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學校呆了小半個月，期間馮千月一直都沒有來，我和郝瑩瑩剛有了點出格的小舉動，就恰好被突然到來的馮千月給撞破了。有時想想，或許冥冥之中一切都有註定。

郝瑩瑩從來不會妒忌我和馮千月之間的關係，相反，她甚至希望我能多親近一下馮千月，按照她的說法，就是她不忍心看到馮千月難過。在郝瑩瑩的催促下，我立刻拔腿追了上去。

其實當時我的心情很複雜，我也不知道追上去以後要說什麼，但還是硬著頭皮追了上去。

馮千月並沒有跑多遠，我很快就看到了她。正是中午休息時間，校園裡空蕩蕩的沒一個人，在一棵光禿禿的梧桐樹下，我終於一把攥住了馮千月纖細的手腕。

「你放開我！」

馮千月猛地一甩胳膊，想要把我掙開，但我不僅牢牢抓著不放，反而將她抵在了梧桐樹的樹榦上，還伸手按住了她的兩邊肩膀，然後惱火地說：「你幹什麼？」

這時我才看到，她的眼睛紅通通的，還有眼淚滾落臉頰，看起來確實非常難過。

「你管我幹什麼，我要回家！」馮千月沖我大吼：「你和瑩瑩繼續親熱啊，出來追我幹什麼？」

馮千月的聲音充滿恨意，眼神卻充滿憂傷。我認認真真地看著她，說：「你是在吃醋嗎？」

「我吃醋，怎麼可能？！」

馮千月故作不可思議的樣子：「你和瑩瑩本來就是一對，瑩瑩又是我的好姐妹，我看到你們兩個在一起不知道多開心呢！」

「那你哭什麼？」

我的一句話，把馮千月給問住了，馮千月的嘴唇微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但是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出來，眼神也慢慢開始變得呆愣，不知道在想什麼事情。

我慢慢地放開了她。

馮千月沒有再跑，而是順著樹榦慢慢滑下去，最後蹲在地上，把頭埋在膝蓋里，嗚嗚嗚地哭了起來。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也蹲在地上，默默地陪著她。

不知過了多久，馮千月慢慢抬起頭來，帶著滿臉的淚痕問我：「王峰，你很喜歡瑩瑩是嗎？」

我點了點頭。

當然喜歡啊，不喜歡人家，幹嘛要親人家？

「那我算什麼呢？」馮千月的眼淚又湧出來，聲音也變得哽咽，眼神絕望、卻又帶著一絲希翼地看著我。

這次輪到我噎住了。

不得不說，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裡，我和馮千月確實發展出了超乎尋常、超乎友誼的感情，我們之間的曖昧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一些情侶間才有的小動作，我們做起來也是無比自然。

而且，只說彼此都心知肚明似乎還有點不夠，一場比武大會過去以後，省城道上幾乎人人都知道我們倆的關係了，而且還看熱鬧不嫌事大，等著我和劉家開撕吶。

有些事情不需要說出來，其實我和馮千月心裡都懂，但當這個現實的問題擺在我面前時，卻又讓我犯了難。誠然，我是想按照我媽的安排，把我喜歡的女孩都娶回家，可是這種話又怎麼能說得出口？

所以我只能無言以對地看著馮千月。

「我明白了。」

馮千月突然露出一抹凄然的苦笑，靠著樹榦慢慢站了起來，接著轉身就要準備離開。

「千月……」我再次拉住了她的手腕。

「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馮千月轉過頭來，認認真真地看著我：「如果沒有的話，我就要走了。」

「你捨得傷害瑩瑩么？」我突然問。

馮千月沉默了一下，說道：「當然不捨得。所以，我要走了。」

馮千月再次輕輕甩開我的胳膊，轉身往前走去。

這次，我沒有再攔，只是眼睜睜看著她慢慢走遠。我的心裡也越來越冷，想著走吧、走吧，省得咱倆糾纏不清，離遠點其實也挺好的。

但馮千月走著走著，突然就停下了腳步。

我的心也隨之猛地一跳。

馮千月突然轉身，迅速朝我奔來，然後撲進我的懷裡，雙臂也緊緊箍住了我的脊背。她帶著哭腔的聲音，也隨之響了起來：「王峰，我捨不得瑩瑩，可我也同樣捨不得你啊……」

馮千月嗚嗚嗚地哭著，眼淚很快浸濕我的肩膀，而我卻一動不動，既沒有將她抱住，也沒有說什麼話。我抬頭，看向空中的太陽，明亮而刺眼。

馮千月抱著我，把頭埋在我的肩膀上，一邊哭著一邊自言自語：「王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你的，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我以前明明喜歡唐臨風的啊，怎麼說變心就變心了？可是真的，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優秀的男孩子，你明明長得也不怎麼好看，可是你睿智聰明的頭腦、出類拔萃的能力，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讓我著迷！你開心我就開心，你難過我就難過，你在台上跟別人打架，稍微受一點點傷，我的一顆心幾乎都要跳出來！那次，你差點死在流星手上的時候，知道我有多崩潰、多難過、多絕望嗎？

我差點以為我要失去你了！還好你活下來了，還好你還在這個世上！我想感謝天、想感謝地，想要感謝這個世界的一切！對，我知道你還有很多事情瞞著我，也知道你身上有很多秘密，甚至知道你臉上戴著人皮面具，現在的臉不是你真正的臉，可這些對我來說真的都無所謂，我就是喜歡上你了，無可救藥、無法自拔地喜歡上你了！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哪怕你一臉麻子、丑到掉渣，我都認了！我覺得你的魅力，也不是一張臉就能體現出來的！對，我自己也常常覺得對不起郝瑩瑩，可我實在沒有辦法欺騙自己的心啊！王峰，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辦？」

馮千月一邊流淚，一邊哽咽地說出埋藏在她心底許久的話。這一番真情的告白，我本來是應該感動的，因為這一路走來，我是眼睜睜看著我們兩人如何一步步陷進來的，可我不知怎麼回事，反而越聽越覺得心冷，大概是因為想到了一些很不好的回憶……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但凡當初稍微對我好點，今日也不會發展成這樣子吧？

「我記得，你有一門婚約吧。」我突然冷冷地說。

馮千月並沒察覺到我話音里的冷漠，而是認真地說：「對，有！這麼長時間，你也早就知道了，就是劉家的劉璨君！但，那是我爸爸安排的，我可從來沒有同意過！王峰，你放心吧，我是絕對不會嫁給他的，我看見他就噁心，讓我和他過一輩子，門都沒有！」

馮千月對劉璨君的態度，我早就知道，而且全都看在眼裡，不過我輕輕搖頭：「不，是另外一門。」

「另外一門？！」

馮千月的聲音里充滿疑惑，接著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是瑩瑩和你說的吧，我只和她一個人說過！對對對，是還有一個，在我沒出生前，我爸就幫我定下了。那人在羅城，是個土包子，長得特別難看，我也同樣不喜歡他，見了他就想打他。而且，我爸也不喜歡他，之前還張羅著跟他家退婚，不過他沒同意，直接走了，估計還想巴著我家，特別煩人。

對了你知道嗎，他還想對付李皇帝啊，你就知道他有多愚蠢，多不自量力啦，哈哈哈！唉，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誰知道我爸是怎麼想的，胡亂就跟人家訂下來了！反正我就是倒霉催的，不是跟這個訂、就是跟那個訂，也從來沒人問問我的意見，不過我也從來沒把這些當回事，我想嫁給誰就嫁給誰，誰也強迫不了我！」

馮千月越說越痛快，越說越高亢，而我卻越聽越齒冷，越聽越心寒。

果然啊，我始終都忘不了自己曾在馮家所遭受的一切恥辱，哪怕和馮千月的感情發展得再好，關係變得有多曖昧，也讓我無法忘懷。那些曾經的難堪往事，無論過去多少時候，也如一把把尖銳的刻刀，時不時就跳出來戳我一下，戳得我鮮血橫流、遍體鱗傷。

馮千月每貶損我一句，我心中的恨意就增加一點。

最終，徹底爆發。

而馮千月，並不知道我的心理變化，還從我身上爬了起來，拉著我的手，面帶羞澀地說：「王峰，其實我在瑩瑩家過夜的那天晚上，已經好好討論過關於你的問題了。瑩瑩說，我倆從小就約定要嫁給同一個男孩，雖然那是小時候的玩笑之言，可現在我們既然真的喜歡同一個男生了，不如就把這個玩笑變成現實。

當時我還罵她，說她實在荒唐，但是現在想想，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王峰，要不你帶我們兩個走吧，我們找個地方隱居，去過逍遙自在的生活！反正我也不想在那個家繼續呆下去了，我爸總是逼我嫁給劉璨君，跟他說也不聽，煩也要煩死了，索性一走了之，好不好？」

馮千月說出這一番話，顯然鼓起了相當大的勇氣，而且聲音越往後越小，顯然已經羞到極致，臉頰都變得無比通紅，像樹上熟透的蘋果。

如果這一番話，是在馮千月沒有貶損我，在我還沒有回憶起那些不好的事來之前說出，可能我會覺得非常感動，甚至無比開心。但是現在，我只覺得心裡很冷，很難過，渾身像是快要爆開一樣。

「王峰？」馮千月終於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你怎麼了？」

我輕輕抽出手來，慢慢往後退去，退出去兩三步遠，才站住了腳步。

馮千月一臉疑惑地看著我。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身上有什麼秘密嗎，你不是一直都想看看我人皮面具下的臉嗎？」

我的聲音冷漠，表情決絕。說完這句話后，我便把手伸到脖子根處，「唰」的一聲，當著馮千月的面，徹底將人皮面具撕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