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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是女郎 - 第143章字體大小: A+
     
    ☆、平安符

      咕咚。

      酒壺跌進熱水中, 濺起一片水花。

      霍明錦一愣, 嘴巴微張, 雙眼發直,半天回不過神。

      盆中滾燙的水滴濺起, 他還在發愣, 卻想也不想,胳膊伸到傅雲英面前,護著她不被熱水燙到。

      水濺到他手上衣袖上, 順著修長的手指往下流淌,手背暫態紅了一片。

      傅雲英被他擁在懷中, 一點都沒燙著。

      他卻輕輕嘶了一聲。

      她忙放下酒碗,拿起一旁墊酒盞的軟布, 幫他擦拭。

      他手掌寬大厚實, 常年練武,手背上青筋浮起,這會兒從手腕到手指,都是紅的。

      她本該心疼的,但不知怎麼的, 有點想笑, 帶了點嗔怪的語氣, 輕聲道:「怎麼就愣神了。」

      霍明錦直直望著她,一言不發。

      她眼角微微上挑,掃他一眼,含笑問:「怎麼, 明錦哥哥不想做我的丈夫?」

      這一瞥,眉梢眼尾,俱是明媚風情。

      回答她的,是撲面而來的滾熱氣息和霍明錦滾燙的唇舌。

      他手掌翻轉,捏著她的下巴,撬開齒關,絞住她的香舌,用力吸吮,一手放在她後腦勺上托著,壯健的身體整個覆在她身體上方,壓著她倒在大紅氊子上。

      急切激烈地吻她,呼吸錯亂。

      三面落地大屏風只能遮擋寒風,還有一面是敞開的,雖說敞著的那一面對著的是池水和院牆方向,別人看不見,但天光大亮,冬日煦暖的光線漫過竹簾,灑在兩人身上,餘光還能看見水池瀲灩的水波,依稀能聽到鳥雀嘰嘰喳喳的叫聲……

      光天化日之下,感覺更加強烈,傅雲英全身酸軟,很快喘不過氣來,口中酸麻。

      好半晌,又仿佛只過了片刻,霍明錦鬆開她的唇,虛壓在她身上,一下一下舔她的嘴角,一字字道:「我是高興傻了。」

      若不是怕她為難,他一早就把她搶回家中,和她朝夕相對,密不可分。

      什麼時候辦喜事?

      一應東西早就備齊了,納採、問名、納吉……該有的禮數也都盡到了,連洞房也早佈置好,只差拜堂。

      隨時都可以辦。

      傅雲英氣息紊亂,挪開視線,推他起來,試圖板起臉和他說正事,「手不疼了?」

      霍明錦一笑,壓著她不肯起來,乾脆放鬆身體,按住她的雙手,更加強硬地禁錮住她。

      她瞪大眼睛,看到他壓下來,眸中自己的倒影越來越清晰。

      溫熱的掌心撫過她的雙臂,往下,摩挲著肩頭,擦過柔軟的胸脯,掐著她的腰肢,微微使力。

      她身體僵硬,然後一聲低低的驚呼。

      霍明錦忽然翻身站起來,將她整個抱在懷中,摟抱得嚴實,大踏步走出抱廈,撞開房門,走進臥房。

      他不會這麼急吧?

      傅雲英剛想張口說話,嘴巴又被他堵住了。

      他叼著她香軟的舌輕輕含著,抱著她快步踏進裡間,卻沒有掀開床前低垂的羅帳,而是將她放在床邊的高桌上,分開她雙腿,抓住她想推開自己的雙手按在一邊,身體前傾,把她抵在牆上繼續吮吻。

      她被迫坐在高桌上,仰頭和他纏吻,身後是牆,身前是他壯實的胸膛,兩隻手被他按壓住,退無可退。

      他粗喘著放開她,輪廓分明的臉近在咫尺,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耳畔:「今晚就可以。」

      她臉頰發燙,揪著他的衣襟,把臉埋進他胸膛裡,不和他對視。

      霍明錦低頭,看著她漆黑的發頂,不用她開口,就知道她一定不同意。

      他搖頭失笑,大手輕撫她的髮鬢,抬起她的臉,「好,我錯了,不能這麼急,你原本的打算是什麼?」

      傅雲英想了想,如實告訴他:「過年的時候,明錦哥,我得和四叔他們說一聲。」

      霍明錦心中暗喜,已經是年底了,離過年沒幾天。

      再過幾天,他們就是夫妻了。同床共枕,夜夜同眠。

      他按捺住四肢百骸裡奔騰的狂喜和激動,俯身在她唇上啄吻幾下,「都聽娘子的,你說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

      如果是其他日子,肯定得想辦法催促她一下,既然是過年,那就不必了,不差那幾天。

      傅雲英抬手撫平鬢邊亂髮,感覺到隔著幾層布料戳在自己腿間的那物,眼皮跳了兩下,假裝不知道那是什麼,輕輕推開他,踩在地上。

      剛要抬腳走,才覺渾身酸軟,兩腿都是麻的。

      她忙攥住霍明錦。

      他飛快接住她,扶她站穩,手指擦過她的唇,輕笑,「怎麼腿軟了,嗯?」

      和她剛才取笑他拿不穩酒壺時一樣的調笑語氣。

      眼底眸色加深,緊緊貼在她身上,讓她直接感受自己的急切和激動。

      男人體格健壯,剛挨到身上,又感覺到那物了。

      傅雲英雙眼眯了眯。

      霍明錦低頭看她,胸口微微起伏,呼吸還是亂的。

      她唇角微翹,拉開他的手,反身把他壓在高桌上,在他略帶詫異的注目中,踮腳吻他的嘴。

      霍明錦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更加熱情地回吻。

      她卻突然退開半步。

      霍明錦吻得專注,猝不及防,待了一待,雙手往前夠了一下,想抱她。

      她不動,微喘著看他,「腿軟嗎?」

      霍明錦一怔,不由失笑。

      不僅沒軟,還更硬了。

      如果不是白天,不是怕她生氣……剛才直接就把她按進床褥裡好生討好侍弄。

      不過這會兒看她雙頰暈紅,這般和自己說話,如此鮮活,他從頭到腳都舒坦,也就不計較那一點不滿足了。

      ……

      傍晚,傅四老爺他們從城外回來。

      袁三抱了一大捧臘梅花來找傅雲英,走進房,笑著道:「老大,你喜歡供花,我上山的時候,看山頭一株臘梅開得好,折了幾枝給你插瓶。」

      作為南方人,他雖然喜歡玩雪,其實和傅雲英一樣怕冷,直身外面披了件珍珠毛氅衣,從頭到腳包得嚴實,穿得臃腫,雙手捧著花枝,手背凍得發青。

      傅雲英把青銅花瓶挪到外間,接過他手裡的花枝,道:「讓大郎拿進來就是,去火盆邊烤烤,就要考試,別把手凍壞了。」

      袁三嘿嘿笑,撓撓腦袋,矮身坐在火盆邊的小杌子上暖手。

      傅雲英拿了把竹剪刀,站在窗前,認真修剪花枝。

      夕陽西下,光線漸漸暗沉下來,幾縷金色斜暉漏進房裡,籠在她身上,側影清瘦,高挑。

      她忙正事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一邊打擾她,畫畫、插瓶時則不一樣,其他人和她說話,她會仔細聽,雖然很少開口接話。

      袁三看火盆旁有烤好的芋頭,抓起一個剝開吃,一邊吃,一邊和傅雲英講今天出去玩了什麼。

      他們徒步上山,賞雪賞梅,去廟裡拈香,廟裡的大和尚素聞傅雲章的名聲,主動請他留詩,他們沾光,跟著知客僧吃了一頓只有王公貴族才吃得到的素齋,其中有一道小荷聽春雨,是全素的蓮蓬豆腐,嫋嫋婷婷,像是真的把初春的荷葉、蓮蓬移到碗中,鮮嫩醇香,又好看又能吃,好吃極了,比大魚大肉還好吃。當然,這是因為吃得少的緣故。

      東拉西扯了一通,袁三擦乾淨手,從懷裡摸出一枚香囊,道:「老大,我求了個香囊給你。」

      「嗯?」

      傅雲英放下竹剪子。

      袁三捧著香囊,正色道:「我聽廟裡的大和尚說很靈的,裡面有大師親筆寫的楞嚴咒。『盡其生年,一切諸毒,所不能害』,老大,你把這個戴在身上,以後什麼邪魔外道都沒法靠近你!」

      傅雲英笑笑,接過香囊,謝了他。

      還以為他和其他學子一樣,是為了求高中進士才去廟裡的,原來卻是為了替她求平安符。

      她斟了兩杯茶,一杯遞給袁三,坐到他對面。

      「袁三……有件事要和你說。」

      袁三喝口茶,撩起眼皮看她,等著她的下文。

      她欲言又止。

      袁三笑了起來,「老大,你怎麼了?」

      什麼事這麼難以啟齒?

      傅雲英手指摩挲著杯沿,道:「你跟了我這些年,我拿你當家人看。」

      袁三挺起胸脯,兩眼閃閃發光,得意洋洋,問:「這話我能告訴啟哥嗎?」

      傅雲啟是老大的哥哥,因為這一層身份,總在他面前炫耀,現在老大也是把他當家人的,他和傅雲啟其實差不多,哈哈!

      傅雲英笑著點點頭。

      袁三放下茶杯,兩手一拍,有些迫不及待起來。

      傅雲英看他一眼,「有件事,我一直瞞著你。」

      聽她語氣鄭重,袁三收起玩笑之色,腰板挺直,專注地盯著她看。

      傅雲英接著道,「我瞞著你,有我的考量,而且那是我的私事……以後等到時機成熟,我會告訴你……」

      袁三坐著,靜靜聽她說完,想也不想便道:「老大,沒關係,誰還沒有一點小秘密呢?」

      他一頓,「以前在書院的時候,我沒說自己做過小偷小摸的事,你也沒怪我。」

      說完,他後知後覺,解釋說:「老大,我不是說你也小偷小摸過。」

      傅雲英淡笑,望著還沒修剪完的臘梅花枝,「我要成親了。」

      袁三張大嘴巴,目瞪口呆。

      好半晌後,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房裡響起清晰的骨頭哢嚓聲,「老大,你要娶誰?」

      該不會是娶霍督師吧……老大真、真了不起……

      傅雲英避而不答,說:「婚事不會大辦,只有家裡人知道,暫時不會公佈出去。其他的,以後告訴你。」

      袁三發了會兒待,一臉被雷劈的表情。

      傅雲英看他一眼,「蘇桐的娘子前幾天傳出有孕的喜信,趙琪、杜嘉貞他們都成親了,你有沒有想過成親的事?可有中意的小娘子?若有,我幫你做媒。」

      袁三沒有長輩,既跟著她,就由她幫他操心罷。

      袁三呆呆的,頭昏腦漲,臉被炭火考得發燙,愣了半天,道:「倒是有一個……」

      他說到一半,又不說了。

      傅雲英笑著道:「難得你喜歡,不管小娘子是什麼家世,我幫你想辦法。」

      袁縣令家看不起他的出身,他嘴上不說,心裡一直很在意這一點。

      袁三抿了抿嘴,坐直身子,「老大,我想娶五姐。」

      傅雲英怔住了。

      袁三偷偷看她一眼,見她神情怔忪,鼓起勇氣,接著道:「我不嫌五姐傻,她好看,又是老大你的妹妹,我一定會對她好的,一輩子都對她好!」

      傅雲英回過神,眉頭微蹙,「你是真心喜歡五姐,還是因為她是我的妹妹,才想娶她?」

      五姐在觀中修行,袁三也就見過她一兩次,真的就喜歡上五姐了?

      袁三撓撓頭皮,「我也沒有其他喜歡的……五姐是老大的妹妹,這就夠啦!老大,等我考中進士,和蘇桐一樣做官,五姐就能當誥命夫人了,我這人窮是窮了點,這幾年跟著你也攢了點錢,我很會過日子,保證不會讓五姐吃苦,我將來也不會納妾,就守著她一心一意過日子。我要是欺負她,你讓喬嘉來揍我,打死我我也認了!」

      傅雲英有點頭疼。

      聽袁三的意思,他不是喜歡五姐,而是因為五姐是她的妹妹,才想娶五姐。

      這就算了,問題是五姐不願意嫁人,她覺得有吃的有穿的還有婆子伺候她很快活。

      傅雲英歎口氣,道:「五姐是真心修行的,只怕不會嫁人。」

      袁三眼巴巴等了半天,臉色灰暗,失望地喔一聲。

      不等傅雲英安慰他,他又扯一扯嘴角,微笑著說:「那就算了,不能勉強五姐。」

      傅雲英看著他,道:「別灰心,等你高中,京師不知多少人家想把閨女嫁給你,到時候隨你挑。」

      袁三咧咧嘴,笑了笑。

      ……

      袁三前腳剛走,傅雲啟背著手踏進房中。

      他眼珠轉來轉去,從袖子裡摸出一隻香囊,和剛才袁三的那個一模一樣,道:「瞧我對你多好,在山上的時候,我一直惦記著你,特意幫你求的護身符,大師親筆寫的楞嚴咒,可靈驗了!女子戴著,求男得男,求女得女,男子戴著,化災解厄,風雨順時,五谷豐殷,晝夜安眠,常無噩夢……」

      搖頭晃腦,背了一大車話。

      傅雲英接過香囊,打斷他的話,道:「九哥,吃茶,有事和你說。」

      「啊?「

      傅雲啟一臉茫然,端起茶杯喝口茶,「什麼事?」

      「我要成親了。」

      傅雲啟呆若木雞。

      片刻後,他把茶杯往幾上重重地一摔,站起身,叉腰怒吼:「誰?!誰敢娶你?我不答應!」

      誰要娶走英姐?!

      他這就去把那個膽大包天的傢伙狠狠揍一頓!揍得趴在地上!

      傅雲英抬起眼簾掃他一眼,「霍明錦。」

      傅雲啟身體一僵,打了個顫。

      想想威風八面的霍督師那壯實的胳膊,高大的體格,走路沉穩有力的腳步,雖然沒見過他出手,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是個不能惹的。

      而且他手底下還有那麼多忠心耿耿的兵。

      傅雲啟低頭,打量幾眼自己的細胳膊細腿,打了個哆嗦,這個妹夫,好像有點可怕呀……

      等等,霍督師是他的妹夫?

      哈?

      那他不就是霍督師的大舅子了?

      這感覺有點怪怪的,霍督師年長於他,官職也高,他給人家當跟班都不夠資格……

      但卻能以大舅子的身份逞逞威風。

      傅雲啟胡思亂想,腦子裡亂糟糟的。

      「英姐……」過了一會兒,他憂慮道,「要是霍督師欺負你,你別怕,我雖然打不過霍督師,也不會怕他!有我在,不會叫你受委屈的。」

      說完,他心虛地補一句,「我可以智取!」

      剛才還打哆嗦,這會兒又硬氣了。

      傅雲英笑笑,「我曉得。」

      ……

      傅雲啟離開後,趙琪、杜嘉貞、陳葵、李順也陸陸續續來探望傅雲英。

      他們平時都是一起來,今天卻都神神秘秘的,一個接一個分別來看她,問候幾句,探討幾句學問,然後從袖子裡掏出楞嚴咒香囊。

      和袁三那一個一模一樣,不論花色圖案還是針腳。

      「雲哥啊,此物可是開過光的,廟裡的高僧說戴著它,若安住處,莊宅園館,如是積業,猶湯銷雪……」

      每個人說的話都差不多。

      到最後,傅雲英望著抽屜裡一大摞香囊,哭笑不得。

      很顯然,這幫書生被同一個大和尚給忽悠了。

      也不知道他們被哄著掏了多少銀子。

      她隨口問了一句,杜嘉貞支支吾吾不肯說,還囑咐她千萬不要把此事告訴旁人。

      送護身符什麼的,聽起來就彆扭,太不符合他堂堂舉人老爺的身份!

      他們是瞞著其他人去買香囊的,每個人都以為只有自己給傅雲英送了符。

      這麼多護身符,傅雲英一天換一個戴也戴不過來,既然他們說有安宅的效用,那就留著鎮宅吧。

      她收好護身符,披了件大毛斗篷,去見傅雲章。

      剛出門,傅雲章正好從長廊另一頭走過來,手裡托了隻黑漆匣子。

      傅雲英忍不住笑了,「二哥,你也給我求了護身符?」

      傅雲章穿過長廊,袍袖翻飛,臉色有些蒼白,神情有些茫然,「什麼護身符?」

      聽她笑著說了其他人偷偷摸摸送符的事,嘴角微翹,「難怪今天在廟裡一個接一個說肚子疼,原來是躲出去買平安符了。」

      問:「杜嘉貞也送了?」

      傅雲英不答,她可是和杜嘉貞保證過的。

      傅雲章也不需要她回答,回想一群大小夥子做賊一樣偷偷背著自己去買符,搖頭失笑。

      兩人並肩進屋。

      傅雲英脫下斗篷,撥開炭盆裡的炭灰,往裡頭加了幾塊炭。

      「這個給你。」

      傅雲章坐下,把手中的黑漆匣子推到她面前。

      她打開匣子,裡面是一摞契書,有鋪子的,田地的,莊園的,幾乎遍佈全國,各地都有。還有一張記載各樣傢俱物事的單子。

      傅雲章微微一笑,「你和霍督師是不是打算要辦喜事?這些是哥哥給你的嫁妝。你不準備大辦,用不著一抬抬預備,我就不講究了,這些直接劃到你名下,想要什麼,你自己買。」

      正準備和他說這事,他卻已經發覺了。

      傅雲英蓋好匣子,「二哥……」

      傅雲章挑眉,佯裝惱怒,「不許推辭,這是哥哥給你的,難不成你沒把我當哥哥?」

      炭火畢畢剝剝地燃燒,臘梅花香浮動。

      兩人隔著暖融融的空氣,對望了片刻。

      傅雲章臉上漾起一絲笑容,抬手拍拍她的發頂,如畫的眉眼,神情柔和似三月撲面的楊柳風,含笑說:「知道你不缺這些……不過我只有你一個妹妹,這些不給你,還能給誰?」

      傅雲英鼻尖發酸,低頭翻看那些契書,見他竟然把平時最寶貝的古畫、古器也都給自己了,皺眉道:「怎麼全都給我……二哥,你自己呢?」

      傅雲章端起茶杯吃茶,「你幫我整理書房的時候,不是很喜歡那些玩器嗎?都給你罷,免得讓我失手摔了。」

      想起她看到那些古物被隨隨便便摞在箱子裡時倒抽一口氣、心疼可惜卻又不忍責怪他時那矛盾的神情,他忍不住翹起嘴角。

      傅雲章經常摔東西,不管是價值幾百兩的珍貴茶具,還是普普通通的粗瓷碗。

      以前以為他是漫不經心,不拘小節,所以連走平路都會突然摔倒。

      後來才知道,他有心無力,有時候雙手沒有力氣,才會拿不住東西。

      也正是因為這個,他的字寫得一般。

      他從沒有因為身體的不適而表現出任何抑鬱憤懣,泰然處之,以至於沒人發覺。

      傅雲英聲音有些嘶啞,「那也不能全給我。」

      傅雲章按住她的手,「好妹妹,先給你收著,等我什麼時候想要了,去找你討。你幫我打理好,哥哥就可以偷懶了。」

      她抿了抿唇,知道他不會收回去,只得罷了。

      反正單子在她手上,她幫他好好保存,以後再給他。

      ……

      回到自己院子裡,進門前,傅雲章停住腳步,拂去肩頭的落雪。

      經過竹林的時候,風吹竹浪翻湧,竹葉間的細雪簌簌飄落,灑了他一身。

      蓮殼幫他撣乾淨衣裳,塞了隻暖爐到他手裡,笑眯眯問:「爺,您要娶親嗎?」

      他走進次間,在書案前坐下,「誰說的?」

      蓮殼合上簾子,嘿嘿笑道:「我聽老吳說您把田地莊子的賬都理清了,還重新擬了單子,從南邊蘇州府訂了幾套好頭面……您這不是在預備彩禮麼?」

      彩禮?

      傅雲章淡淡一笑,凝望著牆上掛著的一幅瑞鶴圖,沉默不語。

      畫上雲氣繚繞,霞光若隱若現,十幾隻仙鶴盤旋繚繞於山水之間,姿態優雅,筆觸清新生動,仿佛能聽見仙鶴清越動聽的鳴聲。

      這幅畫含蓄細膩,是傅雲英送他的生辰禮物。

      仙鶴寓意長壽安康。

      血緣疏遠,依舊還是有血緣的,不管往上數多少代,總歸是同族。

      他垂下眼簾,「拿酒來。」

      蓮殼啊了一聲,「爺,家裡沒有酒。」

      傅雲章眉頭輕皺,「啟哥他們從南邊帶來的酒呢?」

      蓮殼搓搓手,道:「雲哥說爺不能吃酒,讓管家把酒都收起來了,我們院子的人,都不曉得酒藏在哪兒!您要吃酒,只能找雲哥要。」

      傅雲英自然不會給他酒。

      今天去廟裡拜佛,傅雲啟步步緊跟著傅雲章,說讀書人出遊,都喜歡來點酒助興,英姐叮囑他了,讓他看著不讓二哥吃酒。

      管得真嚴。

      傅雲章心裡抱怨了一句,唇邊卻浮起一抹笑,「算了,沏杯茶。」

      蓮殼高興地答應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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