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課間操和過火

　　宋野：「⋯⋯」

　　他轉頭看著曲燎原，面無表情，腦海中的狂風驟雨停了下來，那些他自己都知道是很過分的念頭也都收了起來。

　　「你要怎麼追上我？」他問，「想和我爭年級第一？」

　　「年級第一？那⋯⋯我可能不行。」曲燎原被這樣一問，頓時洩氣，這要求太高了！

　　宋野揣摩到了曲燎原的想法，心裡有了數，就又端起架子來，冷酷地說：「我看你也不行，那還說什麼追上我？只會說大話。」

　　曲燎原：「⋯⋯」

　　「你們兩個！」戴著袖章的學生會幹部站在門口，是個高三的女生，大聲問他倆，「怎麼不去做操？」

　　課間操總有學生偷懶不想做，躲在教室裡不去操場，想渾水摸魚地逃掉。因而學生會便組織了不定時的突擊抽查，今天剛好查到了高二（1）班。

　　宋野心想煩死了！怎麼這時候來？！

　　他從桌上拿起書本揚了揚，信口胡說：「我給他講題耽誤了，馬上就去。」想敷衍過去，打發人家走。

　　那個學生幹部也是太認真負責了，就不走，盯著他倆，還把手裡的筆記本攤開，做出要記名的樣子，誓要親眼看到這兩個學生去做操為止。

　　曲班長有些羞愧地站了起來，示意坐在外面的宋野：「走吧。」

　　宋野只好也起身，兩人一前一後從教室出來，朝操場的方向慢慢走，各自想著不同的心事。

　　那女生幹部還擔心他倆走到中途會躲起來不去做操，負責任地追在後面死盯著，喊道：「別磨蹭！跑起來！馬上就要開始做操了！」

　　等他倆跑到操場，別人都已經做了一半伸展運動。兩人匆匆站到隊尾，跟上大家的動作，一起做體操。

　　曲燎原站在隊伍最後，宋野在他前面。

　　九月的天氣還帶著夏天沒散盡的暑氣，陽光明晃晃的有幾分刺眼。

　　曲燎原在這日頭下，隨著音樂麻木地揮動四肢，一邊做操一邊忍不住觀察宋野的背影，從頭看到腳。

　　他最好的朋友宋野，是一個接近十全十美的高中男生，長得帥，懂得多，很聰明，還好學，將來能考上最好的大學，進入社會一定會是在某個領域發光的人，能真正和宋野「永遠在一起」的，也應該是個同樣會發光的人。

　　而他自己，只是個普通人，別說發光，連光的折射原理都不是很懂⋯⋯不對，他懂，這是初二的知識點，中考前宋野幫他補習過，他已經掌握了。可掌握這個對戀愛沒有任何幫助。回顧這三天裡他們倆的相處，和中考前那段時間差不多都一模一樣，這根本已經不是在戀愛了，恢復到了單純的補習與被補習關係。

　　曲燎原很少認真思考和戀愛相關的問題，都是東一鎯頭西一錘子，今天照舊是一通瞎想，還認為自己已經明白了現狀。

　　一定是這樣了：高一他和宋野不在一個班，宋野看他還不錯，有著所謂距離產生美的意思，現在到一個班了，宋野就發現他原來還是有很多毛病，作為戀愛對象來說，他就是不夠好，加上也過了戀愛最初的新鮮感，宋野就不愛他了！所以才藉著懲罰他上課不聽講的藉口，趁機不再找他親嘴，也沒再對他說過情話，剛才還直接拒絕被他「追上」。

　　前幾天剛開學時，他在樓道裡遇到七班時的同學江波，聊天中江波告訴他，他們共同的前舍友郭小天，和高一時讀八班的女友在暑假中分了手，是女方提的分手，據說是因為她與郭小天約定要一起考進文科實驗班，她分數夠了，郭小天沒有。郭小天挽留未遂，聽說是還哭過好幾次。

　　曲燎原記得那個女生從前經常課間去七班找郭小天，傳封情書或是說上幾句悄悄話，他在沒有與宋野早戀時，尚不知道戀愛究竟什麼滋味，隱約羨慕過好幾次這對早戀情侶之間的小浪漫。得知人家分手消息的當時，他還充滿信心地覺得，他和宋野才不會那樣，他們是要永遠在一起的。

　　難怪大人們都說早戀多苦果，聽話不要早戀就好了。曲燎原悲傷地想，他似乎已經開始嘗到一點苦澀了。

　　體操最後一節整理運動做完，音樂停下，課間操結束，學生們原地解散。

　　曲燎原還站在那裡沒動，宋野回過頭看他，他也望著宋野。一個只顧著傷心，另一個醞釀著無數壞主意。

　　經過的學生見他倆杵著不動，奇怪地看一眼，就都繞過他倆離開操場回教室。

　　四周高中生們的喧鬧聲裡，只有他倆安靜地望著彼此。

　　曲燎原發現宋野還是一臉無情，忍不住傷心，小野怎麼這樣？變心真快。或許在教室裡他就不該問那個「愛不愛」的問題，不問的話，興許還能把這場戀愛延長几天。

　　而宋野簡直壞透了，在這個曲燎原對他表現出濃烈感情的時刻裡，他竟然想著怎麼再欺負一下曲燎原，還想得花樣百出，津津有味。不過他尚且沒覺得自己此時的想法有問題，曲燎原這個小二百五在問出「你是不是不愛我了」這種糟糕問題的時候，就注定了要被他狠狠欺負一下。

　　曲燎原心情複雜地朝前走了一步，兩人離得近了些。

　　「哥，」他小聲叫宋野，「我以後上課一定認真聽講，絕對不會再走神了。」

　　宋野板著臉道：「還有呢？」

　　曲燎原說：「放假也不偷看電視劇了。如果我再不聽話，你就還拿圓規扎我，我不會再偷偷弄壞圓規，以後我保證都聽你的話。」

　　宋野道：「沒了？」

　　曲燎原想不起還有什麼，壯士斷腕般下決心道：「年級第一麼？這個我保證不了，可是我會努力的。」

　　宋野是還沒忘了那根棒棒糖，但覺得說出來要暴露自己的嫉妒心，就暫且忍了沒說，道：「我倒是要看看你能不能做到。」

　　「如果我能做到，」曲燎原又往他身邊走近了點，用只有他倆能聽到的低微聲音說，「小野，哥哥，你別不愛我，行不？」

　　他很忐忑地觀察宋野的表情，宋野高深莫測地對他笑了笑。

　　笑？是什麼意思？行還是不行？曲燎原不懂了。

　　距離中午放學還有兩節課，最後一節是自習。

　　第三節語文課，老師講課中間，曲燎原一直打著十二分精神，集中注意力認真聽講，一點都不敢再走神。

　　宋野對此還是很滿意的。

　　高中階段這些基礎學科的學習掌握，上課認真聽講能起到的作用絕對是巨大的，無可比擬的。認真接收老師講授的信息並跟著老師的引導進行思考，這是課下付出再多的努力也很難替代的、至為重要的學習環節。

　　整堂課都全神貫注地聽講並伴隨思考，這需要一定的專注力和自律力，這兩種都不是天生的能力，通過後天培養加上長期堅持，所有人都能獲取。宋野是非常希望曲燎原能獲取這兩種能力的，它們對整個人生都會起到極大的積極作用。

　　最後一節自習課，曲燎原一整堂都沒有說一句閒話，埋頭認真寫著週末的作業，一直堅持到放學鈴聲響起。

　　前排郝艷和她的同桌都感到很驚奇，班長平時話很多啊，在不影響紀律的情況下，經常聽到他在後面小聲嘟囔什麼，今天這麼安靜，是怎麼了？

　　放學後，宋野和曲燎原回宿舍收拾週末的行裝。

　　這兩天氣溫還比較高，大家都是校服外套裡穿件短袖T恤，室外活動還經常脫掉外套，自然也不像冬天還會有需要拿回家洗的大件髒衣服。曲燎原三兩下就收拾好了書包，背著從402出來，401宿舍可能有人在換衣服，關起了宿舍門，他便站在了門外等宋野。

　　「曲燎原！」姚望背著一個單肩包從自己宿舍那邊走過來。

　　他暑假去了趟內蒙，不知道是騎馬運動促進了骨骼生長，還是因為在那邊喝了很多馬奶，反正回來後就長高了不少，身上的校服上衣明顯都有點小了，這學期還沒開始訂校服，也只能暫時這麼穿著。

　　他兩手插在衣兜裡，痞笑著對曲燎原說：「喲，跟這兒罰站呢？」

　　曲燎原心事重重，不想和他聊天開玩笑，催他走：「你快回家吧。」

　　姚望看出他不高興，看了眼401的門，低了地聲音，道：「怎麼了？還真在罰站？是不是你哥在整你？」

　　「沒有。」曲燎原道，「你走吧，快走快走。」

　　姚望還想說什麼，放在褲兜裡的手機響，他掏出來看了眼就皺眉掛斷，說：「那我先走了。」

　　走了兩步，他又倒回來，說：「週末在超市嗎？找你玩去。」

　　「應該不在，」曲燎原說，「別去了。」

　　姚望不怎麼高興地走了。

　　401宿舍的門一開，曲燎原就轉過身，正是宋野背著包出來，道：「走了，回家。」

　　「要先去趟超市嗎？」下樓時，曲燎原問了句。

　　「不去，」宋野早想好了，說，「去了曲叔就得把你扣下看店，拉著我跑去看股票。」

　　曲燎原道：「看店就看店，有什麼不好。」

　　宋野瞥他一眼。

　　「你不去看你的股票嗎？」曲燎原提醒道，「都兩個禮拜了，你也該去看看了。」

　　宋野道：「不去。」

　　曲燎原一下又擔心起股票會賠錢，說：「可是那麼多錢⋯⋯」

　　宋野正在心裡打著某個算盤，道：「你怎麼那麼多意見？是不是又不聽我的話了？」

　　曲燎原就閉嘴不說了。

　　回家的公交車上，曲燎原坐得端端正正，沒犯睏打盹，也沒話嘮說笑話。

　　宋野不知在想什麼，時不時還用奇怪的眼神看看他。他就很緊張，懷疑已經「變心」的宋野是在挑剔他什麼地方不好。

　　到了家，沒有人。曲燎原這才想到，高秀月一定以為他們放學會去超市找曲大江，她一個人當然就在廠裡食堂解決午飯，不會回來再費勁開火做飯。

　　宋野是早想到這點了，問：「你餓嗎？」

　　他們正長身體，都快中午一點了，曲燎原怎麼可能不餓，卻說：「還行。」

　　宋野懷疑地看他，他被看得有點心虛，改口道：「有一點餓了。」

　　但宋野也不是太會做飯，比較會做的是炒飯，去開了冰箱看有沒有剩米飯，高秀月天天吃食堂，家裡理所當然是沒有的。他只好去翻了下櫥櫃，還有半箱方便麵，就拿了四包出來，又從冰箱拿了幾顆雞蛋，進廚房，想煮個方便麵對付一下。

　　曲燎原就像個跟屁蟲一樣跟著他，也不說話，就眼巴巴看著。

　　宋野感覺到他對自己的依賴，柔情氾濫起來，說：「哥哥給你煮個麵，再給你多臥幾個蛋，哥哥對你好不？」

　　曲燎原：「⋯⋯」

　　宋野：「⋯⋯」

　　曲燎原低頭、轉身、馬上從廚房跑出去了。

　　宋野怔了一下，趕忙追出來，看見曲燎原站在客廳外的陽台窗上，背對著這邊，正用衣袖抹淚。

　　他滿肚子的壞水一下全散掉了，心道，糟糕，是不是他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