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 家
“諾拉,醒醒,我們到了。”
“嗯……?”蜷成一團的粉嫩娃娃揉著迷惘的眼,從瑟賴爾懷裏探出頭來。
睜開眼,目光所及之處不再是獅鷲穀那四季如春的美麗景色;相反,眼前浩瀚無邊的原始森林沐浴在金色晨光中,透出混沌而古老的洪荒之美。
瑟賴爾抱下諾拉,小傢伙卻一個勁將臉埋在獅鷲獸柔軟的金色羽翼中磨蹭,過了好一會,才心滿意足地離開父親寬闊溫暖的背。
見父親沒有跟上來的意思,小諾拉走了幾步又匆匆調頭,跑回獅鷲獸身邊。提克斯低下腦袋,淺金色的喙輕碰小傢伙的臉蛋,將他推向瑟賴爾。
“爸爸~~一起去啦。”
小嘴嘟得老高,諾拉一臉不情願地抱住父親,任憑瑟賴爾怎麼哄就是不肯鬆開手。
“諾拉乖,聽話。爸爸以前做錯過事,所以他不能和我們一起去哦。”
“做錯事?”小諾拉一臉驚訝地看向提克斯。
自他懂事起,父親就是他心目中最威猛高大的存在——沒有什麼事情是他做不到的;沒有什麼是他不能完成的;就連最兇惡可怕的猛獸他都不放在眼裏……這樣的父親,也會做錯事嗎?
提克斯甩了甩腦袋,表情十分尷尬。每次一提起往事,瑟賴爾就不會給他好臉色看。都過去這麼久了,他還記得自己毀了山貓一族的事。其實他當初下手並不重,不過毀了幾間屋子,打傷了幾個獸人,有必要這麼心心念念記著嗎?這不,如今瑟賴爾要帶著諾拉回去看望族人,竟然都不准許自己陪同……
“諾拉乖,才幾天而已,很快就能見到爸爸的。”瑟賴爾歎了口氣。小傢伙打從出生起就沒開過提克斯,是個標準的父親控,而且超級黏人;只要超過半天沒見到父親的影,他就會哭喪著小臉,委屈得像個被人拋棄的小獸。
“哦……”
在瑟賴爾好言好語的勸導下,小傢伙這不情不願地鬆開手,一步一回頭依依不捨地離開。
“瑟賴爾!是瑟賴爾!”
隨著獸人一聲激動的高喊,山地部落的人頓時如同潮水傾瀉而出,將瑟賴爾和小諾拉團團圍住。
被這麼多人注視著,小傢伙一點也不怯場,金色的眼睛滴溜溜打轉,同樣在心底打量山地部落的眾人。
“孩子,你能平安回來真是太好了!”
岡被族人簇擁著走向瑟賴爾,炯炯有神的雙目觸及到小諾拉的刹那微微一愣,隨即欣慰地點了點頭。
“來吧,你以前住的屋子天天有人打掃,就等著你回來。”
瑟賴爾站在原地,一時間激動的說不出話來。他緊緊握住小諾拉的手,跟在岡身後,走向那熟悉的木屋。
屋裏的一切都沒變,木制的圓桌擺放在窗前,陽光透過那上面刻畫著的古老典雅的花紋,投下斑駁而奇妙的光影。
修長的十指張開,輕輕拂過那些美麗的鏤空圖案,瑟賴爾仿佛回到了小的時候:他坐在窗前,看著父親擺弄那些平凡無奇的原木,將它們刻成栩栩如生的小動物交到自己手中,然後咧嘴露出憨憨的笑……
——那無疑是他生命中最美麗的畫面。
瑟賴爾深深吸了口氣,鼻尖隱約還殘留著原木的芬芳……耳邊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他轉過頭,只見小諾拉不知從哪里翻出了許多木制小玩意,捧在手裏如若至寶。
“沒想到這些東西還留著。”
“當然,那可是你父親的心血。”
岡盤腿坐下,招招手,小諾拉便乖巧地走了過來。
“他是獅鷲的孩子吧,這眼睛長的可真像啊。”岡如同一個慈愛的長者摸著小諾拉的腦袋,眼底沒有一絲對獅鷲的厭惡。
“岡、我……”
沒想到對方一眼就看穿了諾拉的身份,瑟賴爾反倒猶猶豫豫,不知說什麼才好。
“你大概還不知道吧。那傢伙來過這裏好多次了。”
“你是說提克斯?”
“沒錯,說起那傢伙還真是出乎人意料。”岡緩聲說道,像是回憶著什麼,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起。
“那天他突然出現,把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大家都以為他是來報復呢,沒想到居然是來道歉的。”
“聽說獅鷲都是孤傲不恭的生物,從不向人低頭,但他卻願意為了你……”岡輕嘖一聲,沒再往下說。
“族長,我……”
瑟賴爾的聲音有些沙啞,雙肩更是不自主的顫抖著。
“我看著你長大,你的性子我再瞭解不過。如果不是真心喜歡對方,你是不會為他生下這個孩子的。”
對上小諾拉疑惑的眼光,岡微微一笑。
“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堅持不懈地走下去吧。如果有一天累了,乏了,覺得無論如何都走不下去,那就回來。記住,這裏永遠是你的家;這扇門,永遠為你開著。”
“……”
“嗯!”垂下眼臉,眼前的景物仿佛被籠上了一層水霧,變得恍惚而不真切。依稀中,有暖流從溫熱的指尖傳來,輕輕滑過冰冷的臉頰……
直到諾拉溫暖的小手拂上面頰,瑟賴爾這才驚覺自己哭了。
目光相對,金色的圓圓眼瞳中流露出無盡的擔憂和緊張,緊盯著自己;白嫩的小手使勁抹著眼角的淚珠,清靈的如同流水的童音,一遍遍說著‘不痛不痛’。
嘴角微揚,瑟賴爾輕輕笑了。他搖搖頭,小傢伙還以為自己像他一樣怕痛。伸出雙臂,緊緊擁住懷中嬌小柔軟的身軀——
幸好……幸好當初沒有不要這個孩子,幸好……一切都過去了。
……
夜涼,輕輕地飄灑著屬於他的那一份寂靜。
提克斯悄無聲息走進木屋之中,他先在寶貝兒子粉嫩嫩的小臉上落下一吻,接著轉頭,看向此刻應該還在熟睡的伴侶時——卻猛不丁對上了一雙清澈的黑眸!。
“怎麼還沒睡?”
“在等你。”
“等我?”
“嗯。”
看著如同小貓一樣緊貼著環抱住自己的伴侶,提克斯還真有些摸不著頭腦。
“岡都和我說了,難怪你那陣子身上老是有傷。”
“你是說那件事啊。”提克斯撐著頭,舒舒服服地躺下。“臭老頭真不簡單,虧他能想出那麼多千奇百怪的方法來整我。”
“提克斯,他是岡,不是臭老頭。”
“還不都一樣……誒、別擰——岡,是岡還不行嗎。”
“提克斯。”
“什麼?”
“那時候你沒有死,真是太好了。”
“……”
“傻瓜,我怎麼會死。”獸人抬起頭,望著窗外喃喃自語。
墨藍墨藍的天,像經清澈的水洗滌過,既深邃,又柔和。
“我不會拋下你,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一起走。”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