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玄幻奇幻 都市言情 武俠仙俠 軍事歷史 網游競技 科幻靈異 二次元 收藏夾
  • 放肆文學 » 都市言情 » 老大是女郎» 第63章
  • 熱門作品最新上架全本小說閱讀紀錄

    老大是女郎 - 第63章字體大小: A+
     
    ☆、打擊

      江城書院, 過二門, 進講堂, 左邊的過道通向三間明間,是主講們平日辦公之所。

      已近巳時三刻, 大門外的喧嚷聲越過芙蓉花樹傳入雪白院牆內, 嬌豔花瓣淌下未幹的晨露。樹下執掃把灑掃落花的小童聽見屋裡傳出主講們的爭執聲,搓搓手,駐足側耳細聽。被走過長廊的管事看見罵了一句, 忙賠笑著討饒。

      刷刷的掃地聲再度響起。

      一束光線篩過細密窗紗漫進明間,籠在窗下案桌上的兩張考卷上, 彌封的一角已經翻開,淡金色陽光映出兩個筆跡清秀婉麗的名字:傅雲, 蘇桐。

      房裡眾人雖各持己見, 氣氛卻很平和。

      趙師爺坐在朝南的一張桌案後,眉飛色舞,一邊剝花生,一邊笑道:「你們別問我,我當然更喜歡傅雲的文章, 不然我幹嘛上趕著給他當老師?我也不怕你們說我偏心, 我就選他!」

      山長姜伯春笑著搖搖頭, 看向其他人。

      傅雲和蘇桐的考卷中帖經以及其他詔告策表、天文地理部分答得一樣好,沒有一絲錯漏之處。但就如科舉應試不會一屆出現兩個狀元一樣,江城書院的考試從來沒有並列第一之說。

      姜伯春只能從兩人自選題的八股文來分孰優孰劣。他雖是科舉出身,八股文卻做得並不是很好, 當年全因為恰好猜中題目才僥倖得中,名次也排在最末尾,仕途上沒什麼建樹。年老之際,朝廷選派他擔任山長一職,他激動難安,亦生出幾分雄心,想竭盡全力為國朝栽培更多有真才實幹、於國於民抱有仁愛之心的人才。

      先看完蘇桐的八股文,姜伯春眼前一亮,技巧上還差了點,但字裡行間可見功底,是個好苗子,本以為拔得頭籌的人選已經出來了,但再看過傅雲的文章後,他忍不住嘴角上翹,輕笑出聲,氣勢淩厲,格式嚴謹,也是一篇佳作。

      姜伯春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到底判誰為第一,只好將主講、副講們召集一堂,由眾人評判。

      結果不巧,今年禮聘趙師爺為主講,教授人數剛好湊成了十二之數,大家辯駁來辯駁去,一半人選蘇桐,一半人選傅雲,還是爭不出結果。

      其實如果趙師爺識趣,為避嫌自動退出評判之列,倒是好辦。

      但趙師爺是什麼人?豈肯為避嫌就把第一名拱手讓給蘇桐?

      他不僅不退出,還非要堂堂正正選自己的大外甥。

      兩方人誰也說服不了誰,僵持不下。

      姜伯春不是意志堅定之人,神情為難。

      老成持重的主講梁修己喝口茶,緩緩道:「我尤其愛傅雲的一筆字,端妍潤麗,雖是台閣體,但未失歐、趙風骨,有大家風範。雖說筆法還是欠缺了點,結體還要再練練,不過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能寫出這麼好的字,難得啊!」

      書法家沈度的楷書婉麗飄逸,雍容矩度,深受明成祖喜愛,誇他是「我朝王羲之」。當時朝廷很多金版玉冊、重要制誥、典籍文書都出自他的手筆,台閣重臣們也以此字體起草昭告,因此這種書體也稱為「台閣體」。為迎合帝王喜好,也因為八股科舉要求,讀書人紛紛效仿,台閣體流行一時。

      以至於到後來,科舉考試必須以台閣體書寫,不會寫標準方正的台閣體等於無法進入翰林院,而且字形大小、粗細統一都有一定得要求,不能自我發揮。

      過度要求字體的標準規範,導致書體全無個性,造成其千人一面、了無生機的局面,喜愛書法的文人大為痛惜,極為抗拒台閣體的演變,但大勢所趨,無可奈何。

      人人皆習台閣體,並不表示這種書體輕易就能寫得好。

      梁修己篤好書法,幾乎到了癡迷的程度,幼時師從名師,一手楷書寫得挺勁雅正,給人以神采奕奕之感。

      眾位主講見他開口誇讚傅雲的字,自然不會出言和他唱反調,紛紛點頭附和。

      「他的字確實寫得好。」溫雪石起身,走到梁修己身邊,幫他續了杯茶。

      梁修己抬手做了個表示客氣的手勢。

      溫雪石微笑道,「可論文章,他觀點強勢,語多奇警,雖然能自圓其說,還是失了莊重之調。蘇桐的文章文字曉暢典雅,緊扣題旨,語句樸實無華,對偶齊整,元氣內蘊,略有古風,若細加雕琢,必成大器。」

      眾人齊齊點頭。

      「雖這麼說,我還是喜歡傅雲的破題,揮灑自如,字字鏗將,我都被他說服了。」

      一名副講笑呵呵道。

      大家互望一眼,都笑了。

      「傅雲年紀比蘇桐小。」

      趙師爺見縫插針,嘀咕一句。

      眾人停下爭執,笑得更加歡快。

      他們身為師者,喜歡朝氣蓬勃、意氣風發的少年學子,即使他的觀點隱隱有離經叛道之嫌,同時也欣賞沉穩含蓄,低調和厚的學子。

      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二樂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

      江山代有才人出,年輕後生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是師者之幸啊!

      不管是傅雲的鋒芒,還是蘇桐的文雅,主講們一樣的愛憐讚賞,之所以非要分一個高下,不過是為了保證結果能服眾罷了。

      外邊的考生還在等著張榜呢!

      姜伯春左右為難。

      眾人知他一心為書院著想,全無私心,勸他道:「山長不是說要摒棄迂腐之風,讓沉迷科舉應試而忽視真正學問的學子們認真求道解惑麼?不如就從這一次評判開始做出改變,科舉沒有兩個狀元,為什麼書院就不能有兩個第一了?」

      姜伯春怔忪片刻,雙唇顫動,拍一下案桌,長身而起,「好!」

      …………

      傅四老爺認得的字不多,但「傅雲」兩個字還是能辨認出來的。

      紅榜上傅雲和蘇桐的名字擠在一塊,列於第一名之下。

      他不敢置信,擠到人群最前面,伸手摸了摸紅紙,被旁邊看守的生員客客氣氣攔住了。

      周遭嗡嗡嗡嗡一片嘈雜,傅四老爺站在原地發愣。

      片刻後,他忽然兩手一拍,笑嘻嘻道:「第一呢!」

      傅雲英也有些驚訝。

      她原以為自己可能是第三或者第二,沒想到竟然和蘇桐並列第一。

      王叔等人回過神來,偷偷拿眼看她,嘴唇翕動,卻沒出聲。

      傅雲啟也罕見地沒有大叫大嚷,仰頭看著剛貼上的紅紙,怔怔地出神。

      照壁前的學子議論紛紛。

      有震驚的,有不解的,有好奇的,當然也有不滿書院做法而大聲質問的。

      陳葵不搭理學子們,貼完紅榜,領著生員們陸續離去。

      蘇桐沒有來,全場學子的議論聲越來越小,不約而同看向傅雲英。

      都是少年人,自然不服氣,就算面上沒露出什麼,但緊抿的嘴角洩露了他們此刻的不甘。

      當然也有真心佩服傅雲英想趁機和他說幾句話套套近乎的,但看他站在那裡,羅衣繡袍,面如美玉,一時竟覺得有些躊躇不敢上前。

      傅雲英淡淡掃視一圈,微微頷首致意。

      這群意氣風發的年輕少年郎,以後將是她的同窗。

      眾人怔住,都覺得他看的好像是自己,連角落裡的人也這麼認為。

      人群騷動起來,眾人情不自禁朝他還禮。

      學長陳葵站在大門外,遙遙看著照壁前的動靜,點點頭,到底是頭名,氣度與眾不同。

      傅四老爺挺直腰杆,沐浴在四面八方投過來的或嫉妒或好奇的視線中,捋須微笑。

      傅雲啟和傅四老爺一樣,腰板挺得直直的,聽到旁人低語,眼眉舒展,一道與有榮焉的眼風掃過去:「雲哥是我弟弟!」

      他生得清秀,又是婦人嬌養長大的,不知不覺學了一身嬌氣做派,這道眼神不像炫耀,反而有點拋媚眼的意思。

      旁人被他看得一愣,搖搖頭走開。

      …………

      「恭喜。」

      一人走到傅雲英面前,拱手道。

      傅雲英轉過身,回以一禮,「趙兄同喜。」

      趙琪深深望她一眼,目光幽深,含笑道:「聽說你小字應解?你是三爺爺的學生,我癡長你幾歲,以後便喚你應解,如何?」

      他語氣真誠,熱情而又不失分寸。一雙鳳眼微微上挑,仿佛情意無限,任誰都不會懷疑他的真心。

      這才是趙琪平日和其他士子交往時的態度。以往他對傅家這種窮鄉僻壤的土鄉紳抱有偏見,加上少年人爭強好勝之下生出的那麼一點陰暗心思,和傅雲來往時難免帶了點紆尊降貴的調調,想先聲奪人,靠顯赫家世將對方的氣勢壓下。

      然而傅雲似乎完全不在乎他的態度。他客氣以待,傅雲冷冷的,他笑裡藏刀,傅雲還是冷冷的。

      從第一次見面到今天張榜,趙家子弟給了傅雲很多次機會。

      若能得趙家子弟照應,誰不欣喜若狂?

      傅雲分明能看懂他們的招攬之意,卻始終無動於衷。

      一般寒門學子身上與身俱來和後天形成的那種自卑、自傲、敏感、謹小慎微,傅雲一樣沒有。

      他兀自做他的丹映公子,不掩鋒芒,不失本心,不管其他人的看法。

      如此冷淡,如此堅決。

      趙琪此刻方才明白,傅雲不可能被他收服。

      可惜了,雖然天資聰穎,卻是個眼界狹窄之人。

      蘇桐就比他聰明多了,趙家子弟言語間稍稍露出善意,蘇桐便感恩戴德,是個善於變通的聰明人。

      …………

      「趙兄真是客氣,那我們該如何稱呼趙兄呢?」

      一道刻意拉長的聲音打斷趙琪和傅雲英的對話。

      傅雲啟插到兩人中間,堆起一臉笑,問道。

      趙琪面色不改,「喚我玉郎便是。」

      傅雲啟臉色古怪。

      趙琪尷尬了一瞬,解釋道:「這是三爺爺為我取的。」

      趙師爺其人行事隨便,給侄孫取字也隨便。既然叫趙琪,那就取字玉郎好了。

      傅雲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忙掩飾道:「哎呀!我考進正課生了好高興!」

      趙琪自詡翩翩佳公子,平生所恨之事就是當初不該求趙師爺為自己取字,臉上神情不變,耳根卻微微透出一點紅,客氣幾句,含笑告辭而去。

      「原來趙家少爺也知道害羞,我還以為他臉皮比城牆厚。」

      傅雲啟還記得趙琪當初登門道歉時那種高高在上的紈絝子弟作風,撇撇嘴,輕推傅雲英往外走,「四叔高興壞了,打發人去黃鶴樓包下一間雅室。」

      傅雲英掃他一眼,見他一臉歡欣,問:「你不是不想爬山麼?」

      「啊?」傅雲啟茫然了一下,嘿嘿一笑,搔搔腦袋,「人逢喜事精神爽,別說爬山了,現在讓我跳進大江裡遊一圈都使得!」

      …………

      江城書院。

      按規矩,新生入學院那天,所有考生的考卷都要張貼於榜上供學子們觀閱。在此之前,考卷一律交由山長姜伯春保管。

      梁修己喜歡傅雲的字,找姜伯春討要他的考卷,想再看一遍。

      姜伯春笑道:「梁翁稍等,吳副講才剛拿走傅雲的考卷。」

      梁修己於是又來找吳同鶴。

      吳同鶴正坐在書案前抄寫什麼。

      梁修己走到他的書桌前,目光落到鎮紙壓著的攤開的紙頁上,有點訝異。

      吳同鶴抄寫的分明是傅雲、蘇桐、趙琪、鐘天祿、袁三等人以「德不孤,必有鄰」為題的八股文章。

      「抄寫這些做什麼?」

      吳同鶴抬起頭來,笑答道:「自然是給出題人看的。」

      梁修己目光閃爍了兩下,捋須沉思,半晌後,忍不住發問:「莫非這位大人要前來書院講學?」

      聲音裡帶了一絲期冀和壓抑的激動。

      吳同鶴笑而不語。

      …………

      是夜,無星無月,夜色暗沉。

      吳同鶴走過長長的回廊,靠近最裡頭一間書房。房裡點著燈籠,昏黃的燈火透過窗紗,籠下一地慵懶的淺黃光暈。

      頭戴草帽,身著夾襖的隨從攔下吳同鶴,「夜已深了。」

      吳同鶴拿出一疊紙,道:「不敢打擾大人休息,煩請代為轉交。」

      隨從沒有接,進房去通報了一聲。

      不一會兒,房門吱嘎一聲大開,隨從在裡面道:「請進。」

      吳同鶴輕咳兩聲,緊張地整了整衣冠,確認沒有失禮之處,才低著頭走近書房。

      書房佈置得很簡單,書架書桌案幾椅榻,沒有陳設玩器古董,隻供了一隻細頸瓶,瓶裡一捧應季鮮花。

      一星如豆燈火搖曳,暗夜中花朵散發出淡淡的甜香。

      桌旁一人正伏案書寫,燈光打在那張俊逸清秀的臉孔上。

      燈下看人,愈顯他眉目如畫,氣質出塵。

      「我已罷官歸鄉,以後不必尊稱大人。」

      男人沒有抬頭,淡淡道。

      吳同鶴不敢多話,老老實實答應一聲,奉上手抄的各份試卷,「這是新生中排名前五的學子所作,我一一看過,還算能入眼。」

      崔南軒嗯一聲,停筆,接過考卷,「誰排第一?」

      「傅雲和蘇桐並列第一,趙琪第三,鐘天祿第四,袁三第五……」

      「並列第一?書院建立以來,還從未有過。倒是奇了。」

      崔南軒慢慢翻看考卷,動作不疾不徐,顯得有點漫不經心。

      他不說話,吳同鶴亦不敢隨便張口,站在書桌前默默等待。

      不知是不是看到什麼感興趣的內容,崔南軒挑了挑眉,手指點一點紙上一排字。

      「這個傅雲,就是二姐說的傅家小相公?」

      「正是。」

      吳同鶴低著頭道,「那日救起二姐和琴姐的傅小相公就是傅雲沒錯,我事後找人打聽過,傅雲送他妹妹前去長春觀求醫,停泊在渡口時看到二姐和琴姐落水,立刻派家僕救起母女,還以金銀衣帛相贈,事後也不要二姐的酬謝。這後生人品端正,文采過人,難得還是個古道熱腸之人,實在難得……」

      崔南軒聽他滔滔不絕,不置一詞,待他說完,問:「見過?」

      吳同鶴笑了笑,「見過幾次,生得俊秀,眉宇間透著股英氣,就是年紀尚小,不知以後如何。」

      燭花突然發出一聲爆響,燈火顫動了兩下,繼續燃燒。

      崔南軒沉默一陣,撇下紙張,「趙琪和鐘天祿就不必理會了。」

      趙琪是趙家人,鐘天祿姓鐘,料想也出身富貴,都不合適。

      吳同鶴會意,應了一聲。

      他轉身要走,遲疑了一下,壯著膽子發問:「您……果真會來書院講學?」

      「罷官歸鄉,還能如何?」

      崔南軒說,手指輕拂桌案,示意他出去。

      吳同鶴沒敢接著細問,拱手退出書房。

      出了回廊,迎面只見幾團光芒慢慢靠近過來。

      衣裙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近,丫頭提著燈籠,中間簇擁著一名眉眼俏麗的年輕婦人。一行人走到吳同鶴面前,婦人迫不及待問他:「我聽丫頭說,傅家小相公考進書院了?」

      吳同鶴笑道:「不止考進了,還考了個第一呢。」

      含笑說了傅雲和蘇桐並列第一的事。

      婦人聽完,面露喜色,「我那日在渡口見到他,就覺得他氣度不似常人,果然不錯。」

      吳同鶴笑笑不說話,傅雲是二姐的救命恩人,她當然是越想越覺得傅雲好。

      崔二姐激動了一會兒,突然皺了皺眉,「上次還沒好好謝過他,現在入院考試結果出來了,用不著忌諱什麼了吧?」

      崔家人南下途中,崔二姐和崔南軒起了些爭執,一氣之下帶著女兒吳琴不辭而別。母女倆從未單獨出過遠門,崔二姐雖然已經嫁為人婦,但因有兄長護著,丈夫是兄長的幕僚,對她言聽計從,因此為人母多年心性仍舊單純,剛走不遠就被拐子給騙走了。萬幸她留了個心眼,讓女兒吳琴假裝啞巴騙過拐子,拐子沒把吳琴一個女娃娃當回事,母女倆這才能找到機會跳船逃生。那日在渡口多得傅雲相助,崔二姐心中一直記掛著恩人,被崔南軒手下的人找到接回武昌府後,尋思著前去當面道謝,順便送還銀兩。

      吳同鶴是她丈夫的族弟,亦是她的表弟,告訴她他身為江城書院的副講,需要避嫌,而且崔南軒很有可能前去書院講學,如果別人知道傅雲是崔南軒妹妹的救命恩人,可能會疑心她的考試結果。

      吳同鶴點點頭,「考試結果也已公佈,表姐但去無妨,再過幾日傅雲就要搬去書院住了。」

      崔二姐喜道:「我這就叫人打點禮物,等從知府家接回琴姐就過去。」

      表姐弟又說了些其他閒話方散。

      …………

      考試名次公佈後,考生們還需面見諸位教授,回答教授們的提問。

      據說往年有考中的考生因為答不出問題而被勸退或降級到附課生的。

      傅雲啟大為緊張,他覺得自己能考中,一是傅雲英教得好,抓得嚴,二是自己運氣佳,走了狗屎運。等到教授們面前就原形畢露了,一定會被趕出書院!

      「怕什麼。」傅雲英看他嚇得連飯都吃不下,挑挑眉,「先生們只是想考校你的學問,又不是非要難住你,四書你背得滾瓜爛熟,應付抽背絕無問題,不用太緊張。」

      傅雲啟哭喪著臉道:「剛考完,我好像全都忘光了!」

      他讀書向來有點漫不經心,東讀一點,西讀一點,孫先生要檢查什麼,他就趕緊溫習什麼,沒有章法。這些天多虧傅雲英幫他理清思緒,他腦子裡才漸漸有了個大致的輪廓。但入院考試考完之後,他陡然放鬆下來,今早仔細回想,發現自己好像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無事,這種狀況我也經歷過。」傅雲英不慌不忙,「這幾天我列一份綱要給你,你照著綱要溫習,先生問你問題的時候,能答多少答多少,答不出來也不要慌張,狀元也會出錯,何況你。」

      傅雲啟心頭的忐忑不安被她平靜得近乎麻木的態度慢慢撫平,大鬆口氣後,覺得餓了,開始努力扒飯。

      家中僕人知道兩位少爺考中書院的正課生,又驚又喜,得知書院教授還要親自考校學問,心又提起來了。因著傅四老爺的吩咐,接下來幾天下人們走路躡手躡腳的,生怕驚擾到二人。

      到赴書院拜見教授那天,傅雲啟一大早不必丫頭催促便起來讀書,抓著傅雲英歸納總結的綱要反復背,吃飯的時候亦在默默念誦,出門的時候還在念念有聲。

      神神道道,如履薄冰。

      書院前很熱鬧,其他學子也都到了。見到他二人,上前致意。

      傅雲啟緊緊挨著傅雲英,一一招呼過去。

      蘇桐來得不早不晚,剛好是最不容易引人注意的時間,也不過來和傅雲啟、傅雲英寒暄,自己找了個角落站著。

      趙琪看到他,很快帶著其他人迎過去,幾人站在一處閒話,旁邊的人偶爾附和一兩句。

      傅雲啟不解道:「桐哥怎麼不理我們?媛姐的事和我們沒關係啊?」

      蘇桐救過傅雲啟和傅雲泰,為此手臂受傷無法參加考試,傅雲啟心裡一直記著這份恩情。

      「他要和整個傅家斷絕往來,你我都姓傅。」

      傅雲英淡淡答道。

      她有一種直覺,傅媛的事……未必和傅四老爺講述的那樣簡單,蘇桐這人深藏不漏,搬來武昌府後,他身上那股隱隱的鬱氣立刻不翼而飛……就好像……和傅家脫離關係是他一直所期盼的一樣。

      蘇桐也許是個隱患,傅雲章現在能壓制住他,讓他不敢生出其他心思,但她不能想當然把希望寄託在二哥對蘇桐的威懾上。

      傅雲英默默想著心事。

      辰時中,幾名小文童出來迎接他們,神色懨懨的,似有些不耐煩。學子們找他們打聽各位主講的喜好脾性,他們愛答不理的,態度冷淡。

      學子們都是半大少年,心中憤憤。

      小文童中的一個覺察到眾人的不滿,忙道歉,「還請見諒怠慢之處,今天崔探花前來講學,我們幾個因為受罰不能前去旁聽,心裡難受,實在笑不出來。」

      眾人頓時激動萬分。

      崔南軒罷官的事已經傳開了,早有傳言說這位同安二十年的探花郎並未回江陵府老宅,而是帶著家人在武昌府賃了間宅子住。他們正愁沒有機緣一堵崔探花風采,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崔探花竟然來了江城書院!

      「我們也能去旁聽嗎?」

      嬌小玲瓏、穿一身春綢袍的鐘天祿立刻發問。

      小文童攤手,搖搖頭,「崔探花講學,哪是想看就能看的?講堂周圍有雜役看守,我們進不去。」他撅起嘴巴嘟囔一句,「要是能混進去,我們早就在裡頭聽課了。」

      眾人面露失望之色。

      卻聽趙琪笑道,「崔探花既然長住武昌府,以後必定還會來講學。」

      對喔,講學不可能隻講一堂課吧?他們是書院的學生,還怕沒機會見到崔探花嗎?

      眾人恍然大悟,收起懊喪之態,紛紛笑出聲,有幾個激動的甚至當場蹦起來歡呼。

      這其中,唯有三個人始終反應平靜,似乎對大名鼎鼎的探花郎崔南軒並不感興趣。

      一個是袁三,他正像個頭一次進城的鄉下娃娃一樣伸長脖子四處觀望,打量書院坐落於青山綠水間的亭臺樓閣,摸摸欄杆,拍拍廊柱,嘖嘖稱奇:「這書院比我們縣太爺家還闊氣!」

      周圍的人假裝沒聽見他說的話。

      一個是周大郎,他兩隻眼睛一邊用來瞪蘇桐,一邊用來瞪傅雲啟和傅雲英,精力不夠用,壓根沒聽清到小文童說了什麼。

      還有一個,自然是傅雲英。

      她只是詫異了一瞬,旋即想明白崔南軒在做什麼。

      仕途上受了挫折,他不願就此沉淪,一面講學以宣揚名聲,一面施恩於年輕學子擴充人脈。以他的本事,湖廣本地士子哪個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等他起複之時,說不定比以前的禮部侍郎更為風光。

      …………

      小文童把眾人帶到教授們的辦公之所前。

      張榜的時候按照名次從後往前公佈,今天卻是反著來的,傅雲英和蘇桐頭一個被叫到名字。

      「傅雲,蘇桐,你們過來。」

      傅雲英和蘇桐越眾而出,在身後眾人帶了那麼一點幸災樂禍的注視中,走進院子。

      …………

      老實說,饒是傅雲英早有準備,但一走進正堂,看到十個面容清矍,目光銳利,或年輕,或年老的教授圍坐一圈打量自己,心頭還是打了幾個顫。

      旁邊的蘇桐也嚇了一跳。

      這架勢,就好像官府升堂審案一樣。

      還好趙師爺也在其中,而且還歪坐在圈椅上偷偷朝傅雲英眨眼睛。

      她驚詫了片刻,慢慢緩過神。

      正堂供先賢聖像,傅雲英和蘇桐先規規矩矩朝聖像作揖,然後朝十位教授揖禮。

      教授們含笑望著他們,待他們禮畢,開始發問。

      問的都是些四書五經的原句,有單獨問傅雲英的,單獨問蘇桐的,也有同時要求他們倆一起回答的。

      兩人聚精會神,應答如流。

      見他二人從容不迫,基本將經籍背得八九不離十,遇到為難的問題時並不會一味逞強,而是謙虛說出自己的看法,教授們點點頭,對望一眼後,道:「望你二人入院後莫要驕傲自滿,須得秉持謙遜刻苦之風,做好表率。」

      輕描淡寫幾句,打發他們回去。

      兩人有些摸不著頭腦,出了院子,其他人立馬呼啦一聲圍上來,七嘴八舌問:「怎麼樣,先生的問題難不難?」

      「先生到底問了什麼?原話是什麼?」

      「是不是要不要背經籍?要問策?要當場破題?」

      ………

      傅雲英淡淡瞥一眼前來拉她袖子的鐘天祿。

      鐘天祿臉上一紅,放開她的袖子,退到一邊。

      眾人被她看得頭皮發麻,紛紛後退,跑去堵蘇桐。

      蘇桐脾氣好,只能耐心一遍遍重複剛才被問到的問題。

      其他人不信,「怎麼會就問這麼幾道題?你們倆可是第一啊!」

      沒人敢靠近傅雲英,傅雲啟心中得意,笑開了花,湊到她身邊,小聲問,「英姐,你告訴我,我不告訴別人,先生問你什麼了?」

      「蘇桐沒騙人。」

      傅雲英道,「先生隻隨便抽背了一些內容,問了些時事,就放我們出來了。」

      真正考邏輯和對經文理解的問題,一個都沒問。

      傅雲啟對傅雲英深信不疑,聽了她的話,咦了一聲,眼前一亮:「太好了!先生果然不會為難我們!」

      他沒有高興太久,因為第三名趙琪和第四名鐘天祿是陰沉著臉出來的。

      趙琪還好,長舒一口氣,苦笑道:「先生問了幾個問題,我委實答不出來,被臭駡了一頓。」

      鐘天祿性情敏感,不等別人問,自己先眼圈一紅,捂著臉跑開了。

      眾人面面相覷。

      傅雲英和蘇桐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其他學子認定他倆剛才要嘛是故作輕鬆,要嘛才學過人能夠應付教授,卻偏偏騙他們說題目不難!

      周大郎看他們倆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樣。

      輪到袁三出來,他大搖大擺往門檻一坐,「哎呀,我直接說不會,還沒學,先生就放我出來了。」

      眾人不理他,以他這個粗蠻性子,教授們諷刺挖苦他,他可能也聽不懂。

      接下來,學子們一個個進去,一個個紅著眼圈出來。

      膽子小面皮薄的更是哭得梨花帶雨,嚶嚶嚶嚶著小跑出來,嚶嚶嚶嚶著小跑出去,又被文童追了回來,繼續坐在角落裡嚶嚶嚶嚶。

      最後輪到傅雲啟他們幾個了,他咬咬牙,大義凜然,「不就是被罵幾句嗎?我習慣了!」

      顯然孫先生不止學問不如書院裡的教授,連罵人的本事也略遜一籌,傅雲啟笑著進去,走出來的時候,雙腿直打顫,眼前直發暈,一面哆哆嗦嗦往前走,一面擦眼淚,「我對不起四叔!對不起奶奶!對不起天地祖宗!」

      傅雲英嘴角抽搐了兩下,環顧一圈,除了她、蘇桐、趙琪和袁三,其他人全都如喪考妣,恨不能以頭搶地。

      這書院到底是教書育人的……還是罵人的……

      學子們無精打採,小文童卻很高興,告訴眾人說:「先生們說你們很好,都是可造之材。」

      言下之意,沒有人被勸退,也沒有人被降級為附課生。

      提心吊膽,以為絕對會被趕走的眾人同時鬆口氣,然後不約而同朝著正堂的方向翻白眼。

      …………

      入學的日子定下來了。

      書院講學採取全院制,就是說從文童到生員,課程基本上是一樣的。新生隨時可以入學,除了大課以外,教授還會根據每個人的才學佈置額外功課。

      小文童說書院的學子確實要學騎射,每個月除了三場分別考課以外,還會定期舉行射禮、蹴鞠比賽和捶丸比賽。

      聽說書院每個月有三場考試,而且每次考試都要按照排名賞罰,學子們的哀嚎聲此起彼伏。

      等文童說有射禮、蹴鞠比賽和捶丸比賽,一個個立刻轉哀為樂,揎拳擄袖。他們常年讀書,大多四體不勤五谷不分,比不上族中其他子弟身體壯健,親戚們在家中玩蹴鞠,他們總會淪為被取笑嘲弄的對象。

      但在書院就不同了!一眼望去,大家都差不多,半斤八兩,這下子他們終於可以公平較量一回了!

      傅雲英正蹙眉沉思,發覺眾人有意無意瞟自己幾眼,眼簾一抬。

      學子們連忙齊刷刷收回目光,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賞花的賞花。

      傅雲啟嘖嘖幾聲,小聲說:「英姐,你要小心,他們比不過你,這是打算在球場上報復回來!」

      傅雲英唇角微翹,挑挑眉。

      好,她等著。

      …………

      在武昌府逗留了一段時日,貨物都清點完了,鋪子裡的掌櫃婉言催促傅四老爺回黃州縣。

      傅四老爺賴著不走,對傅雲英和傅雲啟說:「我從沒上過學堂,你們倆都考進書院了,四叔我沾個光,瞧瞧書院是個什麼模樣再走。」

      傅雲英是頭名,可以優先選擇自己住的齋捨。

      傅四老爺精明,怕去遲了好地方被其他生員霸佔,一疊聲吩咐僕人收拾箱籠鋪蓋,巴不得立刻搬進書院。

      一連兩天,家中僕人們被支使得團團轉。

      這天收拾了行李,套上車馬,傅四老爺特意騎馬走在最前面,滿面紅光,喜氣盈腮,一路大搖大擺往江城書院迤邐行來。

      路上甭管遇到熟稔的還是不熟的商人,傅四老爺熱情和對方打招呼,拐著彎把話題引到書院上,然後似有意似無意透露自己是傅雲的叔叔,接著在對方的歆羨和恭維中假模假樣謙虛兩句。

      「令侄個個一表人才,羨煞我也。」

      「哪裡哪裡,比不上令郎。」

      「我那個孽子!一天到晚東游西逛,文不成武不就,哪比得上雲哥啊!入院考試頭名,這可不就是板上釘釘的秀才舉人嘛!連我家老太婆都知道雲哥,說他給縣裡爭光了。」

      「他還小,也就是運氣好,這才考了第一。下一次就不定了,哈哈……」

      「喲,這麼小就考頭名,等長大了還了得?!」

      「誰曉得他?我從來不管他,都是他自己上進。」

      「傅老四,這就是你藏奸了!鄉里鄉親的,你們家出了個舉人二少爺,現在又有個雲哥,老實說,你們家是不是有什麼獨門秘方?」

      「滾一邊兒去!你以為讀書是做菜啊?還獨門秘方!」

      「你是得意了,侄子這麼出息,誰敢給你臉色看?」

      …………

      傅雲英騎馬跟在傅四老爺身旁,眼觀鼻鼻觀心,冷眼看著傅四老爺一路發癲。

      


    上一頁 ←    → 下一頁

    抗日之超級戰神都市之少年仙尊歐神綴術修真路白月光男神自救系統[快
    百煉成仙重生軍營:軍少,別亂來重生之武神道修羅丹神我真的長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