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巧克力球和房子

　　五一小長假沒了，也就意味著在明年暑假之前，都沒有時間去做手術。

　　曲燎原受到了嚴重的打擊，本來還香噴噴的揚州炒飯也沒了滋味。

　　宋野也被這新聞搞得很鬱悶。

　　曲大江只以為他倆是小孩心思貪玩，沒有假期有點失落，還打趣了兩句。

　　吃完了飯，他和宋野聊著天，讓曲燎原把快餐盒和一次性筷子收拾在塑料袋裡，去扔在外面的公共垃圾桶裡，不然會招老鼠。

　　室內有暖氣，為了更保溫，超市玻璃門外還掛了厚厚的棉簾子，曲燎原提了垃圾，一推門，風大，那簾子啪一聲，照臉拍了他一下，他一個趔趄差點從門前台階上摔下去。

　　宋野道：「你小心點啊！」不由自主就站了起來。

　　「沒事，別管他，」曲大江笑呵呵地說，「毛手毛腳的一點不穩重，摔個狗吃屎就長記性了。」

　　曲燎原回頭衝他爸做了個歪眼斜嘴的鬼臉，提著塑料袋出去門外，把門關好，撩了簾子跑去扔垃圾。

　　外面還下著大雪，風捲著雪花，早上曲大江掃過超市門前的雪，現在又被新雪覆蓋了。曲燎原踩著雪，嘎吱嘎吱地，找了個最近的垃圾桶。

　　也許因為太冷，前面不知哪個丟垃圾的人隨手丟了一袋垃圾就跑，把垃圾桶的口都堵住了，半個袋子還在外面，上面落了一層雪，旁邊地上扔了兩袋垃圾。

　　其實曲燎原把垃圾也照樣扔在旁邊，走人就行。但他覺得不好，把堵著口的那垃圾袋往裡推著塞了塞，那袋子裡不知什麼硬東西卡著進不去，他只好又把那袋整個拽出來，想換了個角度重新塞進去。

　　——「你在幹什麼？撿垃圾嗎？」

　　曲燎原回頭一看，有個戴了頂黑色雷鋒帽的男生，騎著輛死飛，單腳撐地停在一旁路邊，圍著條黑色套頭圍脖，還拉高了擋著半張臉。

　　但他騎的那車，曲燎原認識。

　　「誰偷垃圾了？」曲燎原把那袋垃圾塞進去，又把地上的垃圾和自己的快餐盒都扔進去，怕冷地把手揣在羽絨服兜裡，才兩步走過去，問，「姚望？你怎麼雪地還騎死飛，不滑嗎？」

　　「纏了防滑鏈。」姚望把圍脖拉下來露出嘴巴，一臉笑意，說，「你這週看店嗎？」

　　曲燎原新奇地打量了他車輪上的防滑裝備，才說：「不看，雪太大了，我沒擠上公交，等會兒再回家。」

　　一班教室離姚望所在的七班很遠，姚望似乎也不怎麼回宿舍，因而在學校裡他倆見面都很少。

　　「那別擠公交了，我送你們回家去，」姚望帶了點得意地說，「我能開車了。」

　　曲燎原吃驚道：「啊？汽車嗎？你會開汽車？」

　　姚望炫耀道：「當然了，我十五就會開了，就是沒證不能上路，前幾天才拿到駕照。我回家開車去，你回店裡等我，我出來按喇叭叫你。」

　　「不不不，」曲燎原忙拒絕道，「不麻煩你了，我們等下還是坐公交，我哥也在店裡。」

　　姚望不以為意道：「那捎帶著他一起唄，車上又不是坐不下。」

　　曲燎原不想讓他開車送，一個是好好的給別人添麻煩不好，另一個是宋野和他也合不來，最後還有安全問題，雪這麼大，老司機都不保證安全，姚望還是個剛拿著駕照的新手。

　　「真不用了，」曲燎原現編了個理由，說，「我們倆還想先去書店買兩本教輔書，不直接回家。」

　　姚望明顯不太高興，看看曲燎原，重新把圍脖拉了上去，道：「行，那算了。」

　　他腳一撐地，騎車走了。

　　曲燎原感覺有點過意不去，好像自己很不識抬舉，辜負人家一番好意，追了句：「你自己也不要開車了吧，雪太大了，不安全！」

　　嘎吱——姚望又停下來，回頭看他，只露著一雙眼睛。

　　他朝姚望揮了下手，說：「快回家，冷死了。」

　　「知道了！」姚望道，「跟這雪一比，你可真夠黑的，喝那麼多牛奶，也沒變白，全浪費了！」

　　曲燎原：「⋯⋯走你的吧！」

　　他暑假裡把冰鎮牛奶當冷飲喝，一天能喝好幾袋，姚望是見過的。但他又不是為了美白！他是為了長高！

　　超市裡，宋野和曲大江聊了一會兒家裡和學校裡的事，才說了自己想把股票賣掉的計劃，並表示這是來自他爸宋志國的建議。

　　曲大江自然是有點不捨得，疑惑道：「現在漲勢正好，賣掉不是很難可惜嗎？」

　　宋野知道以自己的年齡和閱歷，和曲大江談正事必須要放低姿態，一早想好了話術，打好了腹稿，說：「說實話，我也不太懂，我爸說的好多和經濟、政策有關的詞，我聽都沒聽過，更別說能聽懂了。」

　　「那他怎麼說的呢？」曲大江問道，「大概說了什麼意思？」

　　宋野道：「說國際金融市場不穩定，從今年夏天起美國就開始爆發次貸危機，全球經濟都會受到影響，周邊股市最近都在下挫，國內股市近期應該也會開始動盪了。」

　　曲大江茫然道：「美國危機，關咱們中國什麼事？」

　　正好曲燎原掀了簾子推門進來，宋野便叫他：「小曲兒，你來跟曲叔說說什麼叫全球經濟一體化。」

　　曲燎原：「⋯⋯」

　　他都學理科了，為什麼還要背政治？最討厭政治了！

　　宋野和曲大江聊到三點多，曲大江被科普了不少知識，他太久不學習了，雖然知道很有用，最後也是聽得頭昏腦漲，趕宋野走「你快帶小曲兒快回家吧」，表示自己不能再聽新名詞了，腦袋疼。

　　可見曲燎原不愛學習，一多半是基因問題。

　　兩個高中生上了回家的公交車，車一開出市區，回廠裡這趟公交車上人就不多了。他倆坐在最後一排，車廂後半部分就只坐了他倆，前面還有三五個乘客，離得比較遠。

　　「明年五一不放假了，」曲燎原兩隻手搭在前排的座椅靠背上，腦袋也靠上去，扭過臉看著宋野，鬱悶道，「還要等到暑假才能去做手術。」

　　宋野：「⋯⋯」

　　曲燎原小聲說：「我申請增加打飛機的次數，行不？不然就剩下兩次了，離暑假還有六個月，還讓不讓我過了？我真的要憋死了。」

　　「這就憋死了？」宋野看他片刻，道，「你知道哥哥憋多久了嗎？」

　　曲燎原個二百五居然說：「少蒙人了，上禮拜在家你趁著洗澡還偷偷打了，別以為我不知道，我什麼都知道。」

　　「⋯⋯」宋野牙根癢癢，特別想咬死他，恨恨道，「等會兒回了家，再叫你好好知道知道。」

　　回到家，高秀月上班沒回來，給他倆寫了字條，說冰箱裡有昨天燉好的排骨和早晨炒好的兩個蔬菜，加熱下就能吃。

　　「我不餓，」曲燎原看了字條，問已經進他倆房間去的宋野，「你想吃嗎？」

　　宋野在裡面道：「不吃，你來。」

　　曲燎原一聽這語氣就知道宋野是要找他親熱了，扔下媽媽的留言條，喜憂摻半地跑進房間去，喜的是回了家就能好好親嘴了，比在學校自在很多，憂的是萬一親出反應來，就得又用掉一次，離暑假還有整整半年啊！

　　他一進去，宋野就把他按在床上，狠狠親了幾分鐘，他被親得天靈蓋都發麻，兩條小腿不受控制地蹬了好幾下，啊！！！不行了！！！

　　等宋野放開他，他馬上坦白自己的狀況：「我不行了！不能再親了！」

　　他想推開宋野起來，但宋野就死壓著他不放，還低頭看著他，用一種出現過但又不常有的目光。

　　他不太知道怎麼形容這種目光，以前被這樣看過幾次，每次都覺得心裡癢麻癢麻的，還有點緊張，現在也是，一張小黑臉慢慢變得透紅。今年他好像因為暑假裡每一天都要去超市，曬得比往年更黑，這都經過一秋半冬，馬上要年底了，他的膚色還沒完全恢復回來。

　　「你像個巧克力球，」宋野忽然笑了，聲音變得有些不同平時的異樣，低沉暗啞地說，「哥哥想吃了你。」

　　曲燎原被他這話逗得心臟快跳出來了，腦子裡一團亂，不知道該接什麼，就胡說八道：「你嫌我黑是不？你不愛我才挑三揀四，你⋯⋯」

　　宋野不讓他說話，又俯身吻住他。這次他倆貼著更近，他感覺到了，宋野！也！

　　下雪天，黑得早，五點多就沒了光亮。

　　兩人摟在一起，蓋著曲燎原的被子，斑馬條紋的被套。地上扔著好幾團揉皺了的紙。

　　被子下，宋野勾著曲燎原的小指，拉鋸一樣鉤來鉤去鬧著玩，他又親了下曲燎原的臉，還想親嘴，曲燎原馬上躲開他，說：「不親不親，你還沒有漱口。」

　　宋野好笑道：「你自己的，我都沒嫌棄，你好意思嫌棄不？」

　　曲燎原想了想也是，就勉強和他親了一下，但還是緊閉著嘴唇，不願意深吻。

　　宋野只得作罷。

　　曲燎原不想嘗，自己還好奇：「是什麼味兒？」

　　宋野瞎說道：「巧克力味兒。」

　　曲燎原哈哈笑：「你別胡說了！」

　　「那你嘗嘗。」宋野又要親他，他忙躲來躲去還繃緊了嘴巴，好在宋野只是逗他，也不是真讓他嘗。

　　「我這算又用過一次了嗎？」曲燎原疑惑中又難得帶了點心機地問，「這不能算打飛機。」

　　宋野順水推舟道：「那就不算，還剩下兩次。」

　　曲燎原心花怒放了片刻，又問：「真不難吃嗎？」

　　「不好吃。」宋野說了實話，道，「哥哥愛你。」

　　曲燎原是真的有點感動，想了想下定了決心，道：「反正咱倆是不能生小孩了，天天打飛機也有打煩的時候，你到時候教教我，將來一三五打飛機，二四六互相吃一吃，夫妻生活還比較不單調。」

　　「⋯⋯」宋野強忍著告訴他真相的衝動，說，「嗯，你說得對。」

　　等高秀月下班回來，兩個高中生已經穿戴整齊，在房間裡一起看書做題⋯⋯都是人模人樣的。

　　這週末的兩天裡，曲大江晚上回到家，還要再把宋野從房裡叫出來，兩人湊在一起商討了好幾次股票的事。

　　到最後，曲大江還是信了宋野的提議，這其中除了宋志國多年來的天才光環太強大，還有就是宋野講起事非常有理有據，說服力極強。

　　曲大江一個完全不懂經濟和金融市場的人，被宋野三言兩語的舉例說明，竟也一知半解地弄明白了外部形勢和內部政策即將對中國的股市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同時也一知半解地明白了：宋志國讓兒子用賣掉股票的錢，去買套房子。

　　不過買房這件事，從曲大江的角度，倒是比較能理解。

　　中國人傳統觀念裡，房子一向就是很重要的存在。廠裡的房產是集體財產，職工只有使用權，宋志國因為犯罪而入獄，沒了公職，廠裡又是這種情況，將來也不大可能再提供住房給他，等他從監獄出來以後，住在哪裡都是個問題，讓宋野趁著手頭有錢去買好房子，倒是也沒錯。

　　「回頭我留意下，這陣子市區的房價沒怎麼漲，聽說比秋天那會兒還回落了幾百，遇著合適的，等你放假就去看看。你不用操心上大學的花費，」曲大江和高秀月商早就量過這件事，這時就與宋野說了，「你給你高姨的那兩萬塊她都還幫你收著，大學學費一年是六千，這你四年的學費都差不多夠了，生活費到時候家裡給你出。你叔跟你說明白話，咱家這條件，是不能跟更好的比，但絕對能保證你跟小曲兒的一樣，他一個月從家裡拿多少生活費，你就拿多少。不過要是他沒本事也考到北京去上學，那就另說了，你去北京上學花銷肯定比省會要大。」

　　這並不在宋野意料之外，但也還是被這對夫婦感動到了。曲燎原從行為到心理，都還是個小孩，小孩的無私有時是因為還不懂得現實，經過風霜雪劍的成人還能保持著慷慨助人的美德，這比孩童還要更值得尊敬。

　　其實從前，宋野對曲家父母總是有著一層涼薄的隔閡，不是因為人家對他不夠好，而是因為他自己的性格，對曲大江和高秀月，他感恩有之，敬愛有之，就是差了點交心的意思，甚至有時候想像未來可能會受到來自他們的阻力，就會不自覺地把他們放到自己的對立面去。

　　到最近這幾個月，他才試著調整了下心態，因為曲燎原已經表明過態度是絕不肯離開父母的。那倒不如他也站在曲燎原的角度，當真把曲大江和高秀月當成父母看待，提前把該做的都做好，以後就省得再走不必要的彎路。

　　元旦後不久，曲大江就托戰友幫忙，為宋野物色到了合適的一套房子，七十多平，戶型合理，位置也算不錯，開發商也是當地房地產業內大鱷。

　　他本來的意思是等宋野考完試放了寒假，再去好好看看，但宋野聽他說了那樓盤的位置和開發商品牌，立刻就決定買了，請他先墊付押金，等學校放假後再辦詳細手續。

　　這一下要花幾十萬出去，曲大江怎麼可能這麼輕率，還是在一天午休時間，與高秀月一起去了趟學校，硬是拉著宋野去售樓處的樣板房看了看。曲燎原也跟著一起去了。

　　曲燎原一直知道宋野賺錢，究竟賺多少沒什麼概念。現在才知道了，從七月份到十二月，不到半年的時間裡，宋野賺到了一套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