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

　為什麽會是否呢？

　就算是曾經策劃出無數恐怖謀殺案的梁瑞坤， 在這一刻，也真情實意的感到了一絲困惑的情緒。

　他無法理解這個結果。

　在他的心中，人性是這個世界上最卑劣、最無藥可救的事物。

　作為一個犯罪顧問……梁瑞坤一直把這一塊拿捏的死死的。

　曾經玩過的一場人性遊戲中， 他綁來了5對正處於熱戀期中的情侶。

　甚至都沒有給他們進行幻境的催眠， 將他們塞在極具逼迫和壓抑感的小木屋中，綁著眼睛，壓著手腕， 相互投票。

　在只有一個人能夠活下去的前提下， 選擇讓對方“生”還是“死”。

　這是最早的投票雛形。

　而那一次的遊戲結果也沒有讓他失望……

　沒有一對情侶活下去。

　因為遊戲的規則也是梁瑞坤制定的。

　只有當兩人都投了“生”， 他才會放他們一條生路。

　這才能滿足他致命的惡趣味。

　有傻乎乎善良的女孩選擇無私地讓對方活下去。

　而男孩卻迫不及待地為女孩寫上了死亡的鐐銬。

　藏在黑暗下，高高在上審視的邪神， 嘴角露出了一絲輕快的笑意。

　……醜陋得很。

　貪婪成性。

　為了錢、為了利益、為了自身的心理安全， 他們可以把靈魂出賣給魔鬼， 不惜付出一切能付出的代價。

　更何況這個代價……根本不會損害他們自己的利益。

　他以為這場全民投票的遊戲也是如此。

　只要將“杜林”，一個和他們毫無瓜葛的， 一個本身就是為人民服務的警官送到他懷裡就好了。

　為什麽呢？

　為什麽會做出截然相反的選項呢？

　梁瑞坤的臉上布滿了恐怖的陰雲。

　他本身長著一副極為俊美優雅的五官，此時此刻就像堆積牽扯的線。

　躺在床上，原本滿臉疲態的杜林睜開了眼睛。

　眼裡的光如同從濃重烏雲背後掙脫出的陽一般，嘗試著刺破周身的黑暗。

　杜林緩緩看著屏幕上的藍光。

　“你會選擇放棄杜警官的人生安全，以避免ta0c1藥劑的投放嗎？”

　“是或否。”

　這個選項的結果非常簡單。

　要麽被黑暗擁抱……心甘情願的墮落，要麽化作光芒。

　很幸運的是，大多數民眾的選擇和警方的作為， 都站在了杜林的身邊。

　“杜林，你看上去毫不意外。”

　男人面無表情的說道。

　梁瑞坤握著鼠標的手都有了一分不規則的繃緊， 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

　身後的手下有些恐懼……他們本想阻止或出聲勸些什麽， 在看到導師如魔鬼一般噬人的面色後， 戰戰兢兢說不出話來。

　杜林微微笑了笑。

　他的唇被梁瑞坤報復性得咬腫了

　濃重的豔色如同洞穴之中， 被巨龍小心翼翼堆砌守護的珍寶。

　“我當然不意外。”

　杜林聲音緩慢的說道。

　“導師，不，梁瑞坤，你還記得很久以前你曾經在刑警學院的刑偵課上所講過的洞穴奇案嗎？”

　頭頂上陰冷的光線將梁瑞坤的的臉龐割裂成積水般的雨盆。

　“……你提這個做什麽？”他皺了皺眉問道。

　思維順著杜林的話語遊走。

　洞穴奇案，曾經是梁瑞坤控訴蠱惑自己的學生們，“人性自私而醜惡的”的又一樁有力證據。

　在這個虛構的案件之中，有多名朝洞穴中進發的探險者因為暴風雪等一系列的因素被困於洞穴，無人營救，食物和飲用水都被分食的乾乾淨淨，時間一分一秒的遊走，只能絕望等死……1

　杜林淡淡說道，“而就在所有人都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一個法官提出，要不我們抽取一個人，把他的血肉分食掉吧。”

　“只要把他的血肉分食掉，就能夠再苟活10天……為剩下的人爭取活下去的機會。”

　“為了保證這個過程是自由、公平、自願的，法官提議由投票抽簽進行。”

　“但在接下來投票的過程之中，法官後悔了，他想要中途放棄……只是正好不討巧，抽簽抽中了他。”

　“他被剩下饑腸轆轆、情緒快崩潰的人宰殺分食得一乾二淨。”1

　梁瑞坤神情冰冷地挑了挑眉，“所以呢？”

　“因為想要活下去的貪欲，他主動最早提出了食人的建議，因為自私的本性，在他退出之後，剩下的人也沒有放過他，用法官的血肉換來了苟且偷生。”

　“這難道不是印證了人性醜惡嗎，杜林？”

　杜林緩緩笑了笑，仿佛是一幅冷冰冰懸掛在藝術館上的畫像活色生香的動了起來。

　他說，“是的，但這是你編造的故事，這是你的腦海裡虛構出的陰暗人性。”

　“而現在數千萬的民眾展開的全民公投，會用現實告訴你一個相左的結論——”

　他抬眸，漂亮的眉眼之中充滿了篤定的神色，“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不會被他們放棄。”

　杜林故意湊近梁瑞坤，近的幾乎讓梁瑞坤誤以為他是要主動親昵的蹭自己的耳垂。

　青年警官在他的耳畔邊輕聲說道——

　“因為……”

　——————

　隨著倒計時的結束，關於互聯網上關於那個重大選項的投票按鈕截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如同被人掐住了嗓子眼般，緊張的無法動彈。

　然後他們看到了最終選項—— “否！”

　刹那之間，不知有多少人在這一刻眼眶裡沾滿了晶瑩的淚水。

　鼻尖酸湧一片。

　11區的監獄內，那些想看好戲的死刑犯悻悻然地歎了一口氣……

　似乎為沒有看到那誘人禁欲的警官被罪惡玩弄的畫面而感到遺憾，咒罵了幾句，場面醜惡而又荒唐。

　但在這些人渣敗類中，一名曾被杜林追逐逮捕過的毒販捏著手中的飯杓，悄悄松了口氣。

　…………

　“杜警官……太好了。”

　那曾經被杜林救下的少女守在屏幕前，看到這個結果，哭得泣不成聲。

　在這煎熬的24小時中，她勇敢主動地站了出來。

　開了直播間，冒著被人肉的風險，將自己曾被杜林英勇救下的故事說了出來。

　一遍又一遍的複述，從白天到黑夜，24小時沒停過，到最後嗓子都沙啞得如同沙粒一般渾濁。

　只為了讓“否”的投票……更多更多。

　不僅僅是少女。

　那些選“是”的評論，大多數都是具有煽動性的好事者最先留下的。

　往下劃撥，會發現更多在理性思考後，仍然遵從了善意和本心，舍棄了自私的評論——

　“選否，這是一個警官，一個曾經在最前線為了保護城市的安全奮鬥的警官……他不應該坐在選擇的天平上，這是對他的侮辱。”

　“選否，我和之前那位發言的懷孕媽媽一樣也有幾個孩子，但比起擔心毒藥對孩子的腦發育造成影響，我更希望讓他看到，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會用自私和利益衡量的——”

　“——我想要保護這一名警官，我更希望給我的孩子看一場邪不勝正的童話！”

　…………

　比起社會那些少部分自私的因子，更多、更多的民眾，在這至關重要的一票上，選擇了守護杜林。

　天平不斷的傾斜……來到了“否”上。

　寧肯冒著上省的水源被毒藥汙染的致命風險，也不讓步。

　——他們無比真切的想要保護杜林。

　梁瑞坤所布下的“全民通緝”的殘忍遊戲……在這一刻，被h國可愛的民眾們，真真正正打通了一條布滿春日雨露的溫暖隧道。

　讓那被關在閣樓上控制禁錮的警官，終於看到了灑進來的陽光。

　溫暖如初。

　【叮——檢測——檢測——】

　【主線任務二：副本劇情探索度：90%——】

　——————

　警局內。

　在看到投票界面終於跳出來的結果後，主角攻孫東允幾乎是挺不住背脊，踉蹌著跪倒在了地上。

　淚水止不住的湧出。

　緊緊縮著鼻子，不想讓別人看到刑偵隊長如此狼狽的樣子，卻怎麽也忍不住。

　煙屁股落了一地，嫋嫋的煙霧和淚水混雜著，刺目的很。

　杜林失蹤了5年他沒有哭……杜林提審梁瑞坤被綁走了他沒有哭……

　而現在，淚水就像是決堤了的江浪不受控制。

　“真是……太好了，杜林。”

　孫東允聽到自己呢喃混沌的聲音，從口腔內擠出。

　【叮——檢測——檢測——】

　【主角攻刑警隊長孫東允：好感度：89%——黑化值：86％——】

　【角色自述：我沒有放棄你，大家也沒有放棄你……杜林。】

　而就在這個時候，肩膀被輕輕的拍了拍。

　夾雜著一聲歎息聲。

　主角攻孫東允在淚眼模糊中睜開了眼睛，老人微笑著說道，“所以說……要對人性有信心啊，東允。”

　“這個社會的總體方向上，仍然是人性本善的，不會輕易舍棄任何一個人的性命——哪怕是從未有過點頭之交的陌生人。”

　“杜警官會被活著帶回來的。”

　而與此同時，對講機中也傳來了那駐扎在河道口的隊伍行進的簌簌聲和穩定的匯報聲——

　激烈的槍響聲化作連綿不絕的背景音。

　最終瞄準鏡中倒映出來的人影，隨著子彈的射入…… 踉蹌了一下，倒在了地上。

　“發現目標！發現相關投毒人員目標目標！！目標已被控制！！目標已被控制！！”

　幸運女神並不會每一次都眷顧在梁瑞坤的身上。

　上一次中央公園的爆炸案，他成功了，這一次，她抓起了翩翩的裙擺，站在了警局的一邊。

　嘈雜的對講機聲在主角攻孫東允的耳邊無限放大——

　還有老人帶著幾分戲謔聲音的揶揄。

　“事情馬上就要結束了，東允。”

　“之前老早就發現了，你看杜警官的眼神有些不對勁……”

　“好吧，我承認，在場大多數沒結婚的青年才俊，都對杜警官動心過，但沒有一個人像東允你那樣長情和耐心。”

　“失蹤5年了，從來沒有放棄收集過和那個人有關的信息……有的時候會看著那起割喉案的卷宗，看著看著眼圈就紅了大半，像個小孩子。”

　“所以啊……”

　老人頓了頓，笑著看著投票上的紅字。

　如同看到了沉澱在黑夜下的溫柔和美好。

　“等杜警官被救回來了，有沒有機會能夠喝到你們結婚交杯的喜酒啊？”

　孫東允沉默了很久。

　粗獷英俊的五官一下子擰得皺巴巴的，抹了把淚，難看的很。

　他低低的說了聲，“……嗯，我努力。”

　“我是真的很喜歡他……喜歡的不得了。”

　只要一想到那個名字，心就會不停的融化脹痛。

　耳尖卻微微發紅。

　【叮——檢測——檢測——】

　【主角攻刑警隊長孫東允：好感度：91%——黑化值：90％——】

　【角色自述：如果可以……如果杜林能活著回來，從他的口中聽到“我願意”的回復——我就能義無反顧放棄一切，朝他奔赴，永遠都不放手。】

　【把梁瑞坤在他身上磨下的小小口子，一一吻去……呵護他愛憐他，一輩子。】

　——————

　公海內的船隻上。

　梁瑞坤低著頭，感受著耳畔邊傳來幾不可聞的虛弱呼吸聲。

　他聽見杜林用清冷的聲音這樣說到——

　“因為人性本善。”

　…………

　——人性本善？

　多麽可笑的宣稱。

　梁瑞坤隻感覺到分外的荒謬。

　他想笑，目光如同針尖一般死死的扎在了青年警官那極為俊美的面龐上。

　萬萬沒有想到……他曾經想要打碎杜林的靈魂，想要讓他認清這個世界的醜惡，想要讓他放棄眼裡的陽光。

　把柔軟的心臟雙手捧著，讓他親吻拿捏，徹底墮落在黑暗的海域……

　此時竟被杜林用這個結果，反過來將了一軍。

　就仿佛是數年前在課堂上，黑發青年站起身，毫不猶豫駁斥自己的模樣。

　——人性本善。

　他冷冷的看著杜林，俊美的臉龐染上了幾分猙獰的血色，白色的碎發將他的大半張臉都遮蓋掉。

　手中的筆記本被毫不留情摔在了地上……屏幕上的藍光被摔得四分五裂，像是他亂了一刻的心緒。

　“遊戲還沒有徹底結束……杜林，我還沒輸，先收起你可笑的結論和宣稱。”

　男人居高臨下的說道。

　【叮——檢測——檢測——】

　【反派boss犯罪顧問梁瑞坤：好感度：93%——黑化值：90％——】

　【角色自述：我從來都不相信卑劣的人性……我隻承認自己輸給了你，而不是別人。】

　【如果不是我愛你，我怎麽會給你投票選擇的機會？】

　【……這場遊戲，我只是輸給了對你的，那麽一點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