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查分和星辰大海

　　他倆帶著父母在北京玩了兩天後，又轉道去了趟北戴河。

　　高秀月是第一次見到海，她不會游泳，也不敢下水，曲大江就陪她在海邊逛，用這次出來前新買的數碼相機給她拍照片。

　　暑假裡來這裡玩的遊客也很多，淺灘水裡人多得像煮餃子一樣，宋野就不太想下水，但被曲燎原硬拉著下去，混在餃子堆裡也被迫當了餃子，宋餃子氣憤地把曲餃子按在水裡捶了一頓。

　　等兩顆餃子上岸，曲大江請了別人幫忙拍照，一家人站在餃子背景板前面，「茄子！」了一張全家福。

　　這趟出門了幾天，四個人都被曬得黑了幾度，宋野和高秀月還算過得去，曲家父子就別提了，用高秀月誇張一點的話說，爺倆在腦門上壓個月亮牙兒，就能去戲台上演真假包公。

　　說笑歸說笑，宋野留了心，回來後就在網上查了查，淘寶下單給曲燎原買了好幾支男士防曬霜。

　　「買這個幹什麼？」曲燎原遠遠看見他在付款，忙跑過來看他又買什麼，聽是給自己買的，馬上一臉嫌棄地說，「男生誰要塗這個？黑點怎麼了？我從小就不白。」

　　宋野煞有介事道：「根本不是你黑白的事，你看，這個SPF值，就是Sun Protection Factor，防曬傷的懂不懂？你沒聽任小凱說麼，公大開學要不間斷軍訓一個月，就北京那大太陽，得把你曬得脫層皮，被曬傷了又疼又癢，說不定還會發炎，到時候也沒人管你，看你怎麼辦？」

　　曲燎原眼看著他付了款，也只好算了，一想，又說：「幸好香港的大學都不軍訓，不然就你這細皮嫩肉的小模樣⋯⋯」

　　宋野凝目看他。

　　他心裡不知怎麼忽然一酸，沒再說下去，改口說：「我聽你的話，保證好好塗，不會曬傷的。」

　　裝好的新房還不能住人，父母依舊暫時住在租來的那房子裡，宋野和曲燎原還住在家屬院，兩個準大學生也不出門，天天悶在家裡。

　　剛從北戴河回來的兩天裡，曲燎原沒日沒夜地打魔獸世界，文聰在遊戲裡已然是位接近滿級的「大神」，再也不會犯把「納克薩瑪斯」說成「沙琪瑪」的笑話，像模像樣組隊帶上曲燎原下副本，讓曲燎原這個小菜鳥白蹭經驗，白撿裝備。

　　自從上了高中，曲燎原先被宋野管得很嚴，後來自己也自覺好好學習，竟是整整三年都沒好好玩過遊戲了，這是野馬脫韁，像玩瘋了一樣，不吃飯也不睡覺，連喝水上廁所都顧不上。

　　宋野也不怎麼管他，知道他這不過是報復性網癮發作，發洩完了就好了。

　　果然兩天多以後，曲燎原一陣空虛，不想繼續玩了，開了電腦登陸帳號，對著遊戲界面，感到索然無味，但又好像沒事可做，一下子甚至還懷念起了高三那段只知道埋頭複習的日子。

　　他把這想法和宋野說了。

　　宋野道：「你這是典型的考後綜合征，考完試就不知道該幹什麼了。」

　　曲燎原不服氣道：「你這兩天不也是一直在看視頻？還說我。」

　　「我在看美劇和英劇，熟悉一下口語表達。」宋野說，「港大面試需要全英文交流，去年是幾人小組形式的全英文討論會，今年應該變化不大。」

　　曲燎原道：「只看劇⋯⋯行不行啊？」

　　「不行也得行。」宋野把上網本轉過來給他看，道，「要一起看嗎？」

　　曲燎原只跟著他一起看過幾集《生活大爆炸》和《辛普森一家》，對美劇不熟悉，問：「這是什麼劇？」

　　宋野介紹道：「《白宮風雲》，辯論和演講非常多，很有意思。」

　　曲燎原就湊過來想和他一起看，他把耳機拔下來開了外放。

　　才幾分鐘，曲燎原就放棄了：「我靠，這語速也太快了！好多單詞我都聽不懂。」

　　宋野忙道：「忘了，哥哥把字幕給你打開。」

　　曲燎原不想影響他學習，說：「不用了，你看吧，我找點別的事幹。」

　　宋野問：「還去打遊戲嗎？要不再打一會兒。」

　　「不打了，」曲燎原道，「沒意思。」

　　宋野確認了一遍：「真不打了？」

　　曲燎原也知道這兩天自己有點過分，悔過自新地表態道：「真的，不打了。」

　　宋野指了指書桌，道：「那我給你的kindle裡發了幾本電子書，你看書去吧。」

　　曲燎原以為是什麼有趣的小說名著，以前宋野推薦給他的幾本，他試讀過的感覺都還不錯，就去拿了kindle，打算看小說解解悶去。

　　他找到了新發來的電子書，頓時整個人不好了：「⋯⋯這都是什麼東西啊？！」

　　Kindle的個人圖書館裡，赫然一排電子書的書名：

　　《民法總論》

　　《侵權行為》

　　《中國行政法原理》

　　《公安學基礎理論》

　　⋯⋯

　　「不是什麼東西，」宋老師嚴肅道，「是你將要學的專業課，挑一本預習。」

　　6月23日，公佈高考成績的日子。

　　一大早剛過七點，曲大江就開著他的二手捷達，載著高秀月一起回了家屬院裡的家。

　　宋野和曲燎原趁著太陽不太曬，出去跑了步，已經回來，正一個刷牙一個剛衝過澡，被突然進門的父母嚇了一跳，急忙對視一眼，還好沒在做什麼奇怪的事。

　　由曲燎原拖住爸媽，問：「你倆怎麼回來了？」

　　剛沖完澡的宋野則假裝要換衣服，趕忙進了房間，把該收起來的東西預防性地收一下。

　　「回來看你倆查分，」高秀月緊張又期待地說，「我一晚上都沒睡好。」

　　曲大江說道：「可不是麼，你媽一晚上起來好幾回，我叫她睡她也不睡，天一亮就催我趕緊回來。」

　　高秀月道：「都像你就好了？沒心沒肺的。」

　　宋野從房裡出來，四人一起到客廳裡。

　　爸媽長時間不在家，曲燎原和宋野在家裡天天隨便慣了，什麼都敢亂來，這時看父母坐在沙發上，他很有點不自在。

　　沙發上撲著的毯子，上回那什麼以後，洗過了嗎？他詢問地看看宋野。

　　宋野朝他眨了下眼，意思是：當然洗過了。

　　「你看，」曲大江看他倆擠眉弄眼地，誤會了，說高秀月，「你把倆孩子也弄得緊張了。」

　　高秀月現在坐立難安，也沒心思接他的貧嘴。

　　其實兩位當事人對成績的事並不緊張，他倆自問高考中正常做完了題，感覺和平時區別大，成績應該就是平時那樣子。

　　但聽曲大江這麼給他倆「台階」，兩人也就正好做出「是啊我們真的好緊張」的模樣。

　　簡單吃過了早飯，收拾著碗筷，時間就到了。

　　全家四個人圍在電腦前，曲燎原坐著，父母和宋野站在他身後。

　　他輸入了宋野的姓名，又照著准考證，一個一個地按號碼。

　　宋野開玩笑道：「別先查我的吧，查你自己的。」

　　曲燎原抬頭看看他，還真的又按刪除鍵要刪掉。

　　高秀月要瘋了：「幹什麼！怎麼還玩上了！快點查！」

　　曲燎原又把宋野的准考證號和身份證號完整輸入了進去，按下回車。

　　四雙眼睛在單科成績上齊齊地快速略過，都看向最下面一排的總成績：693

　　穩了！

　　今年全國一卷整體和去年試題相比，難度變化不大，而去年省狀元的裸分是695分。

　　宋野這個分數，就算不是狀元，理應也在前三甲裡。

　　「你的你的，」曲大江也激動緊張起來，催兒子道，「快查你的。」

　　曲燎原把手放在鍵盤上，手指忽然有點發起了抖，他也緊張起來了，腦海中飄過幾種糟糕的可能。

　　會不會他是自我感覺太過良好，其實他發揮失常考得很差？

　　閱卷老師會不會改錯題，給錯分？

　　哎？他做生物大題了嗎？怎麼完全沒印象？天啊，是不是漏題沒做？

　　「我不行，」他噌一下站起來，讓位出來，按著宋野坐下，道，「你幫我查。」

　　高秀月和曲大江看他臉色慘白，都大吃一驚，忙又都做出輕鬆的樣子安慰他說：「沒事沒事啊，沒事的。」

　　曲燎原站在宋野的正後方，兩手還搭在宋野肩上，看不到宋野的表情，但也能感覺到宋野身體的緊繃。

　　宋野咬著左手食指的關節，右手單手按鍵輸入了「曲燎原」這個名字，手指飛快地在右側小鍵盤上輸入了兩串號碼，但在按下回車確認鍵時，他停頓了數秒，才「啪」一聲敲下去。

　　網頁跳轉中⋯⋯在場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考生姓名：曲燎原

　　⋯⋯

　　總分：676

　　曲家父母一下鬆了口氣，向兩個孩子道：「你們倆真棒！都棒！」

　　曲大江又確認一般看了看電腦屏幕，馬上去一旁打電話，給關心著曲燎原成績的幾位親朋好友匯報這個喜訊。

　　高秀月雙眼含淚，一手按了按椅子上宋野的肩，一手又來拍打曲燎原，以表達此時的高興和祝賀，也去給曲燎原的外公外婆打電話。

　　「我媽是真打呀，打得我好疼，胳膊都要腫起來了。」曲燎原揉著自己的胳膊，小聲道。

　　宋野將電腦椅轉了過來，面對著曲燎原。

　　曲燎原看到他的左手關節上，被咬出一個很深的牙印來。

　　「小野，祝賀你，」曲燎原道，「你考得真好。」

　　宋野道：「哥哥也祝賀你。」

　　兩人安靜地看著對方，曲家父母在外面打電話的聲音彷彿被什麼隔絕到了另一個遙遠的空間，而他們所在的這個空間裡，只有空調扇葉和電腦主機在發出呼呼的聲響。

　　陽光從窗戶跳躍著進來，照進他倆共同所有的這個小小房間。

　　高考分數有了，接下來是報提前批志願，港大面試，等錄取通知書⋯⋯分別。

　　宋野的眼眶微紅，他又像小老師一樣，誨人不倦的語氣說：「這可不是終點，知道不？」

　　曲燎原有點難過，道：「我知道，這只是新的起點，我們的路還有很長，很遠。」

　　「對，很長很遠。」宋老師點了點頭，道，「所以，我的征途是⋯⋯」

　　「星辰大海。」曲燎原接道。他聽宋野介紹過這句話，出自一部叫《銀河英雄傳說》的日本動畫，是動畫主角人物的名台詞。

　　「不對，」宋野對他笑了，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