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冬生就把準備好的東西拿到了呂教授家裡，符紙、硃砂、符筆、紅線……冬生很淡定的將這些東西從背包里掏出來放在書桌上，呂教授早就猜到冬生所謂的辦法，倒還鎮定，唐教授的反應就有些過激了。

唐教授生在國外，長在國外，直到她父親過世，想要落葉歸根，她才帶著父親的骨灰遠渡重洋返回國內。

她父親過世那年，恰逢國家替老一輩的知識分子平反，國內已經恢復高考制度，大環境比以前寬鬆了很多。唐教授對這個被父親念了一輩子的國家很是好奇，決定留下來在這裡生活一段時間，好好看看父親心心念念的祖國。誰知這一留就是幾十年，如今孫子都十一二歲了。

因為從小在國外長大，完全接受西方教育，唐教授就算在國內住了幾十年，依然無法理解國內一些傳統的東西。

其中，她最不能理解同時最反感的就是玄學。

在她看來，妥妥就是騙子。早年，她可沒少因為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跟呂教授掰扯。現在看冬生把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拿出來，唐教授的臉色跟打翻了調色盤一樣精彩。

她想要說什麼，卻被呂教授攔住了，呂教授沖她搖了搖頭。

唐教授一臉鐵青的抿著嘴巴，看著冬生把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擺在書桌上，隨即只聽他冷聲道：「活雞，刀。」

「我這就去拿！」呂教授說完，把剛從附近菜市場買回來的大公雞拎了過來，還順手在廚房裡拿了一把菜刀。

在呂教授手裡撲騰個不停的大公雞，看到冬生以後，好像被誰突然掐住了喉嚨，喔喔亂叫聲戛然而止，翅膀緊緊縮起來，抖得跟篩糠似的，一個沒控制住，阿姨打掃得錚亮錚亮的地板上多了一大坨臭熏熏的雞粑粑。

呂教授：……

唐教授：……

冬生很是從容的從呂教授手中接過大公雞，利落的拔掉了公雞脖子上的毛，用刀輕輕割了一下，然後一手捉著雞翅膀以後拎著它的脖子，將新鮮滾燙的雞血倒入了一個小碗中。放了約有大半碗血，冬生便將大公雞丟到了一旁，他將一部分雞血倒入硃砂中調勻，然後將紅線浸入剩下的雞血中。

冬生蘸了些調了雞血的硃砂，筆下游龍，片刻后，桌上多了九張幾乎一樣的符咒。冬生放下筆，猛一拍桌，符咒和浸泡在雞血中的紅線同時飛了起來，冬生低聲念咒，紅線好像活過來一般，咻咻幾下，將懸浮在半空中的符咒全部串了起來，冬生厲喝一聲：「去！」

紅線帶著符咒顫顫巍巍飛了起來，旋即，紅線陡然加速，嗖的一下飛進了呂陶的房間里，串滿了符咒的紅線在呂陶身體上方旋轉九圈之後，軟軟落了下來，鮮紅的符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在肉眼看不見的地方，縈繞在呂陶周圍的漆黑煞氣，通過紅線，正源源不斷湧入符咒之中。

當鮮紅的符文和紅線徹底化為墨色，呂陶眼皮顫抖數下之後，竟慢慢睜開了。

「陶陶！」唐教授的眼淚奪眶而出，正欲上前抱住孫子，卻被冬生攔下。

「這些符咒不能碰，等我先收了它們。」冬生說完，又念了幾句十分拗口的咒語，床上的符咒顫顫巍巍的飛了起來，一張疊一張，穩穩落在冬生手中。冬生抽出變黑的紅線，將這些符咒疊成三角形，用一個老舊的木盒子裝了起來。

隨即，冬生取出一個桃木雕刻的護身符，交到呂教授手中，「把這個護身符給呂陶戴上，此符可保呂陶一段時日。」

呂教授半晌都沒有從剛才的震撼中回過神來，下意識接過冬生遞來的護身符，珍而重之的將護身符掛在了呂陶脖子上。

呂陶昏迷了三天，這三天全靠輸液維持生命，身體虛弱到了極點，不過，等爺爺給他戴上護身符以後，他突然就想起了去年生日的時候，奶奶親手給他做的蛋糕，他還清楚的記得蛋糕上面香甜的奶油，可惜他身體不好，只吃了兩口奶奶就不讓他吃了。

呂陶忍不住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奶奶，我餓了。」

「奶奶這就去給你盛粥！」唐教授溫柔的摸著呂陶軟軟的頭髮，用力將鼻子里的酸意給憋了回去。

呂陶眼巴巴的看著奶奶，難得有些孩子氣的任性：「我想吃奶奶做的蛋糕。」

「陶陶先喝點粥墊一下，奶奶一會兒就給你做，好不好？」

呂陶用力點了點頭，因為瘦弱而顯得格外大的眼睛高興得眯了起來。

看到孫子孩子氣的開心，唐教授終究忍不住紅了眼眶。

呂陶的胃口出乎意料的好，喝了足足一碗雞絲粥。粥碗雖然並不大，但是跟呂陶平時的胃口比起來，著實好太多了，他喝到最後還有些意猶未盡，唐教授卻擔心他剛醒來喝太多了腸胃受不了，愣是狠著心不去看寶貝孫子渴望的小眼神，溫柔哄道：「陶陶乖，我們晚上再喝好不好？」

呂陶雖然覺得自己再喝三碗都不成問題，但還是乖乖的點了點頭。他剛醒過來，身體還虛弱得很，喝完粥后沒多久就睡著了。要不是孫子嘴角上還掛著一小顆米粒，唐教授幾乎要以為剛才的一切是她的幻覺了。

「冬生，謝謝你，老師剛才不該懷疑你的，對不起。」從呂陶的房間出來，唐教授誠懇的給冬生道了歉，並深深彎下了腰。

冬生眼疾手快扶起唐教授，乾巴巴道：「現在玄門沒落，有很多下九流的騙子打著玄門的幌子行騙，老師有所懷疑實屬正常，不用覺得歉意。」

「你這麼說，老師覺得更不好意思了。」

那他應該怎麼說呢？冬生面無表情的看著唐教授，黑黢黢的眼睛里，卻露出了明顯的苦惱和茫然。

看到冬生一臉冷峻卻手足無措的樣子，唐教授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孩子，今天真是多虧你了，一會兒啊就在老師家裡吃飯，想吃什麼儘管跟老師開口，千萬別不好意思。」

冬生遲疑了一下，「蛋糕？」

「好好好，一會兒老師專門給你做個大蛋糕，保證你喜歡。」果然還是個孩子。

呂教授在旁邊毫不客氣的拆台：「你唐老師也就會做蛋糕而已。」說完，成功收到老婆一對熱氣騰騰的白眼。

冬生在一旁看得忍不住露出一對小小的梨渦。

唐教授給阿姨打了個電話，讓她準備晚餐的食材。夫妻倆去看了眼熟睡的孫子，然後帶著冬生去了書房，這會兒，呂教授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他意識到冬生剛才說的話似乎有點不對勁，「冬生，你說護身符可以護住陶陶一段時間，是什麼意思？」

唐教授剛才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寶貝孫子，完全沒注意到冬生說話。

冬生說：「之前在醫院的時候，我就覺得呂陶的病有點奇怪，不太像生病，像是受了煞氣反噬。」

唐教授一頭霧水：「什麼是煞氣？煞氣反噬是什麼意思？」

「煞氣分為很多種，呂陶身上的煞氣是殺人所致。」冬生言簡意賅。

「殺人？陶陶怎麼可能會殺人？」唐教授瞪圓了眼睛，簡直比剛才親眼目睹冬生施術的過程，還要不可思議。

「呂陶的確沒有殺人，真正的兇手應該是那個跟呂陶換命之人。」在醫院的時候，冬生已經猜到了一些，而剛剛，他已經徹底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換命？」呂教授和唐教授異口同聲，難以置信的看著冬生。冬生說的每一個字他們都能聽懂，但是組合到一起，他們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有人用秘法，將呂陶的命格，與另一個人進行了替換。呂陶不僅要承受對方命格帶來的所有苦難，如果那人做了惡事，報應也會落在呂陶頭上。」

冬生輕描淡寫幾句話，卻如同晴天霹靂，震得呂教授和唐教授目瞪口呆，半天回不過神來。

「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呂教授突然想到了什麼，眼淚突然奪眶而出，枯瘦的左手死死抓著沙發扶手，指節泛白，青筋繃緊，嘴唇不停的哆嗦，有什麼疑問盤旋在嘴邊，卻根本不敢問出來。

但終究，他還是哆哆嗦嗦喑啞開口：「冬生，我兒子和我兒媳，是不是，是不是……」

在呂教授鷹隼般的注視下，冬生緩緩點了點頭。

唐教授慢一拍反應過來，整個人呆木木的看著冬生，眼淚根本止不住。

沒有經歷過的人，永遠都不知道白髮人送黑髮人是一種怎樣的痛苦。

這幾年，老兩口只要想起突然橫死的兒子、兒媳，就忍不住偷偷掉眼淚，有時候看到別人一家三口悠閑散步，他們都忍不住紅眼眶。別人只看到他們無微不至的照顧著陶陶，殊不知，如果不是還有個病弱的孫子需要他們照顧，他們根本經受不住晚年喪子的打擊。

儘管現場種種證據顯示，他們兒子是那場車禍的主要責任方，他們夫妻倆依然執拗的痛恨著對方司機，時至今日，他們才終於知道真正的緣由。

到底是誰換走了陶陶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