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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斂財人生之新征程[綜] - 176清平歲月(6)三合一字體大小: A+
     

    清平歲月(6)

    結巴是個勤快的人,自小沒人待見,以看護義莊賺取那點餓不死的薪俸勉強維持不餓死。也因著那個活兒,三親六故的基本不怎麼來往,也就是一個表侄兒,三教九流的都接觸,常用義莊隱藏一些見不得人的人或是事,除了跟他來往的頻繁些,別的都不走動了。他只是因為缺陷跟人走動的少,但不是說他的腦子比別人笨。相反,他腦子裡算計的很明白。

    在京城的時候,表侄兒跟他將事情說了,他心裡就門清似得。

    這是自己的機會。

    因此上,路上哪怕是遇到土匪,也完全可以半路自己走了。反正手裡有出發前就得了的銀錢,再不然,還有那麼一輛馬車,這馬車再不值錢,也值幾十兩銀子……這些錢要是在大北邊,買上幾畝地,找個寡婦成家過日子,也是能的。

    但是他沒有。堅持的跟著主家來了。

    自己不是賣身的下人,對外也只是雇傭來的。但是銀錢一點也沒少,主家奶奶說了,一個月一兩的銀子,管吃管住,一年四季,每季兩身衣裳。這就是鼎鼎好的日子,至少進出,這都是活人。

    本來院子里有倆不愛做活的女人的,可如今也被打發出去了。他瞧出來了,主家要的就是忠心的人。

    因此上,當瞧見新來的僕婦有愛聽壁角的毛病,他總是發出點動靜來,叫主家在裡面知道。主家面上沒說什麼,只做不知道,但他心裡有數,主家是知道的。

    比如晚上這倆酸菜包子和一碗小米粥,都是主家的小少爺親自端來的。倒座房那僕婦守著廚房餓不著,但主家沒想著她,可見,比起她來,主家還是更喜歡自己的。

    他吃了熱騰騰的包子,然後喝了湯。就著熱水把碗洗了,放在外面的窗台上。爐火攏了攏,這就睡覺。這裡是深宅大院,比外面安全的多。不說這宅子在村裡的正中間,從村口到裡面不容易。只說宅子,外院住著幾十個護院,養著十幾條狗,安全是特別安全的。

    但他在義莊呆的,習慣了。有點風吹草動,必然是要醒的。

    活人呆著的地方夜裡有動靜不奇怪,死人呆的地方夜裡有動靜那是要嚇死人的。沒人天生就是膽大的,這些年,他也練就了一身本事,那是說睡就能睡著,外面稍微有點動靜,他立馬就醒。

    今晚,他就覺得有點不對,其實從大門朝里,一層門一層門的,到四房這裡,得有一里路了。可睡了一覺,得有子時前後,他先醒了。醒了也不點燈,穿著衣服靠在炕上,閉著眼睛聽著。

    好似又沒有什麼動靜。

    這才說是不是聽錯了,就猛的聽到外院一震狗叫聲,先是一聲,再接著叫成一片。

    他蹭的一下下炕,挑著燈就出去了。不知道外面什麼事,院門肯定是不能開的。

    然後他回頭看,正房和角房的燈都亮了,緊跟著,正房的門先開了,四爺從裡面出來。他將手裡的燈舉起來,表示他在。然後擺手,叫他別過來,他在這裡看著呢。

    四爺哪裡能不過去,他裹著衣服過去,拍了拍結巴的肩膀,「沒事,開門吧。」

    說著話,琨哥兒就跟了出來,手裡也拿著燈,「爹,怎麼了?」

    四爺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他得看看去。

    其實也用不上燈,雪沒停,只是小了一些。之前的雪沒掃乾淨,就又是一層。這雪白亮亮的,周圍的一切都看的很清楚。

    琨哥兒跟著他爹走出去,整條甬道里空蕩蕩的,只有夜裡夾著雪的風。

    抬眼看去,離自家門口有一點的位置,有一排特別清晰的腳印。這腳印也是奇怪,只有朝這邊走的,沒有離開的。可問題是,這條巷子里就是沒人呀。

    四爺跟結巴說了一聲:「你看住門口。」然後叫一定要跟著的琨哥兒,「跟著我,咱們走牆根。」

    不破壞現場。

    林雨桐不知道外面發生什麼了,這會子也跟著起身了。那邊璇姐兒跟白氏嚇的夠嗆,她先過去給那倆作伴,外面就傳來珅哥兒的聲音:「娘和嫂子妹妹安心呆著,我在院里。」

    這大冷天的,又是晚上。

    林雨桐就叫白氏和璇姐兒,見兩人都穿好了,「那就裹著被子,去書房小炕上躺著去。」

    今兒晚上,只怕是不敢單獨睡了。一家子守在正房也就是了。

    把這倆先安頓好,又把琪哥兒叫起來,挪到自己和四爺住的屋子,那屋子炕大,且睡去吧。出來的時候見珅哥兒將爐子捅開了,給裡面添炭,她叫孩子去睡,「娘在外面守著。」

    「兒子跟您作伴。」珅哥兒把凳子挪到爐子邊上,叫林雨桐坐。

    這是個叫林雨桐都覺得罕見的貼心又溫和的男孩子。

    坐著無事,隱隱的,能聽見巷子里傳來說話聲,她轉移孩子的注意力,怕他害怕,「跟娘說說,跟文家的婚事,你是怎麼想的?」

    文家那姑娘,在正院住著陪徐氏。吳姨娘要伺候徐氏,也將文家那姑娘使喚的滴溜溜轉。她得問問兒子是怎麼想的,看這個親是要怎麼結。

    那天文氏提婚事,四爺給拒了。路上的事,叫四爺心裡沒底……可要是兒子非這個姑娘不行,這就得儘快的弄清楚裡面的事情。

    卻不想珅哥兒低著頭一直沒說話,林雨桐以為是害羞的時候,他抬起頭來,「……我……我能不娶文家表妹嗎?」這麼說著,他有些慌張,「……我……我不是嫌棄文家沒人了,文家表妹沒有娘家……娘,我不是嫌棄這個……我是……我就是不想娶她……」

    嗯?

    林雨桐一愣,「不想娶……是你心裡有別的姑娘了?」

    珅哥兒搖頭:「……不是……就是不想娶……」

    這邊正說著呢,就聽見腳步聲從外面傳來,這個話題到這裡就打住了。

    四爺和琨哥兒一身冷氣的進來,林雨桐趕緊把熱水遞過去。

    「這風吹的。」四爺端著杯子直搓手,當著孩子跟桐桐的解釋是:「沒事,外院驚動了,安心睡吧,各處都守著人呢。」

    林雨桐就當是沒事,看著琨哥兒把熱水喝了,就叫他們去裡面炕上睡,「去吧,炕大,先湊活一晚。這會子你們那屋裡,熱氣都跑完了。」

    哥倆知道父母有話要說,就直接去了裡面,擠著去睡了。

    等門關上了,四爺才低聲道:「西院進來人了,奔著就是西院來的。不過到了三房門口,卻沒選擇進去……不知道是因為外院的人發現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這人跳起來蹬著牆翻出去跑了。倒是身手不錯……」

    林雨桐的聲音就更小些:「要是二房不跟著老太太住,原本,三房的院子是歸二房住的。」

    這麼一併排五個院子,第一個院子是金匡和徐氏住,第二個院子是大房住。第三個院子是三房住,自家住的是第四個院子。

    之前,以為文氏會跟著金匡和徐氏住的,所以,自家直接就選了第四個院子。

    如果一次是巧合,那麼第二次,絕對不是巧合。

    只是不知道,此人是奔著文氏來的,還是奔著文氏的侄女來的。

    因著兩邊都住著孩子,這個問題就此打住,林雨桐進書房跟璇姐兒和白氏湊活,四爺去裡間跟三個小子擠一擠。

    但因為這事,林雨桐還是對住的屋子,再做了一次調整。叫琨哥兒和白氏,兩口子住一塊,住璇姐兒原來的屋子。把璇姐兒挪到書房,另一邊角房叫珅哥兒和琪哥兒作伴。

    如此,就都在正屋住著,放在林雨桐和四爺的眼跟前,便是院子里正真進人了,也有個照應。還特別叮囑他們,「晚上只管關著門,沒有我們叫門,誰叫門都不許開。」

    很有些杯弓蛇影。

    然後這麼一說,不光是三個小子習武積極了,便是璇姐兒,也願意一早起來,打上一趟拳。

    可光是防備著也不是辦法,還得知道根子在什麼地方。

    關於文氏,有些話四爺不好問,便是金匡這個公公,也不好問。徐氏是指望不上的,她把對二兒子的感情,全都傾注在文氏的身上了。

    因此,林雨桐今天,打算去見見文氏。

    晌午做了餃子,香菇餡兒的。她盛了兩碗,用籃子提了,出了東院,往老太太院子去了。

    如今天冷,便是下人,也不怎麼在外面活動。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沿著迴廊一直朝里走,那院牆上探出幾隻紅梅的就是。

    遠遠的聞見梅香,院門也開了。沒想到的是,老太太站在凳子上,正拿著剪子,剪梅花枝。跟前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她唬了一跳:「老太太,您這是幹嘛?住了一院子的孫男悌女,叫誰來弄不行呀?再給摔了!」

    說著話,人就到了跟前。籃子隨手就放了,過去扶老太太下來,「您要哪枝,我上去給您剪?」

    老太太擺手:「別人剪有什麼趣兒?你一邊站著……瞅瞅這枝怎麼樣?」

    「好好好,好看。」林雨桐幫她扯住,由著她剪了,然後才扶她下來,「您是真不怕冷。」

    老太太捧著梅花,也不要林雨桐扶,就率先往屋裡去,屋裡已經準備好花瓶,素凈的白瓷瓶子,趁的花更艷了,「這是給你祖父的,你把籃子放下,去祠堂,把這個給你祖父供上。」

    林雨桐就把籃子里的餃子端出一碗來,「您嘗嘗……」

    還有一碗沒拿出來,這就是告訴老太太,這是給別人的。自己供了梅花,還會再回來。

    老太太跟沒看見一樣,拿起筷子就吃,不熱乎了,卻也不涼。

    林雨桐見她像是沒什麼要叮囑的,就直接捧著梅花去了。卻不想推開祠堂的大門,就看見一身素白的文氏,跪在祠堂的蒲團上。她面前的地上一堆的黃豆,邊上一個盆,裡面有一層的黃豆了。這是在祠堂里數豆子。

    她的第一個感覺是那老太太成精了,猜到自己是為了尋文氏來的。所以打發自己過來了。

    可既然知道自己找文氏,那必然是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找文氏……文氏又在這裡數佛豆……那必是文氏身上確實有不妥當的地方。

    她站在門口愣了一下,那邊文氏輕輕嘆了一口氣,重新將盆里的豆子倒出來,「數錯了……」

    那就得重新數。

    「是我驚擾到二嫂了。」林雨桐進去,將紅梅供奉上,然後磕頭。這才起身看向文氏,「不好意思。」

    「不是你的錯。」文氏面色平和,自己先道:「今兒我已經重數第三回了。」

    這是承認她自己心不靜。

    林雨桐蹲下去,跟她面對面,「昨晚……」

    才說了這兩個字,文氏的面色微微一變,才放進盆里的幾個豆子又被她倒出來,重新再數,「弟妹要說什麼?昨晚的賊人……跟我無關。」

    林雨桐皺眉,「大戶人家鬧賊,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二嫂怎麼會認為跟你有關?」

    文氏有些訝異,微微挑起眉頭,「那弟妹此來……」

    「是為了珅哥兒和嵐姐兒的婚事。」林雨桐這麼說。

    文氏鬆了一口氣,「這事……弟妹做主便是。」

    「我做主……那……」林雨桐直接起身,「那兩個孩子的婚事就此作罷吧。」

    文氏愕然的抬頭,跟林雨桐的目光正好對上,這一眼,叫文氏有些怔忪,她一直以為林氏是個蠢的,是個見識小的,可這雙清凌凌的眼睛,卻告訴她,這個人不是。

    兩人對視了良久,文氏先退了,她繼續數她的佛豆,然後嘴裡應了一聲『好』。

    林雨桐抬頭,跟站在祠堂外面的嵐姐兒面對面。嵐姐兒一步都沒往裡面邁,只朝林雨桐福了福身,「……我來看看姑姑……」

    這也是林雨桐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姑娘,她跟她姑姑有些相像,不及她姑姑美艷,但卻比自有一股子清麗。這樣一個姑娘,其實很難有哪個小夥子能拒絕的了。但是珅哥兒偏偏就拒絕了,豈不是奇哉怪哉。

    文氏曾急切的想促成嵐姐兒跟珅哥兒的婚事,這話說出來才沒兩天,可今天自己說要毀了親事,她一句都沒多問,也沒多說,直接就應了。

    這說明什麼?

    說明文氏寧肯毀了婚事,也不願意跟自己多說什麼。那麼自己要問什麼,對什麼事好奇,從她嘴裡是休想得到想要的。

    這麼一個狠心若此的人,逼問是沒用的。就跟她也知道,在自己面前敷衍是不能過關是一樣的道理。

    她沒有多話,此時,自己也不用多費唇舌了。

    轉身,再上了一炷香,她就從裡面退出來,只留下那姑侄在那裡。她沒故意放慢腳步去聽人家說什麼,聽也沒用,要是隨便能說的事,她也不會這麼隱著就是不言語,哪怕是搭上她侄女的婚事。

    走遠了,再沒有腳步聲了。

    文氏沒回頭,而是直接問了一句:「……如今,你可算是稱心如意了?」

    「只是不想再害無辜的人而已。」

    「無辜的人?是!害的都是無辜的人,可我又有何辜?」

    門檻外的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道:「我想回京。當初我就告訴過你,我不要離開京城。」

    「回京?回京做什麼?文家就剩下你我了……我們最重要的任務是活著……是給文家留下一條根……」

    「留下這條根做什麼?既然要留根,自然是留在京城的好。我不是跟你商量,我是通知你,我要回京。」

    文氏搖頭:「這裡距離京城有多遠,一路上有多艱難,你心裡沒數嗎?回京?怎麼回?」

    「這個……就不勞您操心了。」

    「晚上那人……是來找你的?」文氏驚疑不定,「你若是有愛慕的人,為何不早說。怪不得臨時要退親,必是是露了什麼給人家知道……」

    「我告訴金啟珅,我心裡有人了,不想嫁他。」小姑娘的語氣帶著幾分涼涼的冷意。

    文氏憤然轉身,「我將你許配給他,不是為了過繼,這是我為你千挑萬選出來的人。他溫厚,體貼,顧家,是個難得的良人。我這輩子,有過你姑父,我不後悔,他把一個女人一生能得到的溫情都給了我,哪怕他不在了,可有這些,也依然能撐著我繼續活下去……我也希望,你能有個懂你疼你體貼你的人……過一世安安穩穩的日子……可你呢?你……你糊塗,你混蛋……你把我這份心都給白費了。」

    嵐姐兒臉色蒼白:「文家死絕了,我爹,我娘,祖父祖母,還有哥哥……姐姐為了清白,一頭撞死了……留下我,我又怎麼能安心苟活。你給我找的人很好,找的人家也很好,祖父祖母慈和,將來的公婆寬厚……哪怕是金啟珅,也是好人……我也想有太平的日子過,那姑姑,我再把四奶奶請回來,您可願意跟她什麼話都說……」

    文氏轉身,然後搖頭:「不……知道了對誰都沒有好處……都沒有……」

    嵐姐兒的臉越發蒼白了,「那……您還跟我說什麼……便是我反悔不走,這婚事不也因為您做不成了嗎?」

    她說著,轉身就走。

    文氏的肩膀顫抖,似乎在做某種掙扎……好半晌才站起來追出去,「你站住……」

    嵐姐兒站住,轉身,看向文氏。

    文氏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你……你跟我……跟我來……」

    林雨桐不知道那邊姑侄倆的事,從祠堂出來,她還是先去了老太太那裡,取回家裡的籃子,這東西,家裡也是有數的。

    兩碗餃子,老太太一個人幹掉了。倒真真是好飯量。

    她問說:「您吃著還好?」

    「好!」老太太擦著嘴,抿了一口茶,問說:「被撅回來了吧?」

    林雨桐也不隱瞞,「珅哥兒跟嵐姐兒的婚事……我給退了。」

    老太太眉頭皺的越發緊了,「你知道嗎?我這老婆子呀,活到這個歲數還沒死……靠的就是凡是儘可能的要弄的一清二楚。」

    所以呢?

    老太太伸出手,「扶著吧,我也去瞧瞧。」

    卻不想,這邊才出門,就跟這姑侄倆走了個面對面。見了老太太,文氏噗通往下一跪,「祖母,孫媳有話要說。」

    老太太看了林雨桐一眼,林雨桐又去看站在文氏身後,也還只是低著頭的嵐姐兒。

    誰都沒說話。

    好半晌,老太太才道:「起來吧,進去說話。」

    林雨桐跟著,老太太沒叫退,她也就沒退。

    文氏又要跪下,老太太就擺手:「有什麼話站著說也是一樣的,跪來跪去的,家裡沒那麼些規矩。」

    「是!」文氏低下頭,手緊了松,鬆了又緊,「……我……我不知道話得從什麼時候開始講起。」

    老太太沉聲道:「就從老二的死講起。」

    文氏抬起頭來,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二爺他……是我對不住她……她是我見過的最有擔當,最男人的男人……他到底是怎麼死……我可以肯定的說……不是他們下的手……」

    那是誰?

    還有誰?

    文氏歉意的看著林雨桐:「是太后!是皇后!」

    賀家和許時念。

    林雨桐不由的心痛難忍,「瓊姐兒?」

    文氏咬牙:「……賀家上門,我就知道,這是對二爺的死,怕咱們家疑心到太後身上……這個親要是不做,那麼這一家子,就一點活路都沒有了。」

    「為什麼?」為什麼太后要殺金仲威?為什麼許時念這個皇后也要殺金仲威?萬事總有緣由吧。

    文氏的聲音帶著顫抖,幾乎站立不住,她坐在椅子上,卻像是陷入的某種回憶里,「……說起來,這得是十六年前的事了……那一年中秋,我跟著哥哥出門賞月。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只去了城外的鎏金湖……在那裡,我邂逅了三個少年……」

    「那一年,我十四歲……陛下十六,二爺十六,許時忠十七歲……十六的陛下還不是陛下,是個皇子,是個朝氣勃勃的少年,長的清雋英武,人也溫雅。其實,那個時候,我一眼就被二爺吸引了,但是他總是迴避我的視線……一來而去,我倒是跟還不知道對方真實身份的少年李昭熟稔了起來。那時候我不知道他是皇子,二爺是二爺。只知道他叫李昭,二爺叫李二,許時忠就許大……」

    林雨桐就皺眉:「深閨中的小姐,怎麼就跟人家一來二去的熟悉起來了?」

    文氏低頭:「弟妹許是不知道,文家的家風不酸腐,女兒家跟男兒一樣,讀一樣的書,受一樣的教導……時而,我也扮作書童,去私塾聽課。公爹……以前還不是公爹,是李昭他們的先生,他老人家一向是主張兼容百家,因此,也願意叫這三人去別人家聽聽課,比比各家的長短。他們來文家聽課,才知道我們是見過的人……於是,就慢慢的熟悉起來……許時忠為人最是板正,從不多看我一眼。二爺也是刻意的迴避我……只有李昭,溫柔以待,那時候,才十四歲而已,情竇初開……也許是喜歡,也許是虛榮……後來,我就……在什麼都不懂的時候,把自己許給了他……」

    林雨桐只覺得腦袋『咚』的一聲,像是被什麼砸到了一樣。千想萬想,誰也沒想到,文氏竟然曾經是康平帝的女人。

    那金仲威不死誰死。

    文氏卻道:「那時候……我們年輕,李昭他也只是皇子……父親雖對求學者不分是誰,想學就教,但他有他的政治立場……在朝中,他支持的一直是當年的皇長子……祖父是清流中的中流砥柱……他的立場鮮明,那時知道我跟李昭的事……他也是決定處置了我,但不改其立場……我被祖父罵為禍水……那時候,我不知道是李昭對我情真意切,還是因為別的,他只說,不捨得我死,只要人活著,就有希望……她說會安排好我……然後,沒幾日,金家就上門提親,是二爺求娶了我。二爺不因那些過往對我有絲毫不齒……相反,他以禮相待,寬和非常。婚後不到一個月,我覺得身體不適,噁心……竟是有了身孕……」她說著,就看向林雨桐,「弟妹進門晚,並不知道……我進門沒多久,就有道長上門,說二爺命里犯煞星,不能在家住,要在外避一年。他就帶著我,避了出去……其實,是因為我懷了身孕,這一年,是給我待產的……」

    林雨桐揉揉額頭,這一大盆狗血噴下來,她這會子有點反應不過來。

    文氏的眼淚卻止不住下來,「九死一生,我產下一對雙胞胎,龍鳳雙胎,兒子被李昭抱去了,如今的皇長子便是……還有一女,交給文家撫養……」說著,就看向嵐姐兒,「這就是為何文家死絕了,就只她能獨活的原因。」

    嵐姐兒彷彿是受到了驚嚇,連連朝後退去。

    「生了孩子……傷了身子……」文氏搖頭苦笑,「我想做二爺的女人,哪怕是一回。我想給他生個孩子……可是不能……我以為,我還有半輩子的時間能跟二爺相處……可誰知道,李昭登基了……章兒成了皇長子……」

    章兒是說李昭的長子李章。

    「章兒在許時念嫁給李昭的以後,就被許時念抱過去養了。二爺曾說,陛下是用了心的。選了許時念這個知根知底的,對章兒好。我想,跟許時忠也算是有交情,如此,也算是不錯。事實上,章兒被許時念養的很好……我曾受邀去了當時的王府,看見章兒對許時念親近極了,這才放下心來。」

    孩子是最知道好壞的,這個偽裝不來。

    林雨桐就皺眉,「許時念知道你跟……的事?」

    文氏搖頭:「我以為她不知道,可等二爺出事了,我就知道,她還是知道了。」

    林雨桐心裡嘆氣,必然不是這樣。只要二爺活著,他就是文氏名正言順的丈夫。李昭不想做昏君,那就不能奪臣下之妻。可二爺要是死了,文氏她就是寡婦了,再進宮也就名正言順了。

    但林雨桐不能說金仲威就是李昭殺的,文氏既然判定為許時念和太後下的手,那必然是有依據的。

    果然,文氏就道:「我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可不是……並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她們不是怕我進宮,她們是怕我跟章兒親近……在二爺出事前,李昭剛才下令,叫二爺效仿公爹,金家得再教導一回皇子……言下之意,金家還要再出一個帝師。這便是……隱晦的定下了章兒為太子的事……眼看著一切都唾手可得了,可許時念這些年,卻一直沒有生養,章兒就是她的一切……還有太后……太后本也不是李昭的生母,賀家送女進宮被李昭屢屢打回去……她便接了賀家一個幾歲的小姑娘說是解悶,但意思……就是給皇長子選出來的皇子妃……許是這件事是太後跟皇后達成了默契,打算合作一回。出事那天,二爺被宣進宮,皇后要問皇子的功課,便叫了二爺這個老師,剛好,許時忠要進宮給皇后問安,兩人便一道進去了。卻不想皇上也在皇后的宮裡,恰逢太後送來鮮果來,二爺在宮裡吃了幾塊鮮果……當時肚子隱隱有些難受,他以為是腸胃不適……回來便腹痛難耐……出事以前,他不是什麼話也沒留下……只是留下的話我不敢叫人知道而已……他說,他跟陛下和許國舅自小相識,他們倆若是要殺他,他不會不知道。他熟悉這兩人的任何一個表情和眼神……說是回想起來,只有皇后可疑……太后可疑……怎麼一個可疑法,他沒來得及說,就說不了話了……先是口鼻噴血,再之後七竅都出血……人就咽氣了。」

    「二爺死了,我不能死,我得留著命給二爺討要一個公道……我氣極了,我得問問李昭,他想怎樣?我先找許時忠,我要他帶我去見李昭……可我到了他們三個曾經在宮外混跡時住過的小院,卻正好看見許時忠打的李昭吐血,逼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對宜安……」

    宜安,是二爺的字。

    「可李昭直接甩了許時忠巴掌……說他也想知道,也想知道他跟我的事是怎麼被許時念知道的,許時念又是怎麼跟太后勾連在一起的……他懷疑是許時忠告訴許時念的……我知道,二爺的死,在他們兩人中間埋下了相互懷疑的種子。李昭覺得是許時忠要剷除二爺,因為只他和二爺是李昭的左膀右臂,除掉二爺,許時忠就成了唯一……唯一一個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人。而許時忠覺得,是李昭登上皇位,便翻臉不認人,連最親近的兩個伴當都要殺,先是二爺,那麼接下來就是他……我知道,二爺是個引子,真正的原因是他們權欲熏心……可我也沒想到,事情能到了這一步……」

    「章兒自小跟皇后親,將皇后當親娘。那個時候,李昭也沒想到,會有跟許時忠翻臉的一天,因此,章兒跟許時忠這個舅舅尤為親近。李昭原本納了幾個宮妃,是想摁下許時念這個皇后,卻不想,卻叫章兒大為緊張。這孩子以為可靠的是舅舅,而不是隨時都能再生其他皇子的父親……所以,這孩子成了兩人的棋子……如今,許時忠監國,李昭的情況難料,章兒那裡也沒有消息……但從半路上有人意圖攔截我們到現在宅子里都能混進人來看,有人就是要將我或是嵐姐兒帶走,為的就是證明皇長子是奸生子……事情一旦牽扯到皇家,就複雜了。為了皇權折騰進去的人多了去了……文家為什麼死的?因為文家知道太多的事,比如皇長子……看似許時忠大權在握,可這背後的蠅營狗苟,他未必真看的清楚。」說著,她重新抬起頭來,「所以,我要回京。這次,是我要回京……我不能叫二爺白死,不能叫金家跟著擔驚受怕……」她面對林雨桐,「還有瓊姐兒……我沒有說出這事,把瓊姐兒搭給了賀家……我得回去……我要一個公道。」說著,就跪了下去,面對老太太,「我將嵐姐兒託付給您。若是弟妹寬宏,若是珅哥兒不介意嵐姐兒的身份,能促成兩個孩子的婚事,那我此去,便再無後顧之憂……」

    「我介意!」林雨桐冷聲道:「我特別介意。你生的是龍子鳳孫,我們高攀不起。你的一個不得已,我搭進去一個女兒,再一個不得已,又要我搭進去一個兒子……憑什麼?」

    正說著,門從外面推開。站在門外的是面色慘白的金匡,和扶著他的四爺。

    金匡一步一步進來,問文氏:「我的兒子受了這麼多委屈,他死的時候得多難受?你為什麼不說?我搭進去一個兒子……貼上一個孫女,你又怎麼開得了口叫我再搭進去一個孫子……」明知道朝局險惡,明知道卷進去的九死一生……你偏叫金家的孩子娶你的女兒,你這是要給金家討還公道嗎?

    不!你是要金家上下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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