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所謂的愛情

　　聽艾倫說出這種話，金飛是始料未及的。

　　也許是艾倫給人的感覺太高高在上，又太過自負，不止蘇彬，連金飛有時候都覺得，艾倫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金飛原本以為艾倫和蘇彬只是單純的床伴關係——艾倫對蘇彬的身體有興趣，而蘇彬又恰逢失戀的低谷期，兩人都已成年，各取所需沒什麼不好，而且艾倫本就男女通殺，他要刻意誘惑誰，沒有幾人能夠阻擋，蘇彬會淪陷，金飛也不意外，但金飛沒想到，艾倫此刻會親口承認他愛上蘇彬。

　　老外在戀愛中可能會說許多的「中意」、「迷戀」、「喜歡」，卻很少說「愛」，嚴謹如艾倫，能從他口中聽到「愛」，也讓金飛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然而，這個事實雖然在金飛的意料之外，卻似又在情理之中。

　　如果艾倫不愛蘇彬，他能對蘇彬有這麼強烈的獨占慾和控制慾嗎？

　　金飛：「為什麼會愛上蘇彬呢？」

　　艾倫：「我以為，這樣的問題你不會問。」

　　金飛：「……」

　　艾倫：「沒有理由，愛只是一種衝動。」

　　金飛訕笑了一下，他的確問了個傻問題。

　　艾倫的回答讓他想起以前念書時在資料裡看到過的「人類戀愛行為實驗」，這個實驗很有意思，參與實驗的對象是數量等同的一百位年輕男女，他們背後分別被貼上了從1-100的數字，男生單數，女生雙數，實驗要求他們在有限的時間內找一位異性配對，兩人加起來的數字越大，得到的獎金就越高，這個過程中，參與者可以彼此交流，但不能把告訴對方身上的數字。

　　實驗開始後，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到數字最大的那個人，他們身邊圍滿了各種各樣的追求者，而數字最大的那個人也能根據周圍人的反應得知自己擁有較高的籌碼，然而，他卻無法判斷追求者的數字是多少，只能找一個同樣被圍住的人，以爭取最大和值。

　　而那些數字小的人就可憐了，他們形單影只，有的背後只是個位數，沒有人願意跟他們說話，只能找和他們類似的人勉強湊對，甚至孤苦伶仃地挨到結局。

　　實驗結束後，大多數都找到了和自己數字相近的人配對，這就是所謂「門當戶對」，因為婚姻配對本就是一種等價的利益交換。

　　可也有那麼幾對數字相差巨大的，譬如其中一位大數字的人，直接任性地在圍繞自己的追求者中挑了一個看起來順眼的，對方的數字卻小；還有一位小數字的實驗者追求到了比他數字大很多的對象，當實驗設計者問大數字者為什麼會選擇對方時，他說，是小數字的執著打動了自己，一念之間就選擇了。

　　——這個變量，就是所謂的「愛情」。

　　沒錯，愛是沒有理由的，有時候一個眼神，一個笑容，一個無意識的舉動，就能俘獲對方的心，讓人瞬間忘記衡量配對的價值。

　　可是，大多數的愛情衝動能持續的時間都不長，誰能頭腦發熱、你儂我儂地過一輩子呢？

　　多巴胺的活性頂多維持半年，戀愛中的人就會冷靜下來。

　　「你這衝動，也是夠持久的啊……」金飛調侃艾倫道。

　　艾倫垂眼看著自己的手掌，低聲道：「因為已經成了本能。」

　　金飛感慨了一陣，想不到這個看上去一絲不苟的男人，骨子裡也有如此浪漫的一面……

　　但金飛此行的目的可不是來採訪艾倫有多愛蘇彬，他是想知道艾倫對蘇彬做了什麼，會導致蘇彬什麼都不帶，誰都不告訴，就一個人躲了起來。

　　蘇彬雖然有點傻氣，但不至於無緣無故做出這麼幼稚的事，何況上一次見面時，蘇彬還清楚地表達過他對艾倫的在乎，他應該知道自己的「消失」對艾倫來說是多麼嚴重的一件事，他沒有那個膽子，除非不想活了……

　　……等等，金飛瞬間回憶起自己之前有關「絕對服從」的聯想！

　　難不成，蘇彬是感覺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脅才躲起來？如果這個威脅者，恰好是艾倫呢？

　　「艾倫，你想問你一個問題……」金飛正視艾倫，嚴肅道，「你知道，蘇彬一直很關心你的身體，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嚴格控制著蘇彬的社交，管束著他，照顧著他，萬一有一天你因病去世了，那時候，蘇彬還很年輕，你打算怎麼辦？」　　

　　艾倫回視金飛，眸色晦暗，反問道：「你說我打算怎麼辦？」

　　金飛：「你想讓他生死相隨？」（=口=）我去……

　　「嗯……」艾倫並不掩飾自己的內心。

　　金飛：「你也這麼跟蘇彬說了？」

　　艾倫低落道：「是，所以他跑了。」

　　「……」不跑才怪！那個怕死的膽小鬼估計現在躲在哪個旮旯裡懷疑這個世界呢！

　　「你的想法真是、真是瘋狂！」金飛已經想不出用什麼話來表達自己的震撼了！

　　艾倫：「……」

　　是他瘋狂嗎？艾倫並不覺得。「瘋狂」只是相對於「正常」的定義吧，人類這種社交型動物，還真是喜歡用大眾的遊戲法則來約束小眾的思想行為。

　　金飛深深地皺起了眉頭：「要是蘇彬不願意呢？」

　　艾倫淡淡地對金飛道：「我說了，我不會強迫他。」

　　金飛汗顏，雖然艾倫說不會強迫蘇彬，但軟磨硬泡、坑蒙拐騙外加催眠洗腦的功夫，艾倫可是玩得比他這個心理學專業畢業的人還爐火純青啊！

　　就在這時，艾倫的手機響了起來，看見來電顯示，艾倫的神色一變。

　　西蒙：「殿下，有消息了……L市蘇老闆外賣店的員工在四天前的傍晚見過蘇先生，聽說他在找一位姓李的女孩，我現在已經鎖定李小姐的住處，但並未發現蘇先生的行踪，我推測是由李小姐為蘇先生另外安排了住處……我在此請示殿下，是否需要直接找李小姐秘密詢問蘇先生去向？」

　　艾倫沉默了片刻，道：「不需要，你繼續觀察即可。」

　　西蒙：「好的，殿下，如果找到蘇先生，要帶他回L市嗎？」

　　「……」艾倫看著桌面，眼神又一絲悵然，最終道，「不用了，你幫我看著他，別讓他出事。」

　　西蒙：「好的……」

　　察覺到對方的猶豫，艾倫問：「還有什麼事嗎？」

　　西蒙：「公爵殿下，屬下擔心您的安危，傑克請了半個月的假，還有四天才能回來，是否需要我去D市總部調新的人員？」

　　艾倫：「就這幾天，有羅伯特在，不用擔心。」

　　西蒙：「是，我會通知 傑克盡快到崗。」

　　……

　　金飛：「找到蘇彬了？」

　　「還沒找到，但有線索了。」艾倫神色黯淡，說這句話的時候，氣息更加弱了，要不是金飛仔細聽著，都聽不清艾倫說了什麼。

　　不過既然有了線索，金飛也沒有繼續和艾倫聊下去的必要了，看來艾倫還是掌控著局面的。

　　起身的時候，金飛留意到艾倫是扶著椅背站起來的。

　　「艾倫……」走到門口，金飛忍不住叫住他，「你自己也注意身體，執念太深，會折壽的。」

　　作為他倆的共同朋友，金飛同樣擔心著艾倫。

　　艾倫：「……」

　　也許是「折壽」這個詞聽起來對壽命本來就不長的艾倫太不吉利，金飛說完就覺得有點後悔，趕緊撓頭轉移話題：「蘇彬那小子心軟，說不定一想你，很快就回來了，在那之前，你可得好好照顧自己！」

　　艾倫笑了笑，那笑容竟帶了一絲淒涼的味道，看見轉身離開的背影，金飛忍不住搖了搖頭，不曉得蘇彬看到艾倫現在丟了一魂半魄的模樣，會怎麼想……

　　上了車，艾倫閉著眼睛想金飛剛才的問題。

　　就算蘇彬不願意，他還是會控制不住地繼續愛他吧，但可能需要愛得很隱忍，很痛苦，就像現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他已經把蘇彬當成自己的一部分，無論是身體的缺失，還是靈魂的缺失，都會讓他的生命迅速凋零。

　　——你曾說，我離開你，會要了你的命。

　　——那你離開我，又何嘗不是要我的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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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艾倫輕聲吩咐羅伯特：「帶我去蘇老闆實驗店。」

　　看著後視鏡裡面如紙色的艾倫，羅伯特忍不住道：「少爺，現在已經九點多了……」

　　艾倫：「再過會兒店裡就該打烊了，我想找個人聊聊，最多半個小時。」

　　羅伯特嘆了口氣，無奈地踩下了油門。

　　***

　　蘇彬猛的從睡夢中驚醒，他透過窗簾的縫隙看外頭，天是黑的。

　　伸手揪著自己胸口的被子，蘇彬急促地呼吸著，心臟在狂跳，他又做噩夢了……但這一次，他卻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艾倫……」蘇彬輕輕呢喃了一聲，閉上眼睛，努力平復著呼吸。

　　剛剛他並沒有睡得多深，其實從出逃的那一天起，蘇彬就處在一種渾渾噩噩半死不活的狀態。

　　因為怕艾倫會遣人來抓自己回去，蘇彬這一直躲在這個房間裡，哪裡都不敢去，也叮囑李美菡不要告訴任何人有關自己的事，更不讓對方來看自己。

　　提前買了足夠四五天吃的干糧，蘇彬卻吃得很少，大多數時間躺在床上昏睡覺加發呆……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鋪，陌生的味道，蘇彬覺得渾身不自在，這兩天能睡著，純粹是因為發燒和精神壓力導致的生理性昏迷。

　　好不容易又捱過一天，今天他的燒好像已經退了，腦子清醒了點。

　　一旦清醒，他就開始瘋狂地想念艾倫……

　　艾倫現在在做什麼呢？沒有自己，艾倫這幾天都在吃什麼？會不會跟自己一樣，一點胃口都沒有？想到艾倫瓷瓶般脆弱的身體，蘇彬忍不住一陣揪心。

　　艾倫，艾倫，艾倫……

　　對不起，我以後還是會對你好的，但是我要把依賴你的習慣戒掉，我要讓自己對你的感情變淡一點，我不想讓自己變得沒有你就活不下去……

　　如果你走了，我會每年給你上香的，我會記得你的，我會給你燒最好的紙錢……

　　蘇彬自我催眠了一會兒，卻發現根本沒有成效，反而越想越難過，最後，他忍不住抱著枕頭，偷偷掉起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