自己也早就想到了。
林子然道：“按照幽蘭境的規矩，入了幽蘭境，生生世世都是幽蘭境的人，至死不得脫離，境主幽池將你帶了回來，是要培養你讓你繼續為幽蘭境賣命，因為蘭煙的緣故，他對你寄予厚望，何況你並不知道父母死亡真相，仍然可以為他們所用……蘭君河不敢違背幽池的命令，所以才不得不違心收留了你。
在他眼中你對他沒有任何威脅，他這人眼高於頂，哪會將你區區一個孩子放在眼裡？但是你需注意的是，千萬不要被他知道你已知道他是兇手，他為人心狠手辣，若是知道了，恐怕會不擇手段至你與死地。
這也是我之前不同你說的理由，你還小，我怕你若是一時忍耐不住，不小心露出破綻，只怕會有生命危險……”
祁霄身軀一晃。
所以，所以蘭君河才對自己如此冷漠無情，所以他才根本不管自己的死活，如果青衣叔叔說的都是真的，那一切都有了解釋，而自己卻還傻傻的奢望著，他不那麼厭惡自己，他只是不善於表達感情罷了……
傻傻的，一無所知的，去討好一個根本不可能被討好的人。
去討好，殺他爹娘的仇人！
林子然見祁霄面無血色，雙目泛紅，宛如修羅，知道這孩子是信了，他很滿意這番話的效果，又最後加了一句：“我說這些，不是要你現在就去找他報仇，你若是現在找他報仇，無非是自尋死路而已……
我只希望你能夠明白，在這裡，你唯一能夠信任的，只有你自己，而蘭君河絕不是你可以信任的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