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親情的真相

　　再長的夜晚，也無法阻擋太陽的升起，白晝如期而至，蘇彬擦乾眼淚，坐在床邊看著窗外。

　　頭一次比日出還起得早，因為那之後就一直沒睡著，沒有手機又昏睡數日，他已經不知道今天是第幾天了。

　　不曉得是不是半夜突然驚醒的緣故，他現在特別想知道艾倫現在怎麼樣了。

　　臨近中午的時候，李美菡擔心蘇彬，特地過來看他，還給他帶了新鮮的三明治。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蘇彬一臉憔悴的問李美菡。

　　李美菡：「11月24日，禮拜六了。」

　　蘇彬算了算：「才五天啊……」他感覺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 「外面，還好嗎？」

　　「額……」這問題李美菡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世界不會在五天內發生什麼巨大的變化，「啊對了，你有一位姓金的朋友，今天早上很早的時候發了條短信給我，問我有沒有見過你……不過你說誰都別告訴，我就沒說。」

　　蘇彬的心裡瞬間有點空落落的，其實他問李美菡這個問題，只是想知道艾倫怎麼樣了，有沒有來找他，起初他還害怕艾倫抓他回去，現在竟然有點期待艾倫來找他了……真是可憐啊。

　　「李美菡，能不能借你的手機打個電話？」蘇彬問。

　　「沒問題啊！」李美菡大方地拿出了手機，「你要聯繫金飛嗎？」

　　蘇彬搖頭：「我想打個國際長途，打給我爸。」

　　「好……」李美菡體貼地迴避了。

　　蘇彬拿著手機，猶豫了兩秒，按下一串數字——他爸的手機號是他第一個背出來的電話號碼，可他卻很少主動打這個電話，也不知道這兩年他爸有沒有換。　　

　　電話響了沒幾聲就接通了，那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喂，哪位？」

　　蘇彬一愣，有點不知道說什麼，沉默了兩秒，他低聲道：「爸，是我。」

　　「……彬彬？！」那邊的聲音聽起來竟有些驚喜——沒錯，不是意外，而是驚喜。

　　蘇彬很少見到感情寡淡的父親有這樣的反應，一時也有點不知所措，不過想想也是，以前雖然跟他爸有矛盾，但一個月好歹有一兩通電話，或是見上一面，現在卻是有兩年沒聯繫了。

　　「這麼久沒打電話來，你還好吧？」蘇父主動開口問候，又道，「我聽你那個同學，姓什麼來著？長得比你黑點兒，小時候常跟你一起玩的小伙子……」

　　「那個人叫黃正洺。」蘇彬提醒了一句。

　　「對對，就是他！」蘇父道，「是他告訴我的，但我打你電話沒打通，只是聽他說，你在B國你交換的那個學校繼續讀書……現在畢業了嗎？ 」

　　「嗯……」難得聽到他爸說這麼長一串關心的話，蘇彬原以為自己會感動，但奇怪的是他非但沒敢動，還覺得有點彆扭。

　　可能是等一樣東西等得太久了，一次次心死後，反而變了味，沒有了期待。

　　而且按照他爸的脾性，絕對不會跟他這麼問東問西地拉家常……

　　難道他爸有了新家庭後變了？還是出了事故後轉性了？(=_=)

　　「哦，挺好的，有出息了……」蘇父的語氣是充滿善意的。

　　「我在這裡碰到黃正洺了，他也出國了，來讀碩士。」蘇彬問道，「我聽他說你之前出過車禍？」

　　蘇父：「是啊，不過沒什麼，只是小腿骨折，躺了三個月，現在早就好了，是別人開車不長眼睛撞的我，錢都有的賠的。」

　　蘇彬：「廠子出問題又是怎麼回事？」

　　蘇父怔了怔：「那個已經解決了……不是你找人打錢過來的嗎？」

　　蘇彬：「打錢？什麼意思？」

　　蘇父解釋道：「當初廠子資金周轉不過來，差點破產，你李阿姨提議讓我跟你商量商量，先把清波的那個房子賣了，等生意回過勁兒了再給你買個新的，但我不知道你出國還沒回來，打你國內電話也打不通，就去找你那個同學了。」

　　蘇彬聽到這兒，突然有點想笑，果然，就算是難得記起自己，也不是因為很久沒聯繫，而是為了錢啊……按理說，那房子本就是屬於蘇父的，他們想不想賣，蘇彬也無所謂了。

　　蘇父繼續道：「後來有個人聯繫我，說是你的律師，他說你一邊讀書一邊在做生意，很忙，但賺了點錢，而且你想把之前的生活費和學費還給我… …」

　　蘇彬：「……打了多少？」

　　蘇父：「一百萬。」

　　蘇彬：「……」

　　蘇父：「怎麼了，你不知道這事？」

　　「不是我大的，是我上回帶回國的那個老外朋友打給你的，他是我的合作夥伴，」應該是艾倫做的吧，蘇彬的眼眶有點發酸，「不過既然是他的決定，也是我的意思，我是想把錢還給你的。」

　　蘇父：「原來是他啊，我記得他……你是不是他在一起？」

　　蘇彬嚇了一跳：「你、你怎麼知道？」

　　蘇父：「上一次你帶他回國，我們在飯店吃飯，你突然賭氣跑掉了，他跟我說了些話……」

　　蘇彬：「啊？他跟你說？你聽得懂英文？」

　　蘇父：「他是用中文說的啊，說他想跟你在一起，想照顧你，問我答不答應，會不會干涉。」

　　蘇彬懵了，艾倫竟然會講中文？不是一句兩句，而是能夠跟人用中文交談？　　

　　蘇父：「我當時聽了都有點傻，因為他看起來挺嚴肅的……我就說不會干涉。」

　　蘇彬完全能理解蘇父所謂的「傻」是什麼狀態，艾倫跟人談判時的氣場的確是成年人都無法招架的……但蘇彬不明白，他爸怎麼這麼開放，就這麼自然地接受自己兒子被「同性戀」追求？

　　蘇父：「現在你有能力了，我也放心了。」

　　見蘇父沒有解釋的意思，蘇彬也不想多問，想到自己跟艾倫現在糟糕的關係，蘇彬就沒有了繼續跟他爸聊天的心思，原本打電話這個電話也只是本能地盡著作為兒子的義務，在得知父親的事業和身體出了問題後，來一句遲到的問候罷了。

　　又寒暄了幾句，蘇彬就想掛電話。

　　就在這時，蘇父突然叫住他：「彬彬，等一下！爸一直有個秘密沒跟你說……」

　　蘇彬心裡一跳：「什麼？」——難道他爸也是同性戀？所以才這麼淡定？(=_=)

　　蘇父嘆了幾聲氣，沉默了好久，才道：「彬彬，我不是你的親生父親……」

　　蘇彬：「……」(= =)

　　蘇父低聲解釋：「你是你爺爺當年從靈隱寺的和尚手裡抱養的……我跟你媽在一起幾年都不能生育，很早就想離婚了，你爺爺突然塞一個撿來的孩子給我們，你媽老覺得是個累贅，不大喜歡你，我們分居後，她把撫養你的責任都推給我跟你爺爺，你爺爺臨走前，託我把你撫養成人，但我把這件事想得太簡單了……現在我有了，想起很多以前的事，覺得有很多事做的不對，老覺得對不住你……原本這件事我想一直瞞著你的，不過你李阿姨說，你現在獨立了，成熟了，應該能承受，應該讓你知道……」

　　蘇彬：「嗯，現在我知道了。」

　　蘇父尷尬地頓了一下，嘆氣道：「彬彬，對不起… …」

　　「沒什麼對不起的……」就像艾倫說的，親子關係，原本就是命中註定，有這樣的父親，也是他自己的命，他爸能對他說一聲對不起，好歹也是心中覺得虧欠了他的吧。

　　但如果沒有血緣關係才是真相，就像李阿姨說的——他爸並不欠他。

　　「你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也為你高興。」蘇彬的心情很平靜，以前他心存期待，聽到「對不起」還會覺得不甘心、怨憤、委屈，現在沒了期待，自然沒有失落可言。

　　蘇父：「以後有空回來，也多走動吧……」

　　掛了電話，蘇彬呆呆地看著前方。

　　親耳聽到這種故事，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又被刷新了一遍，但事情的真相好像原本就應該是這樣，他受到的一切待遇看起來才合情合理。

　　……還有艾倫。

　　他現在，真的只剩下艾倫了。

　　可是，艾倫想要的東西自己給得起嗎？

　　蘇彬回想剛才的電話——艾倫竟然那麼早就會說中文了，還對他爸說那種話，那時候他們還沒有在一起吧？

　　……艾倫，你到底在想什麼？

　　艾倫的想法太高深了，蘇彬參不透，但艾倫盡心遵守誓言，幫自己排憂解難，不動聲色地做好了一切，像神一樣決策著一切，他說自己知道那些事情只會徒增煩惱……沒錯，他總是對的。

　　……那麼，生死相依的決定，也是對的嗎？

　　見李美菡回來，蘇彬眨了眨再次酸澀的眼睛，努力調整好情緒，把電話還給對方。

　　李美菡皺眉問道：「你要在這裡待很久嗎？」

　　「對不起……」因為之前被艾倫要求和李美菡保持距離，蘇彬刻意冷落了對方，讓兩人的關係僅僅停留在了普通的高中校友的程度。可現在，他卻來利用李美菡對自己的喜歡來找她，他知道她肯定會幫自己。

　　蘇彬低著頭內疚道，「給你添麻煩了。」

　　李美菡連忙擺手道：「沒事的，我只是有點擔心你……」

　　在她的印象中，蘇彬一直是健氣開朗的，就連被陳小恬拋棄後的蘇彬，也只是變得溫和柔軟了一些。可是現在的蘇彬，卻表現出了一種讓人無能為力的頹廢，他陷在自己的世界裡，眼神迷茫又糾結，痛苦又掙扎。

　　「到底出什麼事了？」李美菡一邊心細地觀察著蘇彬的表情，一邊問，「你和你那個外國室友吵架了嗎？」

　　蘇彬嘴唇顫了顫，臉色也跟著白了一分。

　　李美菡感覺自己猜對了方向，解釋道：「你和那個人的關係，我之前去你家吃火鍋那次，就有點看出來了……之後楊博士送我去火車站時，也跟我提了一下。」

　　誠哥跟李美菡說了？蘇彬苦笑了一下，難怪之後李美菡就沒怎麼聯繫自己了，看來誠哥的「無心之舉」大大減輕了他當初的壓力啊。

　　李美菡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問：「蘇彬，你是gay嗎？」

　　蘇彬：「……」

　　李美菡：「我沒有別的意思，就算你是，我也不會歧視你的，你以前和小恬那麼好，那麼喜歡她……我以為你是直男。」

　　蘇彬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gay，但我現在喜歡那個人是事實……所以，應該是吧。」

　　李美菡垂著眼睛，問道：「我跟你告白時的時候，你已經喜歡上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