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拜堂
林氏坐在暖炕上,梳著富貴高髻,背靠鬆軟迎枕,左手放著香茶,右手任丫鬟給她染著指甲,閒適慵懶,好不愜意。
感覺時間過去了不少,她懶洋洋打了個呵欠:「時間差不多了吧?」
王嬤嬤也等著看熱鬧,不大敢表現出來,只時不時望向窗外。聽得主子提起,立刻滿臉堆笑:「算著就是這時候了,也不知那賤種會鬧出怎樣的大熱鬧,夫人莫急,奴婢這就去問一聲,回來學給夫人聽!」
結果不等她問,有人連滾帶爬的進來傳信了:「稟稟稟夫人,二少爺順利進府,跟楚家大少爺拜堂了!」
「啪——」
林氏手邊茶盞頓時帶到了地上,摔得粉碎:「你說什嗎!」
這人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二少爺的轎子跟著楚家大少爺進了府,到吉時要……拜,拜堂了。」
林氏手抵額頭,突然有些暈。
她聽到了什麼?是錯覺嗎!
王嬤嬤也嚇了一跳,瞪著跪在地上的人,目光鋒利陰沉:「你可看清楚了?若敢謊言惑上,家法板子可不會留情!」
「小人親眼看到,」這人吸著涼氣,小心回話,「花轎停在門口,楚家的喜娘嬤嬤足足塞了六個壓手紅封,二少爺才下轎,被楚家大少爺拉著手就進去了……」
林氏氣的不輕,但她一向要臉愛裝,沒立刻發作,把人揮下去後,才掀了桌子,砸了一屋子東西。
「不可能!區區庶子,他憑什嗎!再充做嫡子教養,跟著大婦得了一堆好處,也是丫頭生的!」
王嬤嬤趕緊勸,小心翼翼的措辭:「可不是……那賤種就算得意,也只能得意一時……」
林氏面容扭曲,眼裡幾近噴火:「麻三呢!他在幹什嗎!我給他錢不是閑看瞎玩,是要辦事的!」
「老奴馬上去查!」
王嬤嬤得了這個由頭,趕緊往外走,出了屋子,方才長長鬆了口氣。
林氏指甲緊緊扣進肉裡,一點都沒覺出疼,森寒目光順著窗縫看向遠處天空,楚家的方向,突然,冷笑出聲:「你以為你這就得意了?躲得過這次,躲不過下次,躲得過我,也躲不過別人!」
「當那楚家——真心想娶你過門呢?」
林氏並不看好這門親事,在她的認知裡,就算她沒得意,謝庭月也得意不了,一時順遂抵不住最後的翻船!
可惜,這一回注定要讓她失望,謝庭月還真順順利利過去了。
當然,小插曲還是有的。
成親是人生大事,每個流程都有說法,得討口彩,得按吉時,你可以等吉時,不能讓吉時等你。比如親迎這條路,吉時快到了,新人速度就得趕一趕,吉時還有很久,接親卻很順利很快,那這條路就得慢慢走,耗耗時間。
新人拜堂大禮更是一絲都不能差,候場這種事,新人也會遇到。這個時間普遍不會很長,拜堂流程前有個‘新人對坐’禮節,時間長短可自行調控,正好得宜。
小插曲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馬上有個‘跨火盆’儀式,基本上是約定俗成,誰家成親都有,寓意趨吉避禍,遠離不祥,興旺蓬勃。楚家高門大戶,當然有不同的講究,比如盆得是金盆,裡面要燃萱草和上好的銀絲柏木炭,這樣才有紅紅旺旺,富貴有餘,子孫綿長。
但是萱草找不著了,準備好放在一邊的突然沒了,不知道被哪個不長眼的當成亂草撿走了,準備好的炭也濕了,後面太忙,下人們都得小跑著伺候,結果一個不慎,兩個人撞到了一起,被撞的那個剛好手裡捧著壺茶,上好的銀絲柏木炭……就這麼濕透了。
銀絲柏木炭曬乾了還能用,也不算壞了東西,但這是最好的炭,價格很高,府裡是有數的,成親大事壞了要換當然可以,但這炭種是有專門本子登載領取情況的,要走流程,現在時間根本來不及,等照流程取來,吉時定然過了!
偏生這時候大管家不在跟前,到處找不著,老太太帶著大太太,二太太正在後面待客,誰都抽不出身……
好事不成雙,禍事不單行,就在這時候,牆頭上跳下來一個白團子。
白團子渾身雪白,圓腦袋,圓眼睛,圓身子,爪子都是胖乎乎的,渾身毛毛蓬鬆柔軟,不帶一根雜毛,是只漂亮的貓。白貓尾巴尖上綁著一隻和眼睛顏色一樣的藍緞蝴蝶結,小小的,很精緻,它翹著尾巴,優雅的走著直線貓步,揚著下巴不屑看人,小模樣要多驕傲有多驕傲。
一瞬間,所有人定住了似的,現場頓時安靜。
負責的掌事愁的鬍子都要揪下來了,這祖宗怎麼來了!
白貓好像很討厭有人擋它的路,杯盞東西都不行,抬爪子就撓了兩個人拍飛幾個杯盞,相當囂張。如此張牙舞爪作威作福,不但沒有人敢呵斥,近點的甚至趕緊接住了喵大爺拍飛的東西。
霸道白貓的目標不以任何人為轉移,大剌剌,凶巴巴的就朝謝庭月走了過來。
謝庭月不太理解現在狀況,眉羽微抬,看了楚暮一眼。
楚暮面上微笑一如既往,沒任何提醒。
謝庭月有些牙疼,行……吧。
圍觀人員卻無不倒抽冷氣,憐憫的目光遞給謝二公子。
這尊凶神,除了老夫人誰都不親近,伸抓就撓,不給任何面子,被它盯上了,少不得要受罪,這大喜的日子你說……
憐憫歸憐憫,眾人只感心嘆可惜,卻不敢上來攔。
萬一白貓改變目標,沖自己來了怎麼辦!
接下來的發展驚掉了眾人下巴。
霸道白貓走到謝庭月腳邊停下,沒撓沒咬,繞著他聞了聞,直接躺倒,亮出肚皮:「喵——」
聲音那叫一個嬌一個軟一個浪。
它在求撫摸!
而且它撓人霸道,求撫摸也很直接,抱著謝庭月的腿來回蹭,一聲比一聲催促,好像謝庭月在不摸摸它,它就要勾著褲子爬上來了,死不放爪!
十分的不要臉。
謝庭月下意識拽著褲腰,有些尷尬。
可他視線往旁邊一掃,發現沒有人笑話他,大家視線好像都很……複雜?
沒辦法,他只好再次求助新婚丈夫。
楚暮微微笑著,點了點頭,似在鼓勵。
謝庭月就沒任何包袱了,蹲下來讓白貓聞了聞自己的手,就開始擼。
圓腦瓜,後脖子,腰背,下巴……一套沒走完,霸道白貓已經從百煉鋼化成繞指柔,呼嚕嚕喵喵喵叫的幾乎能滴出水來,又嬌又軟甜。
眾人難以置信的互相看看,發現彼此的目光情緒一模一樣。
這貓是換了芯子嗎!
還是新進門的少奶奶有魔力!
甭管怎麼說,這可是老夫人的愛貓,整座宅子輩份第二大,家裡的爺們看到了都得哄著,別人誰敢管?整個楚家,它在哪,哪就是吉利,敢說一句旁的……是嫌命太長活夠了,還是府裡給的月錢太高,不喜歡銅臭想換個別的‘好地方’?
楚家下人們對個眼,立刻行動了起來。
反正白貓永遠不會錯,它喜歡少奶奶,少奶奶當然也沒錯,那如果事沒辦好,誤了吉時……就是他們的鍋!
當即所有人走動起來,拿出看家本事,撫平所有路障——
貓有貓道,鼠有鼠道,非常迅速的,萱草,銀絲柏木炭全部迅速配齊,吉時也到了。
白貓不喜歡放鞭炮的聲音,浪了一通渾身舒坦,尾巴勾了下謝庭月手腕,喵一聲道謝,搖著屁股告別,那姿態彷彿在說:喵大爺記住你了,下回繼續這麼伺候。
謝庭月:……
「吉時到,新人拜堂——」
樂聲中,謝庭月和楚暮牽著大紅綢的兩頭,走進正廳。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三句話,三個禮,時間很慢,卻也很快。
謝庭月看到對面楚暮的笑,溫暖和煦,似春天的風,夏夜的月,眸底映著星光和潮汐,深邃,卻也真誠。
他好像……真的很愉悅。
拜完堂,一切就更順利了,新房很安靜,沒有人胡亂打擾,挑不出一點錯,老夫人還派身邊的大丫鬟給新夫人送來了吃食——聽說了白貓鬧出的動靜。
無論如何,因她這個表態,所有一切更順利了。
謝庭月鬆了口氣。
等了很久楚暮才過來,發梢微濕,也換了衣服,顯是已經沐過浴。
謝庭月聞到了淡淡的藥香,是藥浴?
長隨秦平將楚暮推到桌邊,在桌上左邊擺上書,右邊擺上一隻小巧酒盅,並一長頸酒壺,之後什麼都沒說,垂著頭緩緩退了出去。
謝庭月看了看,書而是翻開的,內頁邊角甚至有抹濕痕,酒盅內有酒半盞,定是之前喝過。
這人……剛剛一邊藥浴,一邊看書飲酒?
大約注意到了他眸底好奇,楚暮三根修長手指拎起酒盅,飲了一口:「我平素身體不好,大夫有言,小酌于身體有益。」
謝庭月明悟,原來如此。他就說,一般病人怎麼能飲酒呢?可見楚暮這病不尋常。
「陪我飲一杯?」楚暮托腮,笑著提出邀請。
他的笑沒什麼不同,謝庭月卻突然注意到他眼底的血絲,面頰的潮紅。
這個人,已盡是疲態。
強撐了一個白天,他一定很辛苦吧?
一絲愧疚漸漸從心底爬上來。
這場親事從前到後都透著荒誕匆促,楚暮本無需太重視,他是病人,怎麼做都不算出格,沒人能挑得出理,可他還是頂著寒風親迎了,對自己處處照顧提點。
很多事情,本應自己這個有所圖的人時時注意才對……
「下次小酌,我再作陪可好?」謝庭月看了看桌上的酒壺,「多飲傷身。」
杯裡僅有半盅,壺裡也不多了,他若加入,必要加酒,不合適。
話未明說,意已盡,楚暮看懂,也聽懂了,眼梢弧度更彎:「好啊。」
謝庭月感覺有些新奇,新人洞房相見,氣氛大多尷尬害羞,他同楚暮也不知道怎麼搞的,閒適自然,如老友相對,很舒服。
看著時間不早,他問楚暮:「想休息了嗎?」
楚暮修長手指握著書卷,視線也沒離開:「再等等,我還要看一會書。」
謝庭月:「那等你看完,我幫你鋪被脫衣。」
書卷被修長手指放在桌上,合起,楚暮頭偏過來:「我不看了。」
謝庭月:「嗯?」
楚暮微笑:「脫吧。」
謝庭月:……!!
作者有話要說:
楚暮:給你看個大寶貝。▼_▼
謝庭月:我選擇拒絕,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