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叔看了看兩個男生,有些怔神地說:“我沒開玩笑啊,不是小漠和他爸說好了,這學期的最後這個月,放學之後去你家補習的麽?”
郜柏歆好一會兒也沒有說話。
童漠轉開臉,低聲說:“如果你不願意,我就跟我爸說取消了。”
“我怎麽可能不願意!”
郜柏歆忽然提高音量,把童漠給嚇了一跳。
“走吧,上車,”郜柏歆輕輕推了推童漠,然後笑著對林叔說,“麻煩你了,林叔。”
“因為小漠強烈要求,你們倆的晚飯就自己在家解決吧,他好像也挺愛吃你做的菜,小郜。”林叔邊開車邊說。
郜柏歆低著頭嗯了一聲。
但童漠分明聽出來他在忍笑。
“夥食費我按月結給你,要是你那邊手頭緊,我也可以先預支給你。”林叔又說。
郜柏歆剛要說不用,但童漠比他先一步開口:
“不用了,林叔,我這兒的錢夠花,供我和郜柏歆讀完高中都足夠了。”
“可你的錢是你爸給你買日常用的東西,並不是用來吃飯的。”林叔說。
“我沒什麽需要買的東西,那些錢放在我這裡沒處花,已經算是浪費了。”童漠淡淡地說。
林叔拗不過童漠,隻說他到時候會定期把夥食費打到童漠的卡上。
童漠說服不了林叔,只能暗地裡決定林叔打過來的錢他每一分都要花在林子言的身上。
舊小區的車道很狹窄,到處都是違規停車的居民車輛,林叔的車進了小區門口就不得不停了下來。
下了車之後,郜柏歆舒展了一下身體,看上去心情極好。
他載著童漠直奔自己家那棟單元樓。
臨到樓前是一條窄巷,他讓童漠下了車,把自行車扛在肩上,直接朝著窄巷衝了過去。
童漠走進窄巷時遇到一股冷風,忍不住將圍巾往上拉了些許。
等他走出巷子,郜柏歆已經鎖好了車,靠著自行車看著他走過來的方向。
郜柏歆的眼神裡都藏不住那抹高興的意味。
童漠很想避開郜柏歆的眼神,但他又忍不住想知道郜柏歆究竟在高興什麽。
於是他問了:“這麽開心?”
“是啊,”郜柏歆的語調都是揚起來的,“你都打算高中剩下的日子都跟我一起過了,我當然開心。”
“我什麽時候說過——”
童漠正想否認,又緊接著想起他剛才對林叔的確說了類似的話。
郜柏歆似乎曲解了他話裡的意思。
但看到如此開心的郜柏歆,他忽然不太想解釋了。
“今天就簡單吃點吧,冰箱裡存貨不多,等明天我們再去超市采買點食材。”郜柏歆一邊跑著上樓,一邊回頭對童漠說。
童漠抬頭看著樓梯上方的郜柏歆,點點頭說:“簡單點也沒事,我不挑食。”
郜柏歆看上去又有些高興了。
他揚起唇角:“我知道,我做的菜你都愛吃。”
童漠:“……”
郜柏歆的腦袋裡似乎裝了個奇怪的解碼器,總能把他的話翻譯成奇奇怪怪的意思。
童漠踏進郜柏歆租的這間房子,忍不住走到客廳裡四處看了看。
他已經近一個月沒有再來過這兒,無論客廳地板上擺放的這些運動器材,或是郜柏歆家中獨有的自由和放松的氣息,他都很懷念。
“怎麽會突然決定來我家裡補習?”郜柏歆靠在客廳門邊,低頭看著他。
這時的郜柏歆似乎正經起來了。
童漠於是決定實話實說:“我需要一個相對自由的空間,而你也需要有人幫助你學習,我覺得來你家補習是個兩全其美的方法。”
“沒有其他因素?”郜柏歆問他。
童漠一愣,隨即搖頭:“沒有。”
“行吧。”郜柏歆轉身進了廚房。
郜柏歆從冰箱裡拿出三個雞蛋,又從高壓鍋裡舀了兩碗米飯,放進鍋子裡進行翻炒。
“蛋炒飯?”童漠走進廚房,詫異地問了句。
“嗯,你離遠點兒,別被油濺到。”郜柏歆說。
童漠料想到今天的飯菜會簡單,但也沒想到會這麽簡單。
他開始思索,郜柏歆是不是因為對他的回答失望,所以不打算好好做一頓飯給他吃。
童漠坐在飯桌旁邊心情複雜。
他覺得他有必要為了自己今後的晚餐挽回一些什麽。
郜柏歆端了兩盤蛋炒飯出來,又從鍋子裡撈出了一碗水煮青菜。
幾個盤子放在桌上,盡管顏色都很鮮豔,卻看起來毫無生氣。
“嘗嘗看。”郜柏歆遞了一個杓子給童漠。
童漠接過來,從金燦燦的粒粒分明的蛋炒飯裡舀起一杓,塞進嘴裡,再慢慢嚼了兩口。
他很認真地分辨著嘴巴裡的味道,接著有些驚訝地看著郜柏歆。
“很好吃。”他由衷地說。
郜柏歆揚了一下眉毛,也低頭開始扒飯。
“我沒想到蛋炒飯也能做得這麽好吃。”童漠仍舊在感歎。
“簡單並不代表難吃,我怎麽可能給你吃難吃的東西。”郜柏歆頭也不抬地說。
童漠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
大概是因為郜柏歆這不經意就能做出一桌美食的隱士高人的態度,他覺得誇得還不夠。
所以他又腦子一抽,加了一句:“將來能嫁給你的那個人一定很幸運。”
郜柏歆將杓子輕輕一放,抬頭看著他。
大概盯了童漠半分鍾,郜柏歆才開口說:“我們國家目前還不支持同性結婚吧。”
童漠接收到郜柏歆接下去想說的話,馬上心跳得非常快。
他不再說話,匆匆低下了頭去小口吃飯。
郜柏歆之後在補習的過程裡一直很沉默,看上去悶悶不樂。
童漠也好不到哪兒去。
郜柏歆認真低頭看書的時候,他甚至有些走神。
補習到晚上九點,林叔過來接他,他便走了。
從郜柏歆向他表白過後,童漠接連失眠了幾天。
這是個無解的困境。
白天所接觸到的郜柏歆雖然不言語,卻似乎藏了很多話想跟他說。
所以他夢到的郜柏歆,一直在對他說話。
醒過來的時候他卻一句也不記得。
這讓童漠更加惦記,也更加放不下。
他決定和郜柏歆認真談一次,把所有該說的和不該說的話都說清楚。
大不了就栽進去吧,他想。
第二天課間二十分鍾,郜柏歆像往常一樣拉童漠到運動場上,兩人各挑一個運動器材,各練各的。
童漠看了郜柏歆好幾眼,考慮著找郜柏歆談話的時機。
他正要開口,旁邊忽然走過來一個女生,直接走到了他的身邊。
童漠以為對方是想用自己霸佔的這個橢圓機,於是站起身,讓開了一步。
但對方又朝他靠近了一步。
“童漠你好。”說話的是一個微帶羞澀的女生,黑發大眼,大概因為生得嬌小,看起來還有些稚嫩。
“你好。”童漠遲疑地看著她。
他覺得他應該不是臉盲了,而是真的並不認識這個女生。
一旁的郜柏歆也停止了運動,從單杠上跳了下來。
童漠轉頭看了郜柏歆一眼,郜柏歆只是不聲不響地倚靠在立柱上,靜靜看著他們。
“我是高一二班的秦茜,是這個學期才轉到明雅中學的,”女生彎起唇角朝童漠笑了笑,臉頰微紅地說,“我給你寫了封信,昨天投到廣播社了,不知道你有沒有聽到……那位學姐念我的信?”
童漠恍然大悟,原來是那個寫信的女生。
“我聽到了。”他回答。
“我昨天在信上寫了,如果再遇見你,我一定要向你打招呼,”秦茜有些開心地說,“沒想到,今天就真的又遇見你了,我們好像真的很有緣呀。”
童漠嗯了一聲。
他不善於處理這樣的突發事件,而且他也看不太明白這個女生究竟想要做什麽。
如果只是想要打招呼或是寒暄,他想到這裡就應該夠了。
“快上課了,我該回教室了。”童漠於是生硬地給這段對話劃了個休止符。
“童漠,我可以加你微信麽——”秦茜看上去很是羞澀,卻大膽地拉住了童漠,“我不會總是打擾你的,只是想留下你的一個聯系方式,可以嗎?”
童漠下意識地看了郜柏歆一眼。
郜柏歆依舊沒什麽表情,但眼神已經沉了下來。
察覺到童漠在看自己,郜柏歆往童漠的臉上看了一眼。
童漠頓時心跳一快。
“我沒帶手機,不好意思。”童漠撒了謊。
“啊,這樣啊,那下次再讓我加你……”秦茜舉著手機有些尷尬,情急之下,把手機攝像頭對著童漠,“我可以給你拍一張照片麽?”
“拍照?”童漠被問得一愣。
“嗯,就拍一張照片,我放在手機屏保,不用作別的用處,可以嗎?”秦茜露出央求的表情,“拜托了。”
“手機屏保用同校一個跟你不算熟的人的照片,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時郜柏歆低聲說了句。
“我只是因為想把童漠當成榜樣,每天打開手機的時候看一眼,就有動力了。”秦茜臉上的笑容有點僵。
“你想有動力,就別拿著手機犯花癡,關上手機多看點書,興許你離童漠的距離能縮短一點兒,”郜柏歆的語調漫不經心,字字句句卻都很苛刻,“如果這一次答應了給你拍照片,下一次是不是你想跟到他家裡也得答應你?”
秦茜的臉頓時漲得通紅,眼睛裡冒出了淚水,在淚水奪眶而出的瞬間,她捂著臉跑開了。
“你這話說得是不是過份了點兒?”童漠皺了皺眉。
“你是想拍照給她當屏保麽?”郜柏歆看著他。
“我沒這麽說——”童漠有些無奈。
“可能你不想拒絕人家女生,看她可憐,想大發善心,”郜柏歆向他走近了一步,“但我跟你不一樣,我對女生沒有所謂的憐惜。”
童漠抬頭看著郜柏歆,郜柏歆的話裡分明還藏著另一層意思。
“我跟你不一樣。”
郜柏歆說這句話,是因為他斷定了他們的取向不一樣麽?
前幾天郜柏歆還在試探地問起他關於同性的話題,為什麽現在突然這麽篤定了?
童漠想說句什麽,但郜柏歆沒有繼續在他眼前停留,轉身向教室走了過去。
這是郜柏歆第一次丟下他一人。
童漠深呼吸幾下,最終還是覺得忍不住這口氣,於是抬腳往郜柏歆跑了過去。
他跑得有些快,停在郜柏歆面前時還有點喘。
“你跟我過來。”他盯著郜柏歆說。
他把郜柏歆拉到學校某個階梯教室的樓道。
這個課間沒有老師需要用到階梯教室,因此整棟樓都很冷清,與不遠處的運動場上喧鬧的聲音形成鮮明的對比。
童漠的心裡卻一點也不靜,他心跳得非常快。
倒不是因為他跑的那幾步至今還沒能緩過勁來,而是他為他即將說出口的話,和做的這個決定,提前感受到了緊張。
作者有話要說: 讓童漠表白真是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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