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陸莫寧騎術不好,上一世他少年時倒是學過,不過也是皮毛,後來數載不良於行,自然也用不上馬匹,所以,此行前往江棲鎮,他走的並不快。
桑培是在半個月後才趕上來的,對方風塵僕僕,面容憔悴,瘦了不少。
見到陸莫寧,直接翻身下馬跪了下來,給陸莫寧深深磕了一個頭,只是不說話。
陸莫寧上前把人攙扶起來:「薛林氏既把你托付給我,以後你就安心待在我身邊吧,她心願已了,如今怕是已經與薛四郎投胎,你的恩情已算是還完,以後為自己活吧。」
他當時應下薛林氏,不過是不想桑培再自盡,卻並非真的當他是奴僕。
桑培沒說話,他身上穿了件舊袍,灰撲撲的又磕了三個頭。
陸莫寧無奈,知道對方固執,可沒想到這般固執,他這是聽了薛林氏的話,一輩子打算給他為奴為僕了?
陸莫寧只能暫時壓下勸服的念頭,讓他起身,帶著他去重新買了身簡單的長袍,翌日繼續趕路了。
自從桑培加入,萬事不必陸莫寧插手,只是對方著實愚忠,看他騎術不精,剛開始竟是馬也不騎,非要給他牽馬徒行去江棲鎮。
此去江棲鎮要一個月的路程,對方還真是……
陸莫寧最後威脅趕路,桑培才老老實實騎馬跟著。
就這樣一路行走,近一個月後,陸莫寧一行兩人一蛇,趕到了離江棲鎮還有兩日路程的通州府。
陸莫寧遞了通關文書,入了府城之後,下了馬,對桑培道:「我們在這裡住幾日。」
桑培以陸莫寧的吩咐馬首是瞻,一句廢話都不問,讓幹什麼就幹什麼,立刻就牽了兩人的馬往前,去尋價格公道的客棧。
黑蛇不知何時變了回來,趴在肩頭,尖腦袋對著陸莫寧,卻是不說話。
陸莫寧嘴角隱隱揚了揚:「想說話就說,我只是不讓你絮叨廢話。」
黑蛇:……
朕豈是你讓閉嘴就閉嘴,讓說就說的?
陸莫寧沒想到對方氣性這般大:「我給你道歉,晚上有酒水喝不喝?」
黑蛇:喝。
男子反射性的開口,說完反應過來,又閉上了,可已然開了口,黑眸幽幽瞅著他:你是第一個嫌朕……我聒噪的。
陸莫寧能屈能伸:「我的錯。」
黑蛇聽到想聽的,這才滿意了:以後不許拿花彫酒威脅我。
陸莫寧慢悠悠往前走,視線在兩邊的街道掃過,嗯了聲。
黑蛇注意到他的視線:還有兩日就要到江棲鎮了,為何反而停在州府了?這州府有何好看的?
陸莫寧:「不是州府好看,是暫時不著急去江棲鎮。」
黑蛇更疑惑了:我是不是聽錯了?你不是心懷天下,早去一日,不是早治理一日?
以他這些時日對這少年的瞭解,他絕對是主動想要攔下這江棲鎮的爛攤子的。
這江棲鎮為何是爛攤子,原因有二。
一則是窮苦,這江棲鎮地勢不好,常年乾旱,收成不好,自然也就富裕不起來;二則就是窮山惡水多刁民,這刁民多了,自然也多匪患,打家劫舍為惡不做。
他當年身在軍營,並不在意這小地方,不過不代表他不知道這裡的情況,後來他登基了之後,瞭解這地方之後,本來那時他都打算派兵來直接震懾剿匪,隨後找個有才的治理,可誰知道……
黑蛇想到這,週身的寒意駭人,蛇眸幽幽泛著紅意。
陸莫寧本來正觀察這州府的情況,就感覺週身一冷,轉過頭剛想問黑蛇怎麼了,就感覺黑蛇突然一躥,就躥到了陸莫寧的身後。
與此同時,一道疾風襲過,竟是桑培去而復返,就看到陸莫寧肩膀上爬了一條黑蛇,迅速就直接徒手去抓。
黑蛇反應也夠快,直接躥過去,可桑培動作也快,等陸莫寧回過神,桑培與黑蛇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陸莫寧:「……」
陸莫寧倒是也不擔心黑蛇,桑培手腳雖快,還不一定能追上。
他乾脆原地找了個茶寮坐下,打算等他們自己回來。
他喝了半盞茶水,一人一蛇還未回來,倒是不遠處,卻傳來動靜。
陸莫寧抬眼朝著動靜看去,就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正踉踉蹌蹌地朝這邊撲來,對方披頭散髮、衣衫凌亂,頗為狼狽。
而他身後,則是追著幾匹馬。
為首的男子,一襲靛藍色華服錦袍,眉眼俊逸,姿容不俗,瞧著前方那跌跌撞撞跑著的身影,眼底都是濃烈的疼惜,沙啞著嗓子喊道:「阿生,莫要跑了,仔細傷著自個兒。」
那前方的身影充耳不聞,直到撞到了茶寮前的一個賣折紙扇的商販,被絆了一下之後,摔倒在地,傷到了腿,有血流了出來,還在繼續往前跑。
那商販好心前去攙扶,被男子驚慌失措、瘋瘋癲癲的給打了幾下,凌亂的髮髻散開,露出一雙恍惚懼怕的雙眼,嘴裡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不斷恐懼的推拒著那商販。
那商販不甚被推倒在地,罵了一句,抬手就要打:「原來是個瘋子,真是……」
商販的手腕卻被一隻手給攥住了。
制伏住他的正是先前騎著高頭大馬的俊美男子,他不知何時翻身下了馬,擋在了瘋男子面前,皺眉:「你做什麼?」
商販被對方嚇了一跳,連忙告罪:「江、江莊主……小的這是不小心……」
「滾!」被稱作江莊主的男子一把甩開商販,隨手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扔在他身上。
商販不敢多言,連忙收拾被瘋男子撞壞的油紙扇。
男子這才轉身,目光溫柔地蹲下身,對瘋男子苦求道:「阿生,跟我回去吧,你神志不清,莫要再亂跑了,當心傷到自己了。」
瘋男子看到他,嘴裡發出淒厲的聲音,只是說不出完整的話,像是不認識對方般,不住地往後退,瘋瘋癲癲的開始扑打男子,嘴裡發出「啊啊啊」的聲響。
男子被瘋男子抓的臉上都是血痕也不還手,只是眼底都是濃烈的傷心,看得人觀之不忍。
最後瘋男子被男子隨行的一個家僕給敲暈了,男子還斥責了對方一頓,這才小心翼翼地把昏迷的瘋男子抱起來,抱上馬之前,歉意地朝著四周的人勉強笑了笑,一張俊臉慘白,這才上了馬。
等一行人離開之後,陸莫寧瞧著幾匹馬離開府城,出了城門,隨後消失。
鄰桌的茶客看完,長歎一聲:「可惜了這江莊主,如今守著這麼一個瘋漢子,江莊主不愧是大善人,即使他這男夫人瘋了傻了,依然癡情不悔,真是個好人啊。」
陸莫寧上一世並未來過江棲鎮,自然不知這江莊主是何許人。
他抬抬手,讓小二又上了一壺茶水,提著茶水走過去:「這位大哥說的這江莊主是什麼人?剛剛那位是他的夫人?」
那漢子見陸莫寧長得好,心生好感,也不提防,陸莫寧給他添了茶水,更是憨厚的一笑,笑完搖搖頭,遺憾道:「公子瞧著眼生,怕是外地來的吧?」
陸莫寧道:「大哥說得對,小生是來尋親的,這剛到府城,就見到這一幕,著實心生好奇,還望大哥告知一二。」
漢子道:「你這可問對人了,就剛剛你見到的那位長得極好的公子……是城外十多里石雲山江氏山莊的莊主,也是我們府城有名的大善人。」
「對對,說起這江氏山莊可是有幾百年歷史了,是我們這通州這塊,最富的莊子了,這江莊主可是個癡人。」有人聽到這邊的對話,也湊上來八卦。
陸莫寧道:「哦?這位大哥倒是說說,怎麼個癡法?」
他也給那漢子添了一盞茶,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七嘴八舌開始給陸莫寧說道。
「這江莊主可不就是個癡人,公子剛剛看到了吧?
那瘋男子,是江莊主的夫人,應該是五六年前娶過來的,聽說這江莊主跟這男夫人是自小定下的親事,只是剛開始一直沒怎麼見過。據說這男夫人是江南那邊柯家的一位商賈的小少爺,那柯老爺當年無意間救過江老莊主,當時兩位老夫人都懷著孕,還以為是一男一女,乾脆就定了親事。
後來,這柯家遭了劫,聽說一次外出行商,被土匪劫了,都沒回來,就剩下這麼一位小少爺了,家產也被霸佔了,這小少爺就拿著信物來了這山莊。
江老莊主也早就過世了,江莊主信守承諾,當真是娶了這小少爺,五六年前當時娶進去的時候,可謂是轟動一時,辦得熱熱鬧鬧的。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陸莫寧順著問道。
「這江莊主每個月都會拿出一些銀兩施粥,從江老莊主那時就傳下來的,很多年了,只是這江莊主卻是個福薄的人,可惜他一生行善,卻沒落得個好。」
陸莫寧聽著圍了一圈的人七嘴八舌的說,大概明白了狀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