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拍俱樂部紀錄片。
這個紀錄片是聯盟老板拉人投資拍的,算是個正經官方紀錄片,NOG佔其中一集,俞奪是這一集的主線,由他把其他人的故事都給串起來,所以要拍的俞奪的素材就格外多。
從下午一點,忙活到六點多,整整五個多小時,從俞奪從前住的老小區,現在拆成新房子了的地段,拍到俞奪十來歲常去的黑網吧舊址,再到俞奪上過的初中學校,教過俞奪的班主任老師……
這一部分原定的最佳方案是去俞奪的高中,畢竟初中都還太小了,但一問,俞大隊長一共就上學上到初三上學期,實屬文化沙漠中的特乾旱區。
忙活五個多小時,其實最後剪出來的片子能用上的片段也就一分多鍾。
天色黑了,拍攝團隊都撤了夥,眾人明天一早回上海的飛機。
“哎,隊長,你不和我們一塊去吃飯,”611拿著手機站在校門口問,“你準備直接回賓館?”
剛拍完紀錄片裡俞奪初中學校的部分,這本來是不乾611什麽事的,但南京他人生地不熟,也沒朋友,在賓館呆著也是呆著,拉了禦用輔助Whisper來跟他一塊來學校湊熱鬧。
“不回,我再在學校逛逛。”俞奪習慣性地從褲兜摸出包煙,想點上一根,但手臨到褲兜前又想起這是學校,便松了手。盡管他早不是這學校的學生了,他上初三的時候還撞見過班主任趁午休一個人貓男廁所裡邊打電話邊抽煙,哭得鼻涕糊一臉,好像是被女朋友甩了,但是呢……
畢竟學校。畢竟這是學校。
晚自習鈴響了,打過三遍,穿著黑白運動服的同學像傍晚回到羊圈的綿羊,潮水般向教學樓擁擠去了。
“哦,那我就和whisper先走了?South你……”611想問South走不走,可沒等問完,他便覺得如果隊長沒走,South肯定是要留下陪隊長的了。
他說不出為什麽,但他就這麽覺得。
South和隊長很親密,親密到……比他和whisper這種從次級聯賽就一起走下路,打到現在,幾乎形影不離的關系還要親密。
打的車到了。
劉一禕問:“那我倆先走了?”
隊長站在校門口,傍晚暗淡的金暉照得學校的白色地磚都暖融融的,他懶洋洋地揮了一下手,便轉頭和South走了。
等上車,劉一禕小聲嘀咕:“隊長什麽時候和South關系這麽好了?”
“打野和中單關系好很正常。”whisper說。
劉一禕扭頭:“可我記得俞奪和韓葛可關系沒這麽好吧?韓葛還好好打的時候,是跟俞奪關系也挺好……但我感覺跟俞奪和South的這種好不太一樣。”
劉一禕粗神經,好的不好的都看不出來,也就最近在追女朋友,大腦神經通路才難得細膩了一點。
whisper不一樣。whisper話少,可心思敏感。
“這是他們要自己處理的事,”whisper說,“別人沒必要插手。”
劉一禕:“?”
好兄弟哪都好,唯一一點不好就是說話他經常聽不懂。
劉一禕滿頭霧水:“什麽?什麽事,隊長攤上事了?”
whisper:“……”
“別問了,問了,說了,你也不會信,”whisper用一種看自己養了十八年的兒子去醫院檢測智商檢測出來只有三十的眼光看著劉一禕,“等他們告訴你就行了。”
“他們還瞞著我什麽事?”劉一禕狐疑道,“不能吧?難不成還能是South和陳霖也有婚外情?”
whisper:“……”
whisper岔開話題:“你女朋友追得怎麽樣了?怎麽這兩天沒聽你天天掛嘴邊提了?”
“落落啊?”劉一禕重重回坐,抑鬱得不行,“落落都好幾天沒理我了。”
“你惹她生氣了?”
“沒啊,我哪敢惹她生氣,上趕著白給都來不及,”劉一禕看了眼手機,果不其然,最後一條微信消息停留在三天前,“她說她喜歡成熟穩重的,不喜歡比她小的,話太多的,天天找她的,還長得像小學生的……你說落落這是不是暗示我什麽啊?”
whisper:“……”
“挺好的,”whisper委婉道,“沒問你要身份證號。”
“?”
俞奪踢開一粒小石子。“好多年沒進過學校了。”
“你初三下學期輟的學?”藺回南不遠不近地落在他後面。
俞奪嗯。
“那你現在是小學學歷?”
“……”俞奪停下來,不善地乜了一眼藺回南,“放屁,我有初中畢業證。”
“那就是初中學歷。”藺回南從善如流道。
初中學歷,聽著委實不是誇人的話,俞大隊長鼻孔朝天地哼了一聲,不理藺回南了,大跨步上了樓梯。
這是以前俞奪上課的教學樓,現在不用了,學生都搬去了新樓,這棟樓等年底便拆了。
初三二班,除了這個俞奪以前上課的教室,白天拍攝團隊來打掃了一下,整棟樓都不知多久沒有人來清理過了,玻璃窗蒙了厚厚一層膩子似的灰,班級門口掛著的歪歪斜斜,不知道被男生摸高打下來多少回的金屬班級門牌,一打開門,斑駁,桌子角都被小刀刮了又刮、摳了又摳的黃漆木頭桌椅,悶著一股教室特有的臭味。
現在的教室都是現代化多媒體教學了,桌椅也上檔次,這些爛凳子爛椅子,等樓拆了也便都沒了。
倒數第一排,靠窗邊第一個座位。
俞奪拉開凳子,在座位上坐了好一陣。“以前我就在這聽課,大白天,窗簾一拉開,媽的半片黑板都反光,根本什麽都看不見。”
桌子上放著一遝舊檔案,還記錄著俞大隊長那兩年的光輝成績。
初三上學期期末考試:
語文:36
數學:18
英語:9
不等藺回南看到下一科,俞奪砰地把檔案本合上,統統扔回進牛皮紙袋裡:“別看了,要不是一開學給我安排了這麽個鳥位置,我語數英三科都指定考滿分。”
藺回南沒忍住笑了。
俞奪拿眼斜他:“笑什麽笑,你沒上過學麽?黑板反光,那肯定沒得學啊。”
藺回南坐到他同桌的座位上。“不好意思,初中在國外上的,學校人少,沒有這種體驗。”
俞奪又扭頭看了他一眼,小聲嘟囔道:“你這個座位上以前坐的是我們班班花,初二轉校轉來的,長得特別好看,我暗戀了她兩個星期……可惜畢業前還沒來得及跟她表白,我就輟學打職業去了。”
藺回南靜了片刻,要笑不笑地問:“所以你現在回想起來,特別遺憾是麽?”
“有點。”
“……”
“不多。”俞奪比了一個手指縫的距離,“就這麽一點點。”
但藺回南覺得那手指縫可以藏得下一個銀河系。
俞奪還在追憶:“其實我覺得她當時也是有點喜歡我的,我們體育課打球,她老給我送水送飲料……因為我覺得她有點喜歡我,所以我也有點喜歡她了。畢竟女孩子臉皮薄,我不能讓她先表白。”
俞奪拿中性筆在檔案袋上寫了一個耳朵似的“3”:“我當時還想,我可以給她三次機會,女生也要面子,她可以先讓一讓,拒絕我前兩次,答應我第三次,這樣就顯得我追她追得很不容易,以後她給我送水,我幫她帶早餐……可惜我還沒表白第一次,我就走了。”
喜歡麽,也未必。
小孩子愛情,不想那麽多。
回想十四五歲的暗戀對象,不如說是在回想自己十四五歲的青春期。
俞奪以為自己是在和藺回南講自己初中豐富多彩的經歷,可他一抬頭,藺回南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可能是話說多了,俞奪有些嘴乾:“怎麽了?”
藺回南問:“有多可惜?”
俞奪想想,又比出一個手指頭縫。
“你要是覺得特別可惜的話,”藺回南的神態讓俞奪看不出他是在開玩笑,還是別的什麽,“我演你同桌,你演你自己,你向我表白,就當你做過這件事了。”
俞奪的心臟一下子像被一根線勒緊,嘴愈發幹了:“這,這也可以?”
“你現在和她還有聯系麽?”藺回南問。
“早沒了。我輟學連我爸都……怎麽可能還有聯系。”
“那你大概率這輩子都見不到她了。你不是很遺憾麽,現在是唯一的機會。”
“我,”俞奪舔了舔上顎,潤一下發乾的嘴,“我,我怕我會笑場……你一個男的,怎麽演一個女的?”
藺回南垂眼。“本來就是演戲,你當我是,我就是。”他按在俞奪的後頸上,拇指抵在前,輕輕摩挲過俞奪的喉結,“她是什麽性格的女生?”
“挺高冷的,但喜歡笑,經常對我笑。”俞奪的喉腔在藺回南拇指指肚上不斷震動。可俞奪大腦一片空白。這麽多年了,那個女生長什麽樣子、什麽性格、有什麽口頭禪早都模糊不清了,俞奪記不住。
“坐最後一排,長得也挺高的,皮膚很白,特別喜歡整齊,老嫌我桌洞邋遢……可她嫌我也會幫我收拾,如果我又弄亂了,她就會生我氣。”
說到最後,俞奪已經記不住這些事那個女生究竟有沒有做過了,那個女生的臉,甚至在他空白的腦海中被慢慢替換成了藺回南的臉。他分不清他究竟是在描述誰。
藺回南看了他好一陣,再開口時語氣柔和許多:“聽說你喜歡我,是真的麽?”
“你喜歡我”這四個字一出口,俞奪有一刻心臟拉閘,仿佛靜止了,不跳了,耳蝸嗡嗡作響。
但下一刻,他便反應過來,藺回南已經開始“角色扮演”了。
俞奪破天荒地開始結巴:“我,我,沒有,我……”
藺回南眼皮微垂:“有情書麽?”
“沒、沒有。”
藺回南的眉毛挑出一個好看的弧度:“沒有情書也想追我?”
“那要、那要我現在給你寫一封嗎?”
藺回南的拇指撫摩過俞奪的臉頰,笑道:“你看,你承認你喜歡我了。”
俞奪的耳蝸一陣嗡鳴。這是角色扮演?這不是角色扮演。他現在想不起初中同桌的臉,那點青春期“你給我送水我得還給你點什麽”的朦朧“愛情”早被風吹了個煙消雲散。
這是他在借著角色扮演的名義,在向藺回南說……
俞奪低下頭,耳朵滾燙:“對,我喜歡你。”
藺回南摸在他臉頰上的手勁明顯加重了。“俞奪,”他輕聲呢喃,“你怎麽現在才和我表白呢,我等你好久了。你明明不喜歡我。”
他把拇指遞到俞奪唇邊,淺淺戳進去,俞奪讓開牙關,一觸即分地舔了一下他的手指。
藺回南的手指抽出來,按在俞奪濕潤的嘴唇上。
“我怕你拒絕我。”俞奪說。
“我怎麽會拒絕你,我那麽喜歡你。”藺回南注視著俞奪,“但你說好了要向我表三次白,這才是第一次。”
“我……我喜歡你。”
“第二次。”
“我喜歡你,”俞奪低著頭,“你可以當我女朋友,和我在一起麽?”
“第三次。”藺回南撫著俞奪的臉,蜻蜓點水般地在俞奪嘴唇上碾下一個親吻,兩個人眼睛對眼睛,“我答應了。以後我是你女朋友,你要和我在一起。”
仿佛有一粒種子在俞奪心臟破腔而出,瘋長出帶刺的藤蔓,勒得他心臟生疼。血液淤塞在這,它要爆炸了。
咣當。
木板凳被碰翻在地上。
俞奪抓起藺回南的領子,掐著他的下巴,低頭親了下去。舌頭頂開牙齒,俞奪不懂接吻,全憑衝動做事。什麽都濕漉漉的,嘴唇是濕漉漉的,眼角因為輕微窒息也濕漉漉的。
俞奪的手指在輕微顫抖。可他剛一貼上藺回南的嘴唇,藺回南滯了極短暫的片刻,便猛然暴起般的壓住他,桌椅板凳撞在一起,咣當哐啷,一陣刺耳響,俞奪被搡倒在課桌上,後腦杓貼著冰冷的玻璃窗。藺回南緊緊按著他的手腕,俞奪眼前出現了重影的花斑,大腦一陣暈眩。
被親吻的人像一隻被咬住喉嚨窒息而死,被慢慢舔舐著渾身每一寸皮毛的獵物。
終於,俞奪被松開。
俞奪眼眶發紅,嘴唇也是紅的,大口大口喘著氣,視線渙散地看著藺回南,大腦全是空白。
藺回南用舌頭舔走了他眼角的眼淚,親密地說:“哥,怎麽哭了。”他親了親俞奪被他折磨得快破皮了的嘴唇,“是你主動親我的,難道你不是這個意思麽?”
作者有話要說: 小藺:喜從天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