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月光穿過層層黑雲，投下微弱的光線。
幽暗的山谷中總算有了一絲亮度，灰濛濛的月光斜斜照進洞窟之中。
“唔……”
一聲淺淺的低吟從少年口中逸出。解藥很快起了作用，瑟賴爾醒了過來。但他的意識仍有些模糊，被赤尾蠍龍巨大的鼇刺中地方火辣辣的疼痛。
“阿、阿賽？”少年使勁眨著眼，借助微弱的光線終於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影──
是阿賽爾特！……還有昂。
“阿賽……”見到憔悴不少的鷹人，瑟賴爾的眼睛頓時紅了。
他急忙起身，不料才剛一有動作，腰部卻陡然收緊，猝不及防向後撞上了一堵堅硬的肉牆。瑟賴爾憤憤回頭，果不其然對上了提克斯緊繃的俊臉。
他被赤尾蠍龍擊中暈了過去，當然不知道提克斯是如何拼命帶著他逃跑，如何辛苦才躲到這裏的。尤其是被赤尾蠍龍追殺的驚心動魄的過程，他更是一無所知。
“走吧。”
閉目打坐的昂這時候站了起來，率先走向洞窟深處。鷹人深吸了口氣，緊跟在他身後。
他們不可能順著原路出去，外面是成千上萬的赤尾蠍龍，只能寄希望於這座深藏在山體內的巨大洞窟。
從山體裂縫以及兩側大大小小的山洞來看，這洞窟應該形成了很長一段時間，加上水的溶蝕、侵蝕和風蝕溶解了鬆軟的岩石，刻鑿出隧洞和洞穴。其中很有可能存在著與外界相聯的通道。
“不管遇到什麼，千萬別出聲！”
提克斯忽然緊緊抱住了瑟賴爾，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他完全嵌入自己的血肉中……直到對方發出痛苦的抗議聲，他這才稍稍鬆開手，卻仍是用力抱得緊緊的。
瑟賴爾還想問為什麼，看到提克斯凝重的表情之後，立刻識相的閉緊了嘴巴。
很快的，被月光照亮的慘澹洞口消失不見。四周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灰燼般的感觸彌漫起來，蕭瑟、晦暗，陰冷又粘濕。
瑟賴爾很害怕，緊緊抓住了獸人結實的手臂。沒有夜視能力的他，在黑暗之中就如同一個瞎子。如果不是頭頂均勻壟長的呼吸聲，以及身側傳來的體溫證明他不是孤單一人，他很可能就會被這無盡的黑色吞噬了心神。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索性閉上眼睛緊貼獸人寬實的胸膛。‘！！！’的心跳聲通過耳膜放大了好幾倍，猶如戰鼓在耳畔敲響，沉重而略微急促。
瑟賴爾驚訝地睜開眼──提克斯的心跳，竟比平時快上好多！
領頭的昂突然停下了腳步，黑暗中傳來一陣悉索聲。
“怎麼了？”壓低的清亮嗓音，是阿賽。
“沒路了。”昂的話語中帶著一絲懊惱。每遇一條岔路他都謹慎又謹慎，從氣味、空氣的渾濁程度，以及自己長年的經驗來判斷，為什麼還是走上了死路！
“等等。”阿賽沿著山壁仔細摸索，在東南角停了下來。“這裏的土好濕。”
昂挖出一把泥土放在鼻下嗅了嗅，一股異樣的味道順著濕汽在鼻腔中蔓延。
“讓開點！”
他低吼一聲，猛地沖上山壁，幾次動作反復下來，前方很快裂開了一道缺口。
地形一下子豁然開朗，裏面竄出一股濃烈的味道。這種噁心的氣味令人忍不住想嘔吐，前方黑幽幽的洞窟更是感覺毛骨悚然，像是喻示著一種威脅和恐怖，正在黑暗中蘊育。
“嘔──”瑟賴爾捂著胃部，腥重的味道刺激著他的感官，噁心感一陣接一陣湧上喉嚨。
昂眯起眼睛打量洞窟內部。這裏比起入口寬敞了很多。整個山洞呈橢圓形，由七八根巨大的石柱撐起。而石柱腳下則是一堆堆密集的白骨，數量之巨比他們一路走來看到的還要多！
昂思慮了一會，抬腳跨進洞窟之中，阿賽和提克斯也緊跟其後，尾隨走了進來。
瑟賴爾依舊什麼也看不見，他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這裏的黑暗更加深沈、更加濃密，連聲音都仿佛會被吸走一般。好像進入了一個完全由黑暗構成的空間之中。
“是卵！”
黑暗中傳來了阿賽的驚呼，他感覺提克斯抱著自己的手臂一下子收緊了。
“快、前面有路。”
昂的聲音有些急促，所有人都加快了腳步。
瑟賴爾咬牙忍受著一路的顛簸，偶爾感覺有滑膩膩、黏黏的東西滑過手臂和小腿。他下意識抱緊了提克斯，不敢去思考那究竟是什麼。
驀得，四周接二連三響起了悉悉索索、類似布帛撕裂的聲音。他聽到提克斯低咒了一聲，似乎在說什麼“孵化了”之類的。
瑟賴爾的心砰砰直跳，恐懼令四肢的感覺無限放大了──
當一隻十分堅硬，長有堅硬鬃毛和小刺的物體劃上他的手臂時，決堤的恐懼如出籠的猛獸在腦中張牙舞爪，令他再也忍不住大聲驚叫！
“啊啊──！”
“該死！”
沉重的物體撞擊聲和昂的低吼同一時間響起！
巨大的蜘蛛從洞頂垂直而下，八隻眼睛如碳一般漆黑，正貪婪注視著眼前的獵物。外凸的前額上長有鮮紅的巨大鼇鉗。臃腫鼓脹的軀體由八隻巨大的足撐起，扭曲的足關節高聳於背部之上，上面的毛髮根根聳立，像是鋼針一般。每只足的末端還長有十分銳利的爪子。
昂怒吼一聲化為巨大的獅鷲獸沖了上去，漆黑的洞窟內頓時炸開了鍋。阿賽和提克斯忙著對付四周不斷孵化的‘小’蜘蛛。即便是剛孵化出來，它們的體型都已經接近成年獸人！
瑟賴爾驚恐的掛在提克斯身上，隨著他劇烈的動作上下搖晃。不斷有怪聲從四面八方用來，那種噁心的觸手剛一碰上他的身體，就伴隨著一聲哀嚎聲，呼嘯摔離。
“快走！”
昂的聲音中透著一絲痛苦。下一刻，他就感到了提克斯身體的變化。
兩隻獅鷲一前一後在狹窄的通道內狂奔……終於，前方傳來了絲絲清新的空氣，並且越來越多！
是出口！
薄薄的光線出現在前方，頓時在黑暗中點燃了一絲希望。瑟賴爾激動的差點痛哭出聲。
然而危機還沒有過去。悉悉索索的聲音依然緊跟在他們身後，一滴腥重的液體落入瑟賴爾頸中，冰涼刺骨。
他愕然抬起頭──洞頂上密密麻麻爬滿了無數的蜘蛛！
提克斯怒吼一聲，盡全力加快步伐。他們現在必須爭分奪秒，一定要趕在蜘蛛前面達到出口！
巨大的獅鷲獸飛身撞上山壁，隨著轟隆一陣巨響，山壁被撞開了一道大口子，陽光頓時湧了進來。
就在昂摔出山洞的一剎那，數以千計的蜘蛛同一時間吐出蛛絲。
灰白色的絲線很快將山洞密封，令提克斯猶如撞在一個軟綿綿的物體之上，如同一道輕揉的薄紗將他包裹住，卻怎麼也掙脫不開。
“提克斯！”阿賽大叫。狂怒的獅鷲立刻回頭，揮舞著受傷前肢撕抓、啃咬眼前的蛛絲。
血一滴滴落在灰白的蛛絲之上，洞內不時傳來巨獸的咆哮和搏擊的聲音。
蛛網越織越厚，很快從半透明變為白茫茫一片。纖韌的蛛絲黏在山壁之上十分牢固，隨著撕扯的動作黏帶著岩石紛紛落下。
洞口不斷發出巨大的雜訊，碎石紛紛沿著山壁下落，不一會就堆出了半人高。
昂和阿賽更加心驚不已，撕拉了半天，才從越織越厚的蛛網中間劃開一道小口。下一刻，驚恐不已的瑟賴爾迅速被巨獸的腦袋頂出了蛛網，立即被阿賽抓住拖了出來──
頃刻間，巨大的岩體滾落，將最後一絲裂口也完全堵上！
……
細小的塵埃在光線下飛舞，冰冷的岩石隔絕了所有的聲音。昂死死瞪著密封的山洞，無法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他不相信！不可能的，提克斯、提克斯竟然沒有出來！不、不可能！
“吼──”
野獸哀切的咆哮，宛如一首悲傷的挽歌，久久回蕩在空曠的山谷……
……
“走！”昂一把提起虛弱的瑟賴爾，粗魯架著他就走。
“你幹什麼！”阿賽趕忙撲上去，要從他手中搶下毫無生氣的少年。
“閉嘴！”昂反手制住阿賽，炙熱的怒火在眼中燃燒，幾乎快將最後一絲理智燃盡。
他恨不得立刻殺了眼前這個雌性，但是他無法不去理會提克斯最後的請求。
“帶瑟賴爾去南方。”──這是他最後傳達的資訊。
為什麼、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為什麼！昂仰天怒嘯──
提克斯，付出了生命，你真的值得嗎！
“昂……”
阿賽的聲音帶著一絲苦咽。獸人的右肩和背脊血肉模糊，傷口處深可見骨，鮮血順著手肘不斷滴落。
他的傷口需要立即治療，可昂卻像瘋了一般拖著瑟賴爾和自己狂奔，甚至還想張開受傷的雙翼飛行。而身側就是陡峭的懸崖，一個不小心他們三個隨時都會摔下去！
“昂，停下吧……”
就在阿賽不死心出聲的同時，一道白色的閃電飛速竄出，猛撲向獸人。
昂的瞳孔瞬間放大，反射性鬆開了手──
阿賽趴在白狼的背上，眼睜睜看著獸人摔下了懸崖，腦中一片空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