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冥婚(4)
安息被蒙著眼睛,看不見發生了什麼,只能聽到女鬼淒厲的尖叫。他甚至連聽到的尖叫都是斷斷續續的,因為他的大腦需要全部功率運轉才能應對新郎的吻,分不了精力給聽覺了。
這個吻纏綿而誘惑,吻得安息整個人暈乎乎,下意識跟著新郎的步調走。
安息平時沒這麼乖巧,但他現在對新郎還有一絲畏懼心理,畢竟是隻鬼,雖然幫了自己不少,但天曉得會不會哪天觸碰到他的逆鱗,他就把自己一刀秒了。
安息的這份畏懼給了新郎可趁之機。
一個不會抗拒的,美麗的新婚妻子,誰不想一親芳澤?
當安息被新郎放開,回過神來的時候,女鬼早已不見蹤影。
安息盯著新郎那張俊臉好一會兒,突然開始臉紅,很快,他燒得快和嫁衣一個顏色了。
安息,20歲,初吻給了一個男人。
他猛地推開新郎,結結巴巴的說:「我我我我我出去看看!」
安息走在走廊上,滿腦子都是新郎的臉。那男人高鼻深目,輪廓鮮明,身高腿長,帶著一副金絲眼鏡,本是惹眼的帥哥,卻一身陰鬱氣質,像是文藝片裡深夜難眠的藝術家。
他死了……安息對自己強調這一點。
新郎已經死了,陳府即將舉辦的,是一場冥婚。冥婚該做什麼準備?保存好新郎的屍體嗎?說起來,新郎是怎麼死的?
安息再次回想新郎的樣貌。他除了氣色不佳,看上去和活人沒什麼區別,安息不能從新郎的模樣上推斷他的死狀。
安息覺得他不能再滿腦子新郎了,這樣他的思緒會越來越亂,他需要趕緊找一件別的事集中注意力。
那就換一個調查對象吧。
自他走出房門的那一刻起,女鬼的拖拽聲再也沒響過,安息始終懸著一顆心,感覺自己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他不是不害怕,他其實特別一驚一乍,他也知道這時候躲在房裡,強迫自己一覺睡到天亮才是正道,但房裡有新郎,與之相比,安息更樂意半夜硬剛boss。
就在安息小心翼翼踩下一腳的時候,「咚——」
安息嚇得急忙縮回腳,團起身子,眼珠滴溜溜的轉,像只炸毛的小貓。他快速扭頭,四下打量,走廊上依然只有他,和他被高掛的紅燈籠照出來的影子。
安息:真是夠了!這個遊戲的恐怖音效怎麼這麼多!
他再次抬腳,「咚——」
安息:還讓不讓人走路了?
他不信這個邪,一溜小跑朝前衝。聲音隔了一陣才又響起,「咚——」
那是彷彿重物敲擊的聲音。
安息意識到,那可能還是女鬼搞出來的動靜,和之前的拖拽聲一樣,一下一下十分規律。他循著聲音而去。
走到二樓走廊盡頭,再下樓,重物敲擊音愈發響亮,幾乎像敲在安息腦子裡一樣,讓人頭疼欲裂。
樓梯正對著廚房,安息一下子就看到女鬼那長的像觸手一般的脖子在空中搖擺,她看上去……心情不錯?
安息貓著腰小跑過去,學女鬼的樣子躲在窗下,悄咪咪探頭朝裡望去。這一看,讓他後背一涼。
女鬼手裡抓著一根半人粗的木棒,正一下一下用力搗向她面前的石臼。這個動作安息見過,女鬼是在舂米。但石臼裡放的並不是米。靠近了安息聽得見,木棒與石臼內東西碰撞發出的,並非米糠掉落的窸窣聲,更像是碾磨血肉的聲音。石臼有一半被女鬼的身體擋住了,安息看不清裡面裝著什麼,但他內心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就在這時,女鬼再次狠狠向下送杵,「咚」的一聲巨響,石臼裡的東西從邊緣漫了出來。
安息緊緊摀住自己的嘴,好不容易才制止自己叫出聲來。
那是一隻手和一條腿,都只剩半個了,連接軀幹的部位已經變成一灘黑紅的爛泥。最讓安息害怕的是,那隻手的手指還在顫抖,彷彿石臼裡的人還沒有完全死去。
像是為了讓廚房裡的恐怖氣氛更加濃郁,女鬼搖晃著頭顱,竟然開始唱歌,拖長音的歌聲應和著敲擊音:「臼頭舂米心頭青,怨父怨母怨大家。怨我爹娘收人聘,叫我怎呢會理家?」
古怪的曲調在黑夜裡清晰可怖,女鬼手下動作不停,嘶啞的音調裡滿是怨毒。她唱完一首還不滿足,加快手底下送杵的節奏,換了另一個調子:「共嫂挨礱共嫂篩,給嫂掖糠滿頭台。後台亦有深河水,跳落河水哭哀哀……」
她唱到最後聲音越來越陰狠,像是吐出世上最毒辣的詛咒。突然,歌聲戛然而止,天地間驟然寂靜,女鬼停在原地,一動不動,像個斷電的機器。
安息:???
他躲在窗後探頭探腦,見女鬼沒動靜,壯起膽子走到門口,湊進去看。
就在這時,女鬼倏地轉身,安息正對上她那雙沒有瞳仁的眼睛。
他嚇得一個激靈,轉身就跑,沒跑幾步,一把撞上一個人。
安息抬頭,新郎含笑的眼睛在黑夜中亮如星辰。
安息下意識摀住嘴,新郎見狀,笑著抱過他,帶他回房。
「別怕我。」新郎說。
安息:大哥,你是隻鬼,還性騷擾,讓我怎麼不怕你!
……
又如同被撒了安眠粉,安息一覺睡到大天亮,直到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喧鬧吵醒。那感覺就像大年初一有人在窗外放炮仗,吵得人心煩意亂。
安息拉過錦被蓋在頭頂,試圖將自己隔絕於喧鬧聲之外。
很可惜他失敗了。
實在是受不了,安息猛然起身,撅著嘴炸著毛,滿臉起床氣。他好不容易強迫自己睜開眼,看到周圍的景象才想起,他現在不是在溫馨舒適的家裡,外面的吵鬧聲也不是鄰居放的鞭炮,而是鑼鼓和嗩吶的聲音。
安息霎時間清醒過來,他還在恐怖遊戲裡啊,怎麼可以睡懶覺!
於是他匆匆起床,跑下樓走到前廳。
其他人已經聚集在那裡。
他們站在前廳門口,背對著安息望向天井,似乎天井裡某樣東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安息走上前,從常冠身後探出頭,問:「你們看什麼呢?」
常冠嚇得一個激靈,整個人向前衝去。賈羽彤見狀回過頭來,安息舉起雙手,表示他什麼都沒做。
賈羽彤努努嘴:「自己看。」
安息這才注意到,天井和昨天不一樣了。
昨天的花轎和鞭炮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口棺材。棺材簡陋而破舊,就像是從墳堆裡挖出來二次利用的一樣。棺材前燒著一個火盆,裡面滿是元寶和錫箔紙的殘渣。一條腿堪堪停在火盆上方,火焰燎上鞋底,將整隻腳包裹其中,但那條腿一動不動。
那又是一個紙人。
十多個紙人包圍了棺材。它們形態各異,有的拿著元寶往火盆裡扔,有的圍著棺材跳大神,還有的吹著嗩吶,嗩吶口都快從紙人的後腦勺上戳出來了。
這些紙人至少看上去是死物,它們沒法吹奏,那麼耳邊不曾停息的嗩吶聲,又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安息嚥了嚥口水,冷靜一下。
「我們來的時候,總共有二十個紙人。」賈羽彤突然說道。
安息看向她,一時間不明白她想表達什麼。
賈羽彤繼續說:「我們大概比你早來十分鐘,這十分鐘內,已經燒掉了7個紙人。」
「燒掉了?誰燒的?」安息奇怪,這裡除了他們沒別人了。
賈羽彤看向他,一字一頓:「自焚。」
安息:what?
「你是說,它們會動?」安息聯想到昨天被他踩了一腳的紙人轎伕。
「他們動的很奇怪。」常冠在一旁說道,「當我們看向它們的時候,它們一動不動,但如果我們移開目光,它們就會飛速行動起來。這時候我們再看過去,它們又定住了。這群紙人就像在和我們玩一二三木頭人。」
聽到這裡,安息渾身不舒服,他們簡直就像被紙人一直監視著,紙人臉上空洞而詭異的笑容都變得不懷好意。
「可是,它們想幹什麼?二十個全都壯烈自焚嗎?」安息試圖梳理紙人的行為邏輯。
其他人整齊的搖搖頭,常冠說:「畫面太詭異了,我們不敢讓它們繼續燒下去。」
安息心下奇怪,想走上前仔細看看,剛跨出一步,手就被人牽住了。
安息:OK我明白了,我不過去,新郎的提示一定要聽從。
他轉向身側正在討論的常冠和賈羽彤,想再問些什麼,就聽到賈羽彤喊道:「喂,都別聊天了,沒有人盯紙人了。」
安息急忙回頭,果不其然,天井裡又換了另一副景象。
幾個紙人面向棺材站立,似乎想靠近棺材,走了一半停住了。自焚的紙人已經一腳踏入火盆,火勢向上蔓延燒著了它半個身子。最令安息膽寒的是,其中有一些紙人,不論它們在做什麼,通通轉過臉來,正對著前廳,空洞的眼睛緊緊看向眾人。
「什麼鬼東西!」常冠惡狠狠罵了一句,「我們得派個人一直盯著它們,這東西真噁心。」
安息也渾身發毛,但他覺得單獨留人盯梢實在是太浪費人力了,正在思考有沒有其他方法,後背突然一癢。
該死的新郎,能不能不要在這種時候調戲他!
安息憋著氣想罵,下一秒意識到,新郎不是在亂摸,他用指尖在自己背上寫字。
那是……「燒」。
作者有話要說: 安息:我,自帶攻略,服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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