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說不好和當面說
曲燎原席地坐在訓練場邊角的楊樹下,按照宋野留言告訴他的方法,加撥了區號,再撥宋野的新號碼。
第一句話要對宋野說什麼?他忽然間腦子裡一片空白,想不出可以用什麼語句來表達清楚他此時的內心。
或者,他應該和宋野講一講,他在新學校被別人嘲笑了,人家說他是哥寶,還因為他老想給宋野打電話而被隊長罰⋯⋯不對不對,宋野不一定想聽這些瑣碎事情,他應該直接點告訴宋野:我很想你。
很想你。
但這個電話被那邊掛斷了。
是在上課嗎?這時間可能宋野還沒結束下午的課程。
曲燎原對沒能打通電話而感到一點失望,只能安慰自己,晚點再打也很好,正好有時間組織下語言,到時務必要說很動聽的話給宋野聽才行,不然宋野都感受不到自己究竟有多想他。
那先打給爸爸媽媽吧。他剛在電話簿裡找到曲大江的電話,自己的手機就進來一個電話,來電顯示+852開頭⋯⋯香港的區號!
他忙接通,把手機貼在耳朵邊,裡面沒有聲音,他很小聲地:「喂?」
「喂,」聽筒裡無比熟悉的男聲道,「我剛才,一著急按錯,給掛斷了。」
曲燎原:「⋯⋯」
宋野:「怎麼不說話?聽得到嗎?信號有問題?」
「沒問題,聽得很清楚⋯⋯我軍訓完了。」曲燎原想像著宋野剛才看到他的來電,手忙腳亂去接又不小心掛斷的場景,想笑,心裡又很難受。
「我知道。」宋野好像笑了一聲,很輕的呼吸聲。
曲燎原沒能想出更動聽的話,問道:「你在那邊怎麼樣?課難不難?食堂飯好吃不好吃?新同學好不好相處?」
宋野道:「好,都好,你呢?」
「我⋯⋯」曲燎原本來想說自己被同學笑話、還被中隊長不喜的事,臨了又改了主意,不想讓宋野替他擔心,說,「我也很好,剛才軍訓總結大會,大隊長還表揚我了。」
宋野沉默了幾秒,問:「軍訓辛苦不?」
「就是白天太曬了,晚上還有蚊子咬。」曲燎原道,「別的都還行,也沒傳說中那麼累。」
宋野道:「反正我知道,再累你也能扛下來。」
曲燎原道:「其他班還有退學的,我們班一個也沒有。」
宋野又問:「交到一起玩的新朋友了嗎?」
曲燎原說:「我們根本沒有時間玩,每天安排得太滿了,我就只和宿舍裡兩個同學比較熟,一個是甘肅的,還有一個就是北京本地人。你有沒有在班裡交到朋友?」
「還沒有。」宋野道,「剛入學,同學都沒來得及互相了解。以後會有的。」
曲燎原擔心他形單影隻,提醒道:「你不要老是端著,要多和別人接觸,多笑多說話,才能給別人了解你的機會。」
宋野:「⋯⋯知道了。」
曲燎原道:「知道了就要照做,不要老是一個人獨來獨往⋯⋯」
「我等下還有一節課,」宋野打斷了他,說,「得收拾東西去上課了。」
曲燎原忙道:「那我晚點再給你打,我們今天晚上就開始過國慶假了,手機以後也不用再上交。」
宋野道:「打來香港的話費很貴,少打。」
曲燎原:「⋯⋯」
打完這期待了一個月的電話,曲燎原非但沒有一解憂思,反而愈加垂頭喪氣起來。
有些話當面說還能說得出,隔著電話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他既說不出宋野會說的那種很漂亮的情話,也想不出什麼辦法,可以把自己這些天裡遺失的日出月落,重新撿回來交給宋野看。
其實他會什麼?他最會的就是老是惹宋野不高興。
他又給爸媽打了電話,夫妻倆正一起在便利超市裡點貨,分別和他說了幾句話,簡單問了他這個月怎麼樣,他都答了,表示:「我都堅持下來了,沒有給你們倆丟人。」
曲大江誇他一通,高秀月就說:「電話裡別說這麼多了,等你回來再細說,你是哪天回來?我和你爸到火車站接你去。」
「我們剛結束軍訓,還沒有去買票,」曲燎原一頓,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道,「有可能買不到票,那我就不回去了。」
高秀月道:「不會,買不到和諧號就坐慢車,慢車也就是幾個鐘頭,上車睡一覺就回來了,假期有七天,你不回家幹什麼?」
曲燎原道:「很多家遠的同學都不回家的⋯⋯我先買票試試,買不著就沒辦法了。」
這是他膽戰心驚地對媽媽撒的一個謊。回家車票是真的沒買,但他也不打算去買了。
他去找中隊長張羅打申請,還做好了要被張羅嘲諷的準備,結果張羅也沒說什麼,痛快地給他批了。
公大新生們正式結束了軍訓,屬於他們的國慶假期也提前來了。
學生們有的回了家或者準備回家,有的約了同學朋友一起玩。
尚揚的家就在北京,可是他卻還留在宿舍裡,大有小長假也不回家的架勢。做舍友都做一個月了,曲燎原也知道了一些他和家裡關係不好的事。
金曉旭也不回家,他說回去需要先坐k字頭火車先到蘭州,再轉綠皮火車到縣裡,再轉城鄉公交到鎮上,再靠兩條腿走二十里山路回家,全程大概要四天半,國慶假期都不夠用。
而曲燎原,在軍訓結束當天晚上就一個人跑去了北京西站,馬上就要黃金周,他想買的票所有車次都賣完了,在車站廣場找黃牛問,黃牛看他髮型和走路姿勢活脫脫是來釣魚執法的條子,都不理他,搞得他很鬱悶。
後來還是代售點的大姐教他,讓他到車站窗口等著看有沒有人退票,那幫黃牛也是這麼幹的。他在退票窗口等到半夜三點多,中途還幫車站民警抓了個混在排隊隊列裡的扒手,圍觀群眾還都以為他是個執勤的便衣。
最後還好運氣不錯,真的撿漏買到一張別人退的硬座火車票。
第二天下午,他換了身衣服,背了個雙肩包,檢查了好幾遍證件和錢,才和沒回家也沒出去玩的舍友們告別,再次出發去了北京西站。
等他走後。
「平時還沒看出來,換衣服一瞧,這小子長得還真挺帥的,難怪研究生院有學姐打聽他叫什麼學什麼的有沒有對象。」尚揚隨口一提,又說,「就回家過個國慶節,他用不用穿成那樣?還當他是去見女朋友。」
金曉旭卻道:「學姐打聽燎原嗎?他不是回家,你不知道?他都找羅漢申請過了,他是坐火車去深圳,要去香港,看他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