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三千04
我心中記掛著於閒止要來淮安的事,一整夜沒睡好。
翌日起身,著人去打聽,慕央身邊的侍衛回禀說:“煥王爺與慕將軍一早便去營地了,要三日後才回來,王爺走前特特交代過,不可與公主提及任何有關遠南王的事,望公主恕罪。”
我問:“那我二嫂呢?也去營地了?”
“這倒沒有。”侍衛答,“但聶將軍今早說,她有個舊相識近日成親,邀她吃席,她推不掉,只好過去一趟,來回也要三日。”
我無言。二嫂平日里最煩這種人多熱鬧的場合,便是皇宴宮宴,她也能推則推,如何會去吃席?
八成是隨口找了個托詞躲著我呢。
我只好再等三日。
三日後的清早,二嫂果真過來了,先學著二哥將我狠狠數落一番,然後才解釋:“我知你要向我打聽於閒止的事,但我若不先躲你幾日,擺出個臉色讓你瞧一瞧,只怕又要觸你二哥的霉頭,你不知道,我此前已然開罪過他一回了。”
又四下一望,興致勃勃地問:“小阿南呢?”
我道:“慕央身邊的侍衛待會兒要過來教他學武,他一早去劉寅那裡學誦今日的《千字文》了。”
二嫂詫然道:“他還不到三歲,這就會誦《千字文》了?”
我點頭:“阿南一歲就會說話,是以開蒙得早,眼下雖會誦《三字經》與《千字文》,但字裡行間的意思,他怕是懵懂。”
我問二嫂:“你這回因何事開罪我二哥了?”
二嫂看我一眼,過了會兒,低聲答:“因為師父。”
果然。
去年年末,沈瓊雖兵敗雁山,沈羽帶去的援兵卻救出了遼東軍殘部,爾後他領著遼東大軍且退且戰,一路上雖遭圍堵,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佔據了小河洲中腹的一個易守難攻的山鎮。隨軍與遠南軍合攻了幾回,都被沈羽打退了回來。
一念及此,我忍不住道:“那麼多兵圍攻都拿不下沈羽,該不會是你從中放水吧?”
“怎麼會?”二嫂立刻道,“師父雖對我有恩,但我畢竟是隨將,如何能因為私情而荒廢戰事?”
她說到這裡,似是窘迫,又道:“但我跟著你二哥來淮安,確實是因為師父。”
“這一場仗戰至今日已五年,不說那些擁兵自重的將軍州官敗了多少,平西覆滅,燕國退兵,遼東一旦徹底敗了,最後的對手便是遠南、桓與隨。”
“這麼多兵合圍卻拿不下師父,一是因為師父確實厲害;其二,也是因為隨軍與遠南軍相互猜忌,圍攻的時候,並非全心全力,畢竟遼東一旦沒了,遠南與隨就是生死之敵。”
我道:“可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倘若不儘早讓沈羽降服,他一旦回到濟州,遼東死灰復燃,這年來苦戰豈不是白打了?”
“正是了。”二嫂道, “你二哥原想趁著師父被 圍堵在小河洲,分兵去收復濟州,又擔心一旦分兵,淮安守兵不足,被遠南包抄。”
我明白了。
也就是說,眼下的隨軍有兩個選擇,一是留在小河洲,與遠南繼續合圍沈羽,可隨軍與遠南也是敵,沒法相互信任,不信任就打不過沈羽;二是留下一小部分兵力與沈羽周旋,分兵去收復濟州,但遠南不可能坐視隨吞下濟州這麼大一塊肥肉,一定會想辦法阻止,最好的辦法,就是包抄此時守兵不足的淮安。
隨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局勢反倒僵持住了。
我想到這裡,不由地問:“照你這麼說,於閒止來淮安,竟是要與二哥商量聯兵攻打沈羽的事?你之所以跟過來,是擔心沈羽退無可退,只餘絕路,想看看有無法子保他一命?”
二嫂一時默然,過了會兒,輕聲道:“戰場上刀劍無眼,有時候為救一個人,要賠上千萬條性命。大隨積弱,能戰至今日局面,無不是憑藉著君臣一心,以無數將士的白骨與鮮血換來的。我救師父,就是對不起與我的袍澤兄弟。我不敢奢求保師父的命,只是想著遼東王戰死,王妃自戕,阿青還小,師父若遭逢不測,好歹還有我為他收屍,因此才跟著你二哥來了淮安。只是……這些道理到了你二哥跟前,全然說不通,稍一提,他便動怒。”
我聽二嫂這麼說,不由想起他們和離的前夜,二哥曾來我宮裡。他坐在階沿上,還沒說話,眼淚就掉下來了。
這輩子至今,我只見他哭過這麼一回,哭得痛徹心扉。
我畢竟是二哥的妹妹,當年看他這副樣子,心中不免有些怨怪二嫂,一來覺得她不該懷著身子去救沈羽,二來更覺得她鐵石心腸,他們的孩子沒了,我二哥傷心成這樣,她卻不曾落一滴淚。
很後來,我才聽二嫂的身邊人說:“聶將軍失了骨肉,如何不傷心?她在西里養傷時,連眼淚都流乾了。可傷心何用?聶將軍說,此事是她過錯,她這麼難過,便不該讓煥王爺跟著她一起難過,不能露出傷心之色,更不能與王爺抱怨一句。”
所以二嫂回京後,什麼也沒做。
她只是身著甲胄,以請罪之姿跪倒在二哥面前,說:“末將聽憑煥王爺處置。”
我想,倘二嫂當年沒有去救沈羽,亦或者即便她救了沈羽,失了孩子,回京後,稍稍在我二哥面前服一絲軟,流一滴淚,她與二哥也不至於走到今日這般。
但我又想,會服軟,會棄恩師不顧的二嫂,便不是二哥喜歡到骨子裡的那個二嫂了。
世事有時候就是這麼矛盾。
無論怎麼做,都難求一個解。
我陷在他人的往事裡,一時間有些物傷其類,倒是二嫂先我一步開口道:“至於於閒止要來淮安商議聯兵的事,我也覺得蹊蹺。按說他們遠南不必急,濟州在大隨腹地內,久日收不回來,陷入僵局的是大隨,遠南靜觀其變就是,可於閒止竟主動提出聯兵,八成還有別的目的。”
“別的目的?”我愣道。
“聽說與桓近日的內亂有關,具體我也不知。”二嫂有些訕訕地,“我觸了你二哥的霉頭,近來沒戰事,有些往來信函他索性不給我看。”
我無言以對。
想起於閒止當年以四萬軍換走李賢與李嫣兒的事,我道:“於閒止做事深謀遠慮,他與隨聯兵——”
“二舅舅!”
話未說完,只聽屋外傳來阿南一聲清脆的叫喊。
我一愣,起身推窗一看,二哥似已在院中立了一陣,不知是與我置氣還是與二嫂置氣,竟沒進屋來,恰好被從劉寅那裡回來的阿南撞見。
給大家理一理時間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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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綠17歲,入冷宮,在冷宮待了三年
小綠20歲,出冷宮
同年,於閒止化名李閒來京城,與小綠邂逅,並準備提親
年末,小綠得知當年令自己入冷宮的鳳姑這幾年被遠南收留,懷疑於閒止是始作俑者,推掉了與於閒止的親事
小綠21歲,初春,於閒止帶小綠離宮散心
下半年,小綠回宮
年末,李嫣兒,平西王,楚合(顧璃)到京城。【全文從這裡開始續寫】
除夕夜宴,小綠再次拒絕與於閒止的親事,並與沈羽定親。
小綠22歲,開年,於閒止離開京城,討走了李嫣兒與李賢,平西開戰,就此天下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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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綠23歲,春末,沈瓊上京退親,小綠離京
五月,小綠在雁山邂逅於閒止
九月,於閒止滅平西
同月,小綠與於閒止訂終身,懷上阿南,於閒止與小綠約定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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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綠24歲,五月,阿南出生
小綠25歲,略過
小綠26歲,年末,沈瓊兵敗雁山
小綠27歲,初春,二哥來淮安,於閒止很快也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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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比小綠大2- 3歲
柿子與小綠約的是三年後,一定就這場戰事給小綠一個答案,也就是說,在這一年的9月前應該有答案。
從一開始到這篇,男女主一共經歷了十個春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