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吊車尾
那晚他和江斂終究沒能達成共識。林椰不願意拿自己的身體與江斂做交易,對方亦不接受純粹無雜質的火包友關係。
林椰起初並不理解,與對方分開以後才想明白其中干係。江斂只是想和他上床,卻不想從他這裏惹上感情債。
一旦兩人之間有了交易關係,再談感情必定會變得困難。被牽引在同一根長繩兩頭的雙方利益至上,各取所需。
乾淨俐落地開始,又乾淨俐落地結束。然後將這段經歷從他們的人生履歷上抹去,散做過往雲煙,無人知曉,也無人提及。前途依舊光明,未來依舊坦蕩。
這沒有什麼不好的。相反,對林椰他們這樣的人來說,這樣的關係甚至堪稱完美。
林椰卻覺得自己是被江斂看輕了。對方言語中無不透露出不想和他談感情的深意,又怎麼能確定,自己一定會愛上他。
江斂可以做到的事,那麼他也一定能夠做到。林椰對此深信不疑。他對江斂的感覺始終停留在以朋友關係為前提的好感上,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也不是沒有心動瞬間,但是那樣的心動也不只有江斂才能帶給他。
心動不意味著喜歡,更不等於愛情。
為期不長的前戀愛經歷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他也曾為前男友心動過。
只是曖昧時期的心動與期待,皆在戀愛關係確立下來以後,化為烏有。獨處的時間開始變得冗長無聊,過於頻繁的親密接觸會令人心生抵觸。林椰時常都會想不起來,原來自己是在談戀愛。
原來談戀愛也沒有想像中那麼有意思,十八九歲的林椰曾經這麼想。
拋開當晚略有波折的插曲不說,林椰終於意識到,話果然不能說太滿。前一天晚上才信誓旦旦脫口而出的壯志豪言,第二天就在教室裏被現實重重地甩了一個巴掌。
林椰捂著臉頰,尷尬又失落。當然比起那微不足道的尷尬情緒,更多的還是鋪天蓋地而來的失落與消沉。
與江斂不歡而散的第二天,也是公演倒計時第二天,沈PD將所有練習生集合在階梯教室中,向眾人丟下一個重磅炸彈:“之前沒有告訴你們的是,這一次公演結束以後,獎勵除了加票以外,每個獲勝小組的中心位手裏還將擁有一個救隊友的名額。”
消息甫一落入湖中,暫態激起千層浪。練習生無不面色震驚與激動。唯獨早已從江斂口中得知消息的林椰,面色依舊平靜。
立刻有人從高處站起來問:“是我們想的那種名額嗎?”
“是的。”沈PD打出一個安靜的手勢,“就是你們想的那樣。第一輪淘汰將有二十人不得不離開,假如隊伍中有隊友在離開的人裏,那麼隊中的中心位可以使用那個名額,救回被淘汰的隊友。”
有練習生道:“如果獲勝的那組沒有沒淘汰的隊友,C位能不能把名額讓給別的隊。”
“假如隊內沒有隊友被淘汰,C位手中的名額只能就此作廢。”沈PD面色肅然,“同樣的,假如隊內有兩名或者兩名以上練習生被淘汰,那麼很遺憾,C位只能救下其中一個。”
練習生們一片譁然。
夏冬蟬看向林椰,“早知道賽制是這樣,你還不如來我的隊裏。”
林椰雙手交疊抵在腦後,漫不經心地垂眼,“對手是栗沅那組,你應該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能贏吧。”
夏冬蟬眸中一深,面上笑容卻又淺又淡,“說得也是,我的確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講臺上沈PD已經打開牆上的電子屏,“相信大家現在都很激動,就在剛才以前,節目組經過慎重考慮,為了鼓舞和激勵大家,決定放出此時此刻所有練習生的即時票數排名。”
這是第二枚深水炸彈,沒有手機上網,沒有內部知情人放瓜,原以為要等到順位淘汰才能得知自己的名次。座位席上的練習生們沸騰了。
夏冬蟬偏頭問他:“你緊張嗎?”
林椰笑了起來,放下抵在腦後的雙手,“有點。”
他面上有幾分懶洋洋,胸腔中的心跳卻快得有些不受控制。一聲接一聲,如密集的鼓點般震在的他耳膜上,彷彿只要夏冬蟬稍微靠近他一點。也能將那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林椰下意識地弓起背來,抬手按了一下胸膛上心臟的位置,又低頭去看自己的鞋面,確定腳上鞋帶沒有鬆,全身上下亦無其他問題,才緩緩坐直身體。
卻不見料,抬頭就看見了自己的名字,以及懸掛在自己名字上方明晃晃的兩位數。
沈PD並未給他們任何做好心理緩衝的時間。
林椰幾乎暫態怔住,目光定在自己名字上,彷彿眼中只能容下那個數位,再無其他內容。
走神的時候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緩過神來再眨眼的時候,頁面已經跳轉到下一批名次。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來,許久沒有說話。
練習生的即時排名是倒序放出,他的名字在第一張圖裏。一百個練習生中淘汰二十人。以林椰第九十名的名次,毫無疑問也在即將離開的人當中。
林椰的名字夏冬蟬也看見了,他眼中有惋惜,也有遺憾,卻並無意外和驚詫。彷彿早已料到是這樣的局面,夏冬蟬對他道:“現在去找江斂談還來得及,小組賽有他在的那一組絕不會輸。”
林椰抬眼看他,“你是讓我去找江斂,說服他把那個名額留給我?”
夏冬蟬神色坦蕩,“你不去,也會有其他人去找他。所以你不去,就是白白把這個機會拱手讓人。”
林椰道:“你覺得我能拿什麼來說服他?論唱跳能力,其他人實力也並不差。”
“過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夏冬蟬彎唇一笑,“各憑本事,不是嗎?”
林椰抿唇不語,卻對他的回答並不意外。在他看來,夏冬蟬就是這樣的人。假如哪一天,對方在他面前提起骨氣和尊嚴,他大概才要心生疑慮。
兩人說話間,排名已經跳到最後一頁,江斂和明讓毫無意外地霸佔掉榜首和第二位,夏冬蟬的名次也在前二十內。
沈PD關掉電子屏,離開前對他們說:“節目第一期已經播出了,如果大家想看,可以自行到健身房旁的放映室去看。”
練習生們解散以後,同公司的兩個室友約他們去放映室看正片,林椰和夏冬蟬卻打算先去超市,兩個室友索性也跟他們一起去了超市。
從訓練大樓出來,途經節目錄製區的側門時,四人遠遠就瞧見門外蹲著一排站姐。
待他們走近以後,甚至有兩三個站姐捧著相機起身,擠在鐵門後朝他們喊話。
四人頓覺新奇,駐足站在原地聽了片刻,才聽出來是在叫夏冬蟬的名字。林椰與另兩個室友腳下步子放慢,剩下夏冬蟬朝前走出兩步,遠遠地朝站姐們抿出一個漂亮的笑容來。
站姐們激動得手中鏡頭瘋狂抖動,隔著鐵門高聲叮囑夏冬蟬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後方林椰幾人欲要掉頭先走,鐵門後卻又陡然竄起情緒激昂的兩聲,分別是喊的林椰兩個室友的名字。
兩個室友也是頭一次遇到這種陣仗,亦是有些心情激動,不由得跟著朝前走出幾步,笑容滿面地給喊話的粉絲比愛心。
剩下林椰一人落在最後,再去看前方排成一排的那三人時,反倒覺得突兀的人成了他自己。他垂頭站在原地等那三人,將自己大半張臉掩在羽絨服的兜帽下,面上擺出一副無謂模樣。片刻以後,卻還是忍不住抬頭,視線朝鐵門後掃去。
除去夏冬蟬與另兩個室友的粉絲以外,剩下的年輕女孩皆是盤腿圍坐在地上嗑瓜子,從始至終都不曾抬頭朝他站的地方看過一眼,彷彿對他是誰這件事漠不關心。
林椰收回目光,漫不經心地提起腳尖踢了踢地面。這些人當中,夏冬蟬有好幾個粉絲,就連排名中下的兩個室友也都有粉絲,唯獨卻不見他的粉絲。
不過,思及他那糟糕至極的排名,沒有粉絲才是意料之中。整整一百個練習生,坐在鐵門外的那些年輕女孩,現在大概連他的名字和臉都記不住。
自覺有些好笑,他抬手扯了扯擋風的兜帽,轉過身獨自朝超市走去。
腳下的水泥路平坦而寬闊,路上沒有四處亂竄的私家車,也沒有搖鈴警示的自行車。冬末初春的風仍舊寒涼,吐息哈氣還能看見小小的可愛的白色霧團。
粉絲的聲音在耳朵中逐漸遠去,林椰腳下的步子邁得越來越慢,越來越遲疑。
最後,他駐足回頭。
身後的道路上分明空蕩蕩無一人,腦海中卻魔怔般地迴響起江斂低沉而好聽的嗓音。
“沒有鏡頭,沒有活粉,你覺能在第一輪淘汰中留下來嗎?”
“林椰。”他彷彿能夠聽到江斂在叫他,“我可以幫你。”
作者有話說:目前的情況就是,江斂看上了他的臉和腰軟腿長,林椰偶爾被美色迷惑,但其他時候都是理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