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幼鹿被潘達抱在懷中，黑亮的眼瞳裏滿是驚恐之色。它黃褐色的細毛既又順又光滑，細長的四肢蜷縮在一起，可憐巴巴的模樣令小熊不忍心放開手。
“這是你捕獲的？”
默加克微微挑眉，沒想到潘達真獵了一頭速鹿回來，雖然他懷中抱著的只是一隻幼鹿。
“是的！這次多虧了——”小熊喜滋滋正欲回答，話滾到了嘴邊、這才猛然想起亞瑟的交代。
他連忙改口，情急之下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多、多虧了默加克你、你教的捕獵技巧……哈哈……哈哈、哈……”
高大的熊人緩緩點頭，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讚賞的笑容。他伸出大掌，輕撫小熊的額頭以示鼓勵。“這次就算你過關了，要繼續努力。”
“嗯！”潘達重重點頭，樂呵呵抱緊了懷中的小鹿。
“默加克，有件事……我能不能……”
“你想說什麽？”
潘達垂下眼，手覆上小鹿顫抖的身體輕輕撫摸，動作十分溫柔。“我想把它放了。”他擡起頭，用期盼地目光看著熊人：“可以嗎？默加克？”
“……”熊人在心底暗翻白眼，決定收回先前的讚賞。
本來還以爲潘達能有點長進，看來是他高估了——善良的人不適合在危機四伏的叢林生存。只有雌性和孩子才不明白生存的殘酷意義，才能一如繼往的天真淳樸……潘達終有一天要擔負起雄性的職責，如果只因爲獵物弱小無辜而不願下手，那麽他將很難在叢林中存活下去——
“……隨你吧，這是你打的獵物。”
“真的！謝謝你，默加克！”小熊開心地咧嘴，一個勁的傻笑。他抱起小鹿，‘咚咚咚‘跑回了速鹿群。
望著潘達遠去的雀躍身影，默加克重重歎了口氣。果然還是太爲難他了嗎……潘達畢竟是只是一只有‘殘缺’的小熊——他沒有熊族引以爲傲的力量和體型；他涉世未深，不明白生活的艱難；他太善良，沒有族人的幫助，更是難以在這弱肉強食的叢林中生存下去……
或許應該改變一下教導的方式，默加克摸著下巴沈思——想將潘達培養成一流的勇士那是不可能的，至少要讓他有自保的能力，這也算履行了對利蘭和族長的承諾。
潘達，我能教你的很有限……一切，都要靠你自己的努力！
……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中，潘達很明顯發現默加克的教學方式改變了。
默加克不再要求他捕獵那些跑得比他快、跳的比他高的獵物。相反，他開始教導潘達一些叢林中生活的必要知識。
首先，潘達要學習的是如何分辨植物：哪些植物有毒、哪些無毒；哪些可以抹在傷口上止血，哪些又可以中和誤食的毒草……
小熊學習這個的興趣顯然比捕獵要大的多。每當熊人捕獵歸來的時候，潘達身邊也採集滿了各種各樣的花草。只見他蹲在地上，手一樣一樣點過那些花花綠綠的植物，口中還念念有詞。
每每看到這一幕，默加克都會不禁莞爾。看來他的方法是正確的，成爲勇士不一定要擁有強健的體魄和高超的技巧；只要找准方向，小熊一樣可以發現自己存在的價值。
只不過……這些草藥的數量是不是太多了些？
默加克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潘達的身邊，除了有這片森林常見的植物之外、還堆滿了只長在特裏亞山麓的珍稀花草！
像那種黃白相間、彎曲細長的蛇尾草，默加克記得自己只提到過一次。然而小熊他又是從哪裡找來的蛇尾草的？莫非潘達具有這方面的天賦？
——嗯，他要回去跟族長好好說說，指不定還能給小熊在族裏安排個什麽職務呢。
熊人扔下手中的山豬，巨大的聲響驚動了潘達。小熊回過頭，銀髮在空中劃過一道亮麗的弧線。
一見是默加克回來了，他立刻兩眼放光迎了上去，半圓的黑耳朵左右晃動，十分精神；神采奕奕的臉上更是寫滿了‘考我吧、考我吧’的渴盼神情——
默加克微微一笑，正要說什麽的時候，突然感覺背上多了幾道冷箭。
陰寒的視線令他不由自主的輕顫，默加克頓時僵住了身體……沈重的壓迫感僅在他身上停留了幾秒鐘，很快又消失無蹤……
“默加克，你怎麽了？”
“沒事，我們趕快回去！”
冷汗流遍了整個後背，熊人不發一言，帶著小熊匆匆往回趕。樹林裏什麽時候出了這麽一號可怕的生物，熊族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太不應該了！必須立刻跟族長備報！
潘達倒是沒有默加克那麽多心思，他一邊快步跟在熊人身後，一邊愉快地回頭招手。亞瑟化爲獸行在樹叢間跳躍，它不緊不慢，始終和獸人間保持一定的距離。
目送著小熊安全回到部落，巨獸並沒有向往常一樣離開。反而，它守在了熊人部落之外，用一種充滿了敵意的目光，仔細觀察每一個和潘達有過接觸的人……
……
當天晚上，潘達的小竹屋裏意外闖進了一位不速之客——
“亞瑟！你跑來做什麽！”
小熊迷迷糊糊被巨獸用粗糙的舌頭舔醒。他懷抱大大的竹枕，揉著惺忪的睡眼，顯然剛被人從好夢裏挖出來。
“你上次找的那株利蘭是爲了送給誰！”壓抑的低咆，充滿了濃濃的不甘。
潘達一個激靈，被獸人陰沈的話語嚇醒，瞌睡蟲頓時跑了大半——不好，亞瑟又要發作了！
“亞、亞瑟……你冷靜點！”
“我爲什麽要冷靜！”獸人像受驚的小獸一樣猛地跳起，仰著頭、用幾乎快噴火的藍眸，死死盯住潘達。
小熊的身體瞬間僵住，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一動也不敢動。
555……前陣子明明還有說有笑，爲什麽突然又發火了！他越來越不明白亞瑟在想什麽，老是莫名其妙就沖他發脾氣……
“快說！是送給誰的！”
“是、是利蘭——”小熊是真的被他嚇到了，不由地脫口而出利蘭的名字。
“是那個黑色長髮、棕色眼睛、老往你身上蹭的雌性？”
“呃……是的。”小熊如實回答。利蘭是黑髮棕眼沒錯，但他沒有老往自己身上蹭啊？
“我要去殺了他！”憤怒的咆哮從亞瑟口中吼出。一連見了好幾天潘達和其他人說笑的情景，他肚子裏的醋意怎麽也按耐不住、正源源不斷的往外湧！
“不要——”小熊頓時嚇白了臉，立馬抱住獸人精壯的腰身，急得連話也說不清楚。
“你你你你你你、你冷靜點啊！”‘你’了個半天還只會說這麽一句。
“別攔著我，你居然送花給他！”
見小熊雙手環抱住自己，獸人眼裏閃過一抹精光，緊接著快速被斂去。
“那、那我也送花給你好了！”
“不要！不是第一次就沒有意義！”獸人作勢又要往前沖，小熊忙加大力度，整個人都貼到了亞瑟後背上。
“那、那你到底要我怎麽樣……”他慌亂的聲音隱隱帶著一絲哭腔。
獸人轉過身，一雙深邃的藍眸裏，閃爍著炙熱的光芒，一眨不眨盯住小熊。
“我要這個。”手指點點自己的唇，亞瑟大言不慚的說道：“第一次的花沒有給我；第一次的擁抱也沒有給我；那第一次的吻一定要給我。”
潘達驀得睜大眼睛，傻愣愣望著亞瑟。直到獸人又蠻橫地將話重復了一邊，末了還擺出一副任君採擷的模樣，他這才瞠目結舌、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這個高大英挺、外表成熟的獸人！
他半夜闖進熊族地盤大吵大鬧，就是爲了這個的理由？！他完全可以確信亞瑟是在無理取鬧！他真的、真的非常想一巴掌扇過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