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同桌被傳出關系不清的傳聞，又當眾差點親上去，還能兩人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塊兒走出學校去實行所謂的“補習”麽？

　答案是，在郜柏歆眼裡，沒什麽能比補習重要。

　放學之後，郜柏歆收拾了書包，又看著童漠收拾完書包。

　“走吧，林叔估計早已經等著了，”郜柏歆拉著童漠的書包肩帶往外走，“還得燒菜做飯，一堆事兒呢。”

　郜柏歆的話家常得如同他倆是搭夥過日子的兩個伴兒，這話又引得其他同學紛紛側目。

　童漠已經不想在意那些同學的視線.

　如果每一次他都要在意，憑郜柏歆這麽頻繁的說胡話的能力，可能他就要累死了。

　“就我們倆吃，做兩個菜就行了，很快的吧。”童漠漫不經心地說。

　“林叔不是說他也要打下手？他不留下來吃飯麽？”郜柏歆問。

　“他要回家吃飯，他家裡一大家子都在等著他。”童漠說。

　郜柏歆聽到這裡，停下腳步，站在樓梯上看了童漠好一會兒。

　“怎麽了？”童漠抬頭看他。

　“林叔既然有家庭要照料，為什麽會把大部分的精力都花在你的身上？”郜柏歆思索著問出口，“而你呢，你的家人在哪兒？你的爸媽——不在麽？”

　郜柏歆問這些問題的語氣聽起來不具打探的好奇，反而更像是一種關心。

　所以童漠也沒有那麽抵觸。

　“他們不在普城。”童漠雖然不介意郜柏歆這麽問，但也不打算全盤托出。

　“他們把你托付給了林叔？”

　郜柏歆看著童漠，突然邁了一大步，直接邁下兩層階梯，走到童漠跟前，拉起童漠的手。

　“我想問很久了，”郜柏歆似乎只是掂量了一下童漠的手指的重量，就放了下來，“你皮膚不見血色，手指又總是涼的，體育課從來不參加劇烈運動，也不容易出汗，你該不會……身體不太好吧？”

　郜柏歆緊盯著童漠。

　童漠也看著他，眼神很平靜：“我也對你的一件事情很好奇。”

　“你說你從初中開始就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吃，你的家人呢？”童漠淡淡地問。

　郜柏歆的表情馬上就變了，眼神裡也露出一絲警惕。

　“你告訴我你的事情，我就告訴你我的事情，很公平吧？”童漠轉身繼續往下走，“如果你不願意說也不要緊，那我也選擇不說。”

　郜柏歆愣了幾秒才跟上來。

　“不想說就直說啊，幹嘛繞這麽大彎子。”他嘟囔了一句。

　“這樣才能讓你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啊。”童漠輕聲說。

　郜柏歆抬眼看著童漠的側臉，童漠似乎自始至終都沒什麽情緒，眼神淡然地注視著前方。

　“我道歉，”郜柏歆說，“是我問得不合適。”

　郜柏歆應該不習慣說道歉的話，語氣生硬至極，表情也不太自在。

　童漠笑了笑：“其實沒那麽嚴重，但我接受你的道歉。”

　兩人在單車棚裡取了車，童漠坐在自行車後座，郜柏歆載著他往外慢慢開出去。

　郜柏歆的校服外套被風吹得鼓起來了一點兒，童漠順手抓住了他的外套的下擺。

　風把郜柏歆的聲音吹得有些遠，童漠很用心地聽也只能聽到幾個殘缺的詞語。

　郜柏歆於是大聲地重複了一遍：

　“如果今天我做的飯通過了林叔的檢驗，從明天開始，就不要讓林叔來接你了。”

　“為什麽？”童漠疑惑。

　“太麻煩他了，你也說他還有一大家子在等他回去。”郜柏歆說。

　“但是林叔不會願意的，我之前也跟他提過，我可以自己打車回去，上車下車都給他發視頻確認，但他不同意。”

　“打車是因為你坐的是陌生人的車，坐我的車就不一樣了，我會把你保護得很好，把你毫發無損地送回家。”

　童漠聽了郜柏歆的話之後好一會兒也沒有說話。

　他感覺心裡有一點動搖。

　但又因為一陣風吹過他的耳邊，帶來了一陣涼意，他在心裡搖了搖頭。

　他的體質並不適合吹太久的涼風，更何況是坐在自行車上，路程是半小時這麽長。

　盡管他知道騎著車在街道間穿梭的感覺很自由，他也很向往。

　林叔的車子停在校門外，郜柏歆一眼就看到，於是騎著自行車直接衝了過去。

　他等林叔將後備箱打開，利落地將自行車放了進去，然後抬腳踩上後排座的地毯。

　童漠起初還有點擔憂，但郜柏歆坐在後排座一派輕松，也完全沒有不樂意的情緒，他於是放下心來，拉開副駕座的門坐進去。

　“你阿姨買了條魚，還有些雞蛋，豆腐，都是你喜歡吃的，”林叔發動車子，笑著說完，又朝向後排，“對了，小郜，你喜歡吃什麽菜？明天我讓我老婆買了來。”

　“我都行，不挑。”郜柏歆說。

　下車之後，童漠忍不住拉住郜柏歆，兩人放慢腳步，跟在林叔身後說起悄悄話。

　“我阿姨買的幾個菜，你會做嗎？”童漠有些懷疑地看著他，“怎麽感覺你一點都不擔心？”

　“會做，”郜柏歆答完，垂下眼睛看他，“怎麽？這麽不信任我？”

　“我只是感覺做魚挺難的。”童漠說。

　“你感覺哪道菜不難？或者說，你會做哪道菜？”郜柏歆反問。

　這是個好問題，童漠被問住了。

　“既然你什麽菜都不會做，那就老老實實看我表演吧。”郜柏歆說完，本想拍童漠的肩膀，又硬生生停在半空中，隔空拍了拍。

　郜柏歆放下書包就走進廚房，擼起衣袖，連圍裙也系上了，很像那麽回事兒。

　童漠本來想跟進去幫忙，但林叔將他的位置給佔了，不光如此，林叔隻讓他站在門口，連門也不讓他邁進來。

　“小漠你離遠點兒，我打算殺魚了，別被血濺到。”林叔說。

　童漠下意識地就後退了半步，但仍舊倚在門邊小心盯著門裡的動靜。

　只見郜柏歆將那條活魚從水池裡拿出來，把活魚放在了砧板上，拿刀柄用力朝活魚的頭部敲了一下。

　接著，童漠就感覺那條魚像是已經背過氣了，尾巴也不再動彈。

　郜柏歆面無表情，繼續熟練地握著菜刀將魚身的鱗片迅速剔乾淨，再手起刀落，斬開了魚的肚子。

　林叔被郜柏歆的一連串行雲流水的操作也給震驚了。

　他愣了好半天，而這時郜柏歆已經掏完了魚肚子，去完了魚腥線，將那條已然殺乾淨的魚放在了盤子裡。

　郜柏歆將菜刀放在水池裡洗了一會兒，再將手洗乾淨，將刀子擦乾淨水，重新放到砧板上。

　他又打開冰箱拿出豆腐，繼續下一個菜的準備工作。

　“雞蛋打算怎麽做？這道菜我來吧。”林叔趕忙說。

　他險些就一點活兒都搶不到了，可得主動出擊。

　“童漠喜歡怎麽吃就怎麽做吧。”郜柏歆頭也不抬地繼續切豆腐。

　林叔點點頭，彎腰從冰箱裡拿雞蛋。

　童漠看到這裡，就悄悄地後退幾步離開了。

　郜柏歆的廚藝看起來是不需要擔心了，非但不用擔心，似乎還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童漠並不想當個只會等著吃的“客人”一般的存在，所以他走到飯廳將桌子收拾了一遍。

　奈何林叔平常就順手打掃過，他擦了幾遍也沒能在飯廳的桌子上擦出灰來。

　他找了三雙筷子放在桌上，又在筷子旁邊放了一隻空碗，一隻水杯。

　給郜柏歆的那隻水杯是用一次性水杯，筷子也都仔細地擦拭過。

　做完這些，童漠在桌邊坐下，百無聊賴地撐著腦袋。

　他覺得他其實還可以再做點別的。

　明天林叔不在，他可以向郜柏歆學學做菜。

　想到這裡，童漠忍不住期待了起來。

　“小郜你一看就是經常做菜的，動作比起我還要麻利不少。”

　林叔打開廚房門幫著端菜出來，雖然嘴上在誇郜柏歆，但他臉上難免露出些許尷尬。

　原本他特意留下來是為了打下手，卻顯然沒怎麽派上用場。

　而且，在家裡負責下廚的大都是他老婆，論及做菜其實他經驗不多，技術也一般，這下更是被郜柏歆徹底比下去了。

　郜柏歆一副主人的模樣，放下盤子之後問林叔：“林叔，要不你也留下來吃飯吧，這三個菜，我和童漠肯定是吃不完的。”

　“不用不用，我家裡估計也做好飯菜了，正等著我回去呢，”林叔露出一絲僵硬的笑容，“你們兩個男孩子正在長身體的階段，飯量肯定也大，三個菜而已，怎麽都能吃完了。”

　他說完就往門口走過去：“我就先回去了，小漠，明天我來接你放學，吃飯我就不陪著了啊。”

　童漠點點頭。

　他沒覺得林叔的話有任何毛病，反而是郜柏歆聽了這一句，放下筷子站起身來。

　“等等，林叔。”郜柏歆朝林叔走了過去。

　“林叔，我跟童漠商量了一下，明天開始，你也不用來接童漠放學了，我可以騎車帶他回家。”郜柏歆站在林叔面前，語氣鄭重地說了句。

　林叔有些詫異：“小漠也同意了嗎？可是，現在天冷了，他可能——”

　林叔轉頭看向童漠，郜柏歆也轉過頭來。

　童漠分明在郜柏歆的眼神裡看到：快，輪到你了，好好表現。

　他慢吞吞地咽下嘴裡的飯，站起身來，輕聲說：“啊，是的，我也這麽想，林叔你每天來接我太辛苦了，我可以坐郜柏歆的車，沒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