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 獅厲

　　雖然獅厲的表現很奇怪，但熊野沒放在心上，今天上午他們還曾並肩作戰，現在的話……大概獅厲做噩夢了？

　　熊野繼續往臺階上走，很快就來到了一個山洞口，喊道：“瑩姨！”

　　這個山洞，就是獅厲一家的住處，山洞不大，位置也不太好，門口用木片和藤蔓紮的門倒是非常厚實，還細細地糊上了一層泥土。

　　這是去年冬天來臨前，熊野幫他們做的。

　　熊野的母親養育了好些子女，沒空管他，他從小就跟部落裡集體居住的孩子還有老人待在一起，學了很多手藝。

　　門被打開，一個看起來非常瘦弱，竹竿一樣，眼角眼下長滿了皺紋的中年婦人從門裡出來。

　　這婦人就是獅厲的母親羊瑩，她看到熊野，一張臉拉得老長：“你來做什麼？”

　　羊瑩並不願意獅厲和熊野在一起，自從熊野和獅厲決定結成伴侶，她對熊野的態度就一落千丈。

　　熊野對此是不太理解的。他很強，和獅厲結為伴侶對羊瑩來說，明明是有好處的，不是嗎？

　　至於不能生孩子……部落裡那麼多孩子，還有很多孤兒，想要孩子完全可以帶幾個到他們的洞裡養……而且他們沒有孩子，跟羊瑩有什麼關係？

　　不過眼前的人是獅厲的母親，獅厲還很重視她，熊野面對羊瑩的時候，態度還是很好的：“瑩姨，我打到了一隻賴索托龍，給你送一點過來。”

　　羊瑩這才注意到熊野的手上拎著一隻獵物，目光黏在那只賴索托龍上不動了，伸手就要去接。

　　但熊野沒給她。

　　熊野伸出手，將那只賴索托龍撕成兩半，然後將連著內臟，更多一些的那一半給了羊瑩：“瑩姨，給你。”

　　那只賴索托龍已經死了有段時間了，熊野把它撕成兩半的時候並沒有流下什麼血來，但這場面也夠血腥的了，羊瑩吃了一驚，臉上露出嫌惡來，沒有馬上去接。

　　熊野見羊瑩不接，將那一半的賴索托龍放在門邊的石臺上，朝著羊瑩點了點頭就走了。

　　在他們部落，孩子成年後都會離開自己的母親，絕大多數孩子甚至在成年前就離開自己的母親了，之後再不會和母親一起居住，最多就是在部落分給老弱的食物不夠的時候，給養育自己的母親送一些吃的過去——如果父親也承擔了養育責任，那麼還會給父親一份。

　　在他們部落，父母和子女的關係，其實並不如何親密，大家也習慣了這樣。

　　熊野對羊瑩好，只是因為羊瑩是獅厲的母親，但要讓他供著羊瑩，那也是不可能的。

　　從獅厲家離開，沒走幾步，熊野就看到旁邊的山洞門口，一個皮膚白淨的年輕男子披著張寬大的獸皮坐在地上，正一邊嚼一節大概是植物的莖的東西，一邊看著他，或者……是看著他手上的肉？

　　熊野停下腳步，皺眉看著那個年輕人。

　　眼前的年輕人叫“周”，比他大兩歲，在部落裡，他們也算是同齡人了，但他們從未一起玩過。因為周很笨，小時候幾乎不會離開山洞。

　　這樣的孩子，若是出生在別人家裡，肯定會被丟棄，但周的母親卻不同，她一直養著周。

　　周的母親非常強大。他們部落有將近三分之一的人會覺醒成各種熊，其中又有三分之一的人覺醒的熊戰鬥力比較高，而周的母親，就是其中一個。

　　帶孩子的母熊是很不好惹的，周的母親就很不好惹，她一直把周養的很好，哪怕周一直學不會捕獵，甚至不會跟人交流，她也沒讓周餓過肚子。

　　直到她去世。

　　兩個月前，周的母親獨自外出捕獵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大家都知道，他的母親一定死在外面了。

　　起初幾天，部落裡跟周母親關係好的人都會上門去看周，但漸漸的，就沒人管他了——部落裡每年都會死人，沒人會一直沉浸在傷痛裡。

　　然後……周就差點餓死了。

　　他大概是太笨了，竟然沒有在部落分配食物的時候去拿屬於自己的那一份，而別人又以為他家裡有他母親存下的糧食，並沒有在意這一點。

　　熊野想到這裡，歎了口氣。

　　一個半月前，他來這邊找獅厲的時候看到周從他現在待著的洞穴裡爬出來，才發現周竟然差點被餓死了。

　　他當時給了周一些食物，周活了下來，然後大概是生死關頭走了一遭的緣故，周變了很多，竟然願意走出洞穴了。

　　不過周都成年了，也沒覺醒成什麼動物，還從未接受過訓練……讓他參加狩獵那是害他，他只能跟著採集隊去附近採集。

　　採集隊裡的人都是老人孩子和殘疾人，就週一個手腳俱全的年輕人，都這樣了，周採集的時候據說還時常走神，採集到的東西的數量甚至比不上一些孩子。

　　他的腦子，怕是還沒好全。

　　“周！”熊野叫了一聲。

　　“嗯？”皮膚白淨，身上的獸皮也乾乾淨淨的周看向熊野。

　　熊野扯下自己那半隻賴索托龍的前肢給了周，又在周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吃飽點，好好鍛煉，爭取加入狩獵隊！”周這麼個樣子……部落裡給他分食物，也是分的跟老人孩子一樣多的，那麼點東西，一個成年人哪裡夠吃？周恐怕天天餓肚子。

　　熊野小時候又一次餓壞了，眼巴巴地看著周的母親帶回來的獵物的時候，周的母親曾經給過他吃的，因而他也不介意給週一點。

　　熊野說完就走了。

　　周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又去看那只前爪，眉頭微皺。

　　而就在這時，突然從旁邊跑出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伸手就要去搶那只前爪。

　　眼看著這前爪就要被那孩子搶走，周猛地伸出手，在那孩子之前撿起爪子，飛快地進了自己的洞穴，把門一關。

　　“呸！”那個孩子朝著周的門吐了口口水，跑進旁邊羊瑩居住的洞穴了。

　　而這個時候，熊野已經來到了山坳北邊，一年四季都點著火的山洞裡。

　　他自己居住的山洞非常簡陋，裡面甚至沒有火，因此他抓到了獵物，都是去部落裡存著火種的地方烤肉的。

　　分給了羊瑩一大半，又給了週一點，原本二十幾斤的賴索托龍只剩下六七斤，熊野放在火上烤了一下，連骨頭帶肉，全部嚼著吃了。

　　熊野吃肉的時候，獅厲已經來到部落附近的一個山坡上，重新變成了人形。

　　他找來樹葉圍在自己腰間，看著自己的樣子覺得有點丟臉。

　　他現在竟然連一件衣服都沒有，只能圍一條獸皮裙！

　　但同樣的，獅厲也很茫然。

　　他跑了一圈，將山下這個在他的記憶裡早就已經模糊的山坳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又咬了自己的胳膊一口，終於確定了一件事——他回到了百年前。

　　他一路艱辛，最終成為獸王，又從壯年邁向老年，結果，就在他以為他要死了，會回到大地母親的懷抱的時候，竟然發現自己又擁有了年輕的身體，回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

　　迷茫過後，獅厲說不出的高興，最終仰天長嘯，驚起了旁邊樹上的一些鳥兒，其中一隻鳥倉皇飛起，還在他的頭上撒了一泡鳥屎。

　　獅厲大怒，伸手就要捏死那只鳥，但那只鳥兒已經飛走了……

　　以他去世前的實力，要抓住捏死這麼一隻鳥再簡單不過，但現在的他卻根本沒有這樣的本事。

　　這個時候的他，還不是後來那個實力強大的獸王，只是一個覺醒成了不錯的動物的普通人而已。

　　獅厲猛然清醒過來，往山坡下看去。

　　獸神眷顧他，讓他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他該做什麼？

　　剛才跑了一圈之後，獅厲差不多已經知道現在的時間了——他現在剛剛成年不久，還沒有和熊野結成伴侶。

　　上輩子，他和熊野結成伴侶之後，部落附近來了幾隻強大的恐龍，現在的族長，熊野的叔叔在跟這些恐龍的戰鬥中去世，然後他就成了這個部落的族長。

　　後來，他們的部落被其他部落襲擊，被趕出山坳，他又和熊野一起，帶領部落裡活下來的人開始流浪。

　　那段流浪生活，是非常艱苦的，直到他和熊野無意中在一個山洞裡找到了一套修煉方法，他們才終於看到了希望。

　　他和熊野一路修煉，一路戰鬥，越來越強大，最後竟是一起成了獸王。

　　當時他們才五十多歲。

　　之後，經過獸神殿大祭司的加冕，他們擁有了一片非常大的森林，他們的族人可以在這片森林裡快樂地繁衍生息，其他生活在這個森林裡的部落，還要給他們進貢。

　　那樣的生活，是他年少時想都不敢想的。

　　在他去世前，他已經當了五十年的獸王，但他並不開心，歸根究底，就是因為熊野。

　　他小時候差點餓死，是熊野救了他，也是熊野讓部落收留了四處流浪的他和他的母親弟弟。

　　之後，熊野更是幫過他很多，他和熊野，還在獸神的見證下，成為了伴侶。

　　他們永遠綁在一起。

　　於是，他哪怕成了獸王，也不能像別的獸王一樣，身邊有很多美人，他甚至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直到後來熊野去世，他才終於過上了自己想要過的生活，但他那時候都已經老了，力不從心……

　　這輩子……

　　獅厲深吸了一口氣。

　　他不想再跟熊野綁定。

　　這個部落裡的人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但他知道外面有著多麼廣大的一片天空，他更知道怎麼可以變得更強。

　　他會成為至強者！

　　另外，他曾經沒有嘗試過的一切，他也想嘗試一下，更想要幾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獅厲想了很多，肚子也咕咕地叫了起來。

　　餓肚子的感覺真的是久違了……獅厲變成獸形，往自己家中跑去。

　　雖然眼前的這一切，對他來說已經很陌生，但他記得自己的氣味，倒也能找到自己的住處。

　　獅厲很快就來到了自己的洞穴前，他發出低沉的獅吼聲，在羊瑩開門之後，立刻就擠了進去。

　　羊瑩有點不滿：“你變成獅子做什麼？小速會害怕。”

　　獅厲背對著羊瑩變成人形，又飛快地穿衣服。

　　羊瑩又道：“剛才熊野來了，他太小氣了，那麼小一隻賴索托龍，竟然還只給我一半，我們有三個人，他才一個人。”

　　獅厲皺起了眉頭。他其實已經有點記不清自己的這個母親了。

　　上輩子，他的母親在他們部落被別的部落攻擊的時候死了，後來他一直很想念她，但現在看到對方竟然一心掛念著一隻小小的賴索托龍，他又覺得有點丟臉。

　　這樣的東西，他都很多年沒吃過了！

　　“哥，我看到熊野給周肉了！他是不是要做對不起你的事情！”這時候，獅厲的弟弟羊速也道。

　　羊速今年十三歲，已經覺醒了。

　　一個人會覺醒成什麼樣的動物，跟他自己的身體狀況，他父母覺醒的動物以及身邊的人覺醒的動物有關，也跟那人在覺醒前吃的東西有關。

　　獅厲後來認識的強者，都會在自己的孩子還小的時候，想辦法給他們吃含有強大能量的恐龍肉，這樣就能保證他們可以覺醒成強大的動物了。

　　他能覺醒成獅子，就是因為他和他的母親還有弟弟沒有離開原本的部落的時候，他們一家的日子其實過得不錯，吃的也飽。

　　但他的弟弟不一樣，他的弟弟在覺醒前的那幾年常常餓肚子，一年都吃不上幾次恐龍肉，因而最後覺醒成了跟他們的母親一樣的羊，非常弱小。

　　在他的上輩子，羊速是在部落的浩劫裡活下來了的，後來一直跟他生活在一起，雖然會時不時地給他惹點小麻煩，但他們兄弟兩個的感情一直不錯。

　　那些年裡，羊速很喜歡說熊野的壞話。

　　獅厲知道他的這個壞習慣，沒信他的話，只是回憶了一下“周”是誰，想出來之後，就道：“羊速，你別胡說八道！熊野跟周沒關係，這件事你不要管！”

　　周這個人，獅厲還是有印象的。

　　他在部落裡就是個廢物，然而，這麼一個廢物，不僅有個養他到成年的母親，竟然還有個特別厲害的父親。

　　他記得，幾個月後，周的父親就要來找周了，而周會跟著他的父親離開部落。

　　那時候，他對周說不出的羡慕，因為周的父親是獸王，一個擁有領地的獸王。

　　當然，他現在已經不羡慕了。

　　周跟著他的父親離開後沒幾年，他的父親，那強大的獸王就去世了，之後還再沒有周的消息……估計是沒了父親的庇護之後，他就死了。

　　獅厲是不把周，甚至是周的父親當回事的，但他也知道自己現在還很弱小，不能跟周為敵。

　　“你就知道幫著熊野！”羊速不滿道。

　　羊瑩也道：“你是出息了，嫌棄我們沒本事，不想管我們了是吧？”

　　獅厲有點煩：“你們放心，我不會不管你們。”

　　聽到獅厲這麼說，羊瑩放下心來：“厲，我們只能靠你了……你可不能丟下我們。”

　　獅厲點了點頭，他的母親和弟弟，他當然不會丟下。

　　這輩子，他一定不讓自己的母親早早死去……她也不容易，他一定讓她過上好日子！

　　獅厲這麼想著的時候，已經看到羊瑩煮熟的半隻賴索托龍了。

　　羊瑩的手藝很差，看著就讓人沒胃口，但他這會兒很餓。

　　獅厲幾口就把那半隻賴索托龍吃了，然後道：“我要去睡覺，你們別吵我。”他要早點開始修煉！

　　羊瑩和羊速紛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