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漠的第一反應是，這個班裡的學生都有點瘋啊。

　但他的大腦還沒接收完諶楓這個莫名其妙的提議，他的意識已經先一步表示出了排斥。

　“不能。”童漠冷淡地回答。

　“為什麽不能？你跟他不是關系不好嗎？你不是討厭他嗎？”諶楓睜大眼看著他。

　“你覺得我討厭他？”童漠反問。

　“不討厭嗎？我觀察過你們很久，你不喜歡郜柏歆那種性格的人吧，他其實也不適合你，你們坐同桌都基本不說話的，如果讓你們坐在一塊兒補習，難道不尷尬嗎？”諶楓說。

　童漠心想，他和郜柏歆之間能算得上喜歡和不喜歡麽？

　但他也著實不太想遂了諶楓的意。

　原因倒不是別的，而是諶楓的剛剛那句話讓他不舒服。

　“郜柏歆似乎打算讓第一名去替他補習。”童漠提醒。

　“所以，我才想讓你下一次考試……”諶楓急急地開口。

　“考試放水？”童漠替他補充。

　諶楓點頭。

　童漠垂下視線看著諶楓，發現諶楓的神情十分認真。

　“你就這麽喜歡郜柏歆？”童漠問。

　諶楓的臉頓時紅了，他撇開視線，眼神閃躲：“我，我就是想跟他交朋友。”

　童漠點點頭，也不拆穿他。

　諶楓抬頭看著他，眼神裡滿是期待：“我剛剛說的那件事——”

　“我不同意。”童漠很直接地說。

　諶楓眼睛裡的光似乎一下就滅了。

　“你如果真想拿第一，就憑自己的本事拿吧。”童漠說完，轉身往樓上走。

　聽到身後緊跟上來的腳步聲，童漠回頭看了一眼。

　諶楓似乎很焦慮，緊跟在他身後，還想跟他說些什麽。

　童漠站在一層階梯上，與諶楓的身高差距更加明顯，他低頭看著諶楓：“你確定，你為了郜柏歆做這些事，他就會接受你麽？”

　他原本只是出於好心提這麽一句，但因為這時居高臨下的位置，反而讓諶楓被激怒了似的，反駁了他一句：“郜柏歆如果不喜歡我，更加不可能會喜歡你。”

　童漠一愣，隨後失笑，搖搖頭繼續往上走。

　郜柏歆喜不喜歡他，他倒真不那麽在乎。

　他活了十七年，沒有特別喜歡過誰，也不需要誰特別的喜歡。

　童漠推開教室門的時候，自習課仍在繼續，班長董家嘉坐在講台後的椅子上維持課堂秩序。

　他放輕腳步回了自己座位，拉開椅子坐下來。

　沒能安心休息幾秒，他的椅子被一條長腿伸過來踢了一下。

　童漠垂下視線看那隻抵在自己椅子上的腳。

　郜柏歆將腳收回，把書立在桌子上擋著自己，悄聲跟他說話：“你跟他出去做什麽了？”

　“不關你的事。”童漠語氣不太好地回答。

　雖然諶楓叫他出去，每件事都跟郜柏歆有關，但那也只是諶楓對郜柏歆的單箭頭。

　他跟郜柏歆之間，是斷然不會有什麽相關的事情的。

　童漠把一本書立在桌上，手臂也放在了桌面上，腦袋擱在手臂上，閉上眼睛。

　但他同桌也趴在了桌上，離得他還有點近，童漠幾乎能感覺到郜柏歆的呼吸輕輕撥開了他的發絲。

　童漠納悶，這人不是恨不得跟其他人之間隔個防護罩嗎？怎麽這會兒跟他離這麽近？

　郜柏歆的聲音就在他耳邊，因為壓得很輕，有些字節需要很用心去聽。

　童漠聽了幾個字之後就恨不得自己的耳朵能閉起來。

　郜柏歆在他耳邊慢慢地說：“你離諶楓遠一點，他不太正常。”

　童漠轉頭看了看他，眼神裡寫著：還能比你更不正常麽？

　“他和他那個姐姐，都有點不正常，倒也不是壞，他們可能是跟其他人的思維不太一樣。”郜柏歆又說。

　童漠的眼神更疑惑了。

　“想問就問。”郜柏歆冷漠啟唇。

　“你不是救過他的姐姐？”童漠也壓低聲音，“那個校花？”

　“換作是你，你會見死不救麽？”郜柏歆說，“那時候遇到危險的無論是誰，我都會救。”

　童漠有些驚訝。

　他的確沒想到郜柏歆會是這麽一個見義勇為熱心腸的人設。

　“喂，該你了，”郜柏歆拿筆戳了戳童漠的胳膊，“諶楓找你出去做什麽？”

　“他想幫你補習，”童漠說了一半實情，“想要我讓位置給他。”

　郜柏歆沉默了一會兒，將胳膊收了回去，人也坐直了。

　童漠看他默默地擰開水瓶喝了一口水，倒像是想要壓壓驚。

　“你很怕他？”他忽然有了個新發現。

　“你不怕老纏著你的神經病？”郜柏歆沒好氣地回答。

　童漠看了郜柏歆一會兒，點了點頭：“怕。”

　到了放學時間，童漠收拾了書包打算離開。

　郜柏歆也收拾了書包。

　童漠背著書包下了樓，回頭髮現郜柏歆也跟在他身後。

　他心裡有所懷疑，但也不能限制人家在校園裡自由活動，所以繼續往前。

　但童漠走出教學樓的時候被郜柏歆拉住了。

　“等會，我去取車。”郜柏歆說。

　童漠：“取車？”

　“我騎車送你回去，有疑問？”郜柏歆挑了挑眉。

　童漠點頭：“有疑問。”

　疑問可多了……

　“你騎的不是山地自行車麽？怎麽送我？”他先問。

　“我不能換另一輛車？”郜柏歆宛如看傻子般地看著他。

　“你為什麽要騎車送我？”童漠點頭，又問。

　“我今天跟你說的話，你都當成耳旁風了嗎？”郜柏歆反問。

　童漠回憶了一遍，郜柏歆的確送過“護送回家”之類的事情，但那應當是基於他同意幫郜柏歆補習，郜柏歆作為回報的前提。

　“我沒答應幫你補習。”童漠提醒。

　“我指的不是這句。”郜柏歆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童漠：？

　“幫我補習這事兒不需要著急，但在這段時間，我覺得我有必要送你回家。”郜柏歆說。

　“為什麽？”童漠是真的沒明白。

　“如果我不送你，我擔心你會遇到來源於我身上的麻煩。”郜柏歆語氣平淡地說。

　童漠有些明白了：“你是說，諶楓會因為你而對我做出什麽？”

　他問完這句，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教學樓。

　他看到四樓七班教室的方位站著一個人，那個人個子不高，只露出半張臉。

　但他直覺認為那個人是諶楓。

　“走吧，先跟我去取車。”郜柏歆拉著他書包上的肩帶往外走。

　“但是……”童漠話沒說完就被拉走了。

　“我記得你不用參加晚自習，是學霸專屬的特權麽？”郜柏歆在路上問。

　童漠原本想否認，但想起當初他爸帶他來跟老師談這事，的確是以自己的成績當作交換條件。

　換句話說，只要成績能達標就能不參加晚自習，也的確算是特權。

　他點頭：“是。”

　郜柏歆輕聲讚歎：“牛逼。”

　“我送你回去，再回來參加晚自習。”郜柏歆走到單車棚旁邊，將一輛自行車解鎖，拉了出來。

　“你打算這一個學期都這麽送我回去？”童漠問他。

　“先送一個月的，”郜柏歆說，“看你的表現。”

　童漠：？

　他常常不知道他同桌在說什麽。

　“我的什麽表現？”童漠問。

　“你不是喜歡我麽？”郜柏歆忽然轉頭看著他，問了句，“除了送東西，你不打算有其他表現？”

　“我並沒有送過你東西，”童漠正色澄清，“我也沒說過，我喜歡……”

　郜柏歆將自行車騎了出來，長腿踩在地上，抬頭朝他笑了一下：“我開玩笑的，上車吧。”

　童漠單手插兜，沒打算動：“我不跟你開玩笑，不用你送我，有人負責接送，車子就停在校門外，謝謝你的好意，但是如果是諶楓，我想他對我造不成什麽威脅。”

　郜柏歆愣了一愣，隨後勾了一下嘴角：“看來傳言是真的。”

　“什麽傳言？”童漠問。

　“傳言你是富豪的後代，簡稱富二代，那天去聚餐，有人看到你坐卡宴去飯店。”郜柏歆說。

　“卡宴是真的，但是……”

　童漠皺了皺眉。

　卡宴並不是他爸最貴的車，也談不上豪車，林叔為他爸工作這麽些年，他爸送這一台車給他合情合理，林叔也不可能為了送他上下學去特意換一台便宜的車。

　但他的確沒意識到，坐林叔的車上學需要避開其他同學的目光。

　“不是富二代，開車的人是我的叔叔。”童漠這麽說了一句。

　郜柏歆拍了拍他的自行車後座：“我不關心這些，上車，我送你到校門口，我把車子推出來可不容易。”

　童漠狐疑地看著那輛看起來很新的自行車。

　他沒看出從單車棚裡把這輛自行車推出來有什麽不容易的。

　但他還是坐了上去。

　能省幾步路程，似乎對他沒有什麽壞處。

　郜柏歆騎著自行車把童漠送到了校門外。

　他騎車的速度很快，童漠坐上車不過兩分鍾就到達了目的地。

　雖然不懂郜柏歆騎這兩分鍾的用意，童漠下車的時候仍然說了聲謝謝。

　“我跟你提的事情，好好考慮吧，我走了。”郜柏歆坐在自行車上說。

　“你是說補習的事？”童漠看著他。

　“對。”郜柏歆也不繞彎子。

　“我沒跟人補習過，你確定要找我？”童漠問。

　“我現在課程落後得有點多，如果要把功課補上來，找人補習大概是最便捷的方法，”郜柏歆說，“既然要找，當然要找成績最好的那個。”

　童漠被郜柏歆這一記直球打得又好氣又好笑，這人怎麽能把利用別人成全自己的事情說得這麽理所當然？

　他站在林叔的車旁邊，回頭看郜柏歆一眼。

　郜柏歆正跨坐在自行車朝他揮手，利落地將車頭轉了個方向，快要進校門的瞬間突然將車身提了起來，整個人連同自行車一塊兒騰空越過門口的石階飛馳了進去。

　童漠原本波瀾不驚的心臟就這麽跟著一塊兒提了起來。

　童漠坐進林叔的車子裡時仍覺得心跳得有些快。

　“送你出來的那個是同班同學？”林叔發動車子的時候問了句。

　“嗯，同桌。”

　童漠轉頭看向窗外校門的方向，讓心跳逐漸地緩下來。

　剛剛那一瞬間，他竟然想跟在郜柏歆身後，往前跑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