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諾亞……」

　　低沈的聲音不若往常那般凌厲，強調有一點點生硬，略為顯得有些奇怪。

　　這是獸人第一次直接叫著他的名字。

　　清澈的雙瞳十分訝異，不是因為獸人會說話，而是那聲音中透露出的絲絲友善。

　　接著，他又聽到獸人的喉頭發出一陣輕吼，接下來是一個宛若控制不住，低沈的、溫柔的聲音……

　　「諾亞。」

　　胸口一顫，心中某塊柔軟的地方彷彿被人狠狠揪住了，諾亞有一瞬間竟然緊張的喘不過氣來！慌亂的雙瞳被深邃的碧色眼眸牢牢鎖住，他愣愣地看著獸人放大的臉，一時間竟忘了推開對方。

　　「諾亞，諾亞。」獸人似乎叫上了癮，他的心情看起來很愉快，嘴角微微揚起，令那張原本就十分英俊的臉龐顯得更加出色。

　　「諾亞！」低沈的磁性嗓音彷彿帶有魔力，令周圍的空氣也開始變得燥熱起來。

　　梵的雙眼牢牢鎖住對方，粗糙的指尖緩緩撫摸諾亞臉頰邊散落的碎髮，接著輕觸他小巧的鼻尖，遊走到對付柔軟的唇，眼神在一瞬間變得深沈──

　　「梵。」

　　「啊？」

　　諾亞呆呆地看著對方，不明白獸人的態度為什麼一下子就轉變了，剛才對付明明很凶悍，凶惡的神情像是要把他吃下肚……而現在卻……

　　「叫我、名字。」生硬的話語從那張好看的薄唇中吐出，梵耐著性子又說了一邊。他碧綠如寶石般的眼睛中似乎有光彩劃過，隱隱閃耀著金色的光芒。

　　「諾亞。」獸人耐著性子又催促了一遍，結實的手臂撐在岩壁上方，不動聲色地將對方困在了自己懷裡。

　　「梵……」鬼使神差地喊了對方的名字，諾亞猛然間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早已被獸人包圍住，雄性的氣息籠罩在他四周，令人眩暈。

　　該不會……又要做那種事了？諾亞的身體一瞬間變得僵硬，那雙眼睛裡滿是驚慌，像是落入陷阱的小動物似的，不斷不斷地顫抖──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梵並沒有強迫他。

　　深深看了諾亞一眼，獸人扯過散落在地上的獸皮圍在腰間，轉身走出了洞穴。他背對著諾亞站立在洞口，金色的陽光穿過密林散落在獸人的肩頭，投射出長長的影子，令獸人的身形看起來更加高大。

　　他一動不動立著，如磐石一般不可動搖，威嚴的身軀彷彿遠古而來的俊美神祇……

　　突然間，一道高亢的吼聲從獸人口中爆出！充滿爆發力的勁道，令人膽寒的氣勢，無一不在向這片古老的森林宣示自己的主權。諾亞顯然被這聲突如其來的吼叫嚇壞了，他沒能聽出獸人吼聲中的興奮。

　　「撲撲簌簌」的翅膀拍打聲接二連三響起，受到驚嚇的鳥兒紛紛落荒而逃之後，森林又恢復了往日的沈寂。

　　獸人轉過頭，眼睛裡閃爍著某種不知名的光彩。他拉起諾亞，在對方的驚呼聲中攔腰抱起少年瘦弱的腰，一同走出了洞穴──

　　「你要幹什麼！放開，快放我下來！」諾亞瞪大漂亮的眼睛，一絲不掛的身體被粗魯地套上了柔軟的獸皮，淺栗色的發絲凌亂地散落在肩頭，襯著那張巴掌大的小臉顯得更為蒼白。

　　他當然不明白梵的用意，就像是野獸確認自己的勢力範圍一般，獸人迫不及待要帶諾亞『參觀』自己的領土，迫不及待想讓諾亞『分享』自己所生活的這個世界。

　　「放、放開──嗚哇！」

　　諾亞張大嘴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獸人抱著他以極快的速度在樹間跳躍，四周的景緻速度在耳後掠過，可見獸人的行動快到了什麼樣的程度！更令諾亞吃驚的是，獸人完全不需要借助任何東西就能在樹林間飛竄。他能感受到每一次躍起，獸人雙臂和大腿的肌肉緊繃收縮、以及爆發出來的力量！

　　甚至不需要借助野獸的形態，這是多麼的可怕啊！

　　熱燙的體溫隔著肌膚傳了過來，諾亞的心情也跟著飛起來了。他從小就很羨慕獸人們，他們擁有強健的身軀，天生就是部族的主導。諾亞不止一次用嫉妒的眼光看著部落的獸人外出狩獵，相同年齡的獸人少年早就一個人進森林闖蕩冒險，而他卻只能呆在部落裡，待在族群劃好的地盤裡，接受者『保護』；一直到成年，然後像物品一樣被族長分配給其他的獸人……

　　原來飛翔的感覺就是這樣啊！諾亞努力睜大眼睛，看著交錯的樹枝、奇異的草木、林間竄出的各種生物在自己腳下掠過，陰霾的心情在一瞬間似乎被驅散了不少。

　　然而過了沒多久，梵卻突然停下了腳步。他跳上一棵粗壯的大樹，四處湧動的風劃過分叉的寬大樹枝，匯聚到了一處。交匯的氣流帶來森林裡的信息，梵聳動著鼻子，似乎嗅到了什麼，眼神在一瞬間變得凌厲起來。

　　「怎麼……了？」諾亞的詢問被獸人一個手勢制止住了。

　　梵略微昂起頭，目光盯著某個方向，嘴角揚起一抹嗜血的弧度。他單手抱住諾亞，另一隻手則攀住樹間垂下的藤蔓，快樹林間快速攀越滑行。他的動作靈敏而輕巧，比猿猴還要矯捷，完全融入在樹林之中。

　　諾亞也從梵不尋常的舉動中覺察到了危險，他安安靜靜趴在獸人懷中，不敢發出太大的響動，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目光既好奇又有些懼怕。他早就聽族人說過，死亡森林是個可怕的地方，然而究竟有多可怕卻沒人能說出一二。早些年還有獸人勇士自告奮勇闖入森林，結果卻沒有一個能活著回來。

　　四周的光線越來越暗，諾亞抬起頭，上方的樹叢很密集，密密麻麻的枝葉幾乎遮住了所有的光線。他有點害怕這種陰暗寒冷的地方，不知不覺更抱緊了梵。

　　獸人終於在某根粗大的樹枝上停了下來，他撥開茂盛的枝葉，地面的情景盡收眼底。

　　「呵……呵……」痛苦的叫聲從一隻受傷的動物口中發出，它外形很像鹿，卻又十分不同，修長的四肢顯示出它應該是十分擅長奔跑和跳躍，然而右腿卻被整個撕裂了！

　　諾亞從梵的懷中探出出腦袋，驚顫地看著地上這種他從沒見過的生物，目光在觸及一旁爬來的巨大猛獸時，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是一種像蜥蜴一樣的巨大動物！兩顆巨大的齒凸出嘴邊，有人的手臂那麼粗那麼長，強勁有力的下顎發出咯吱咯吱咀嚼的聲音，腐臭和新鮮血的氣味伴隨著滴滴答答的唾液瀰漫在空中。它的背上豎著一排堅硬的甲骨，全身被深色的鱗甲覆蓋，粗短的四肢緊緊貼著地面，上面有著尖厲的指甲。長達3米的身軀拖著比身體還長的巨大尾巴，看似笨拙爬行的速度卻很快！

　　梵壓低身體，吼間逸出低沈的咆哮聲。這片森林是他的領地，任何一個獸人都不會允許其他野獸挑戰自己的權威，何況梵也從眼前這個大家夥身上感受到了一絲威脅。

　　巨蜥一瞬間察覺到了危險，背上的甲骨充血變大，一排排豎了起來！它『絲絲』吐著深褐色的舌頭，轉頭盯住梵和諾亞所在的樹叢，蛇一般狹長的瞳孔裡冒出謹慎的光芒。

　　梵放開諾亞，縱身跳下樹枝，黑色的毛皮沿著獸紋瞬間覆蓋了整個身體。他躬身發出一聲怒吼，金色的鬃毛迅速從脖子後長出，沿著背脊一直向下，蔓延到尾部的同時，獸人的體型也產生了變化。一聲威嚴的咆哮震進耳裡，黑色的巨大野獸虎颯然而至，面目猙獰的以低俯的攻擊姿態立在巨蜥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