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

　　　湯果娛樂自然也看出來FS畫報的小動作，但他們對此卻非常喜聞樂見。周戈不配合他們接各種雙人工作，也拒絕配合在宣傳上態度曖昧一些，他們拿周戈沒辦法，畢竟現在節目才錄了4期，還有8期等著孟闌。4期節目就能把孟闌一個原本在國內籍籍無名的小模特捧得這麼紅，等「一食一癒」第一季結束後，孟闌還不得大紅大紫？

　　　孟闌現在還不成熟，得靠周戈提攜，湯果娛樂不敢明著得罪周戈，可他們公司一向愛走炒作路線，最擅長捧流量明星，其實對FS畫報這種做法還頗為欣賞。只是孟闌本人沒野心，高律又太謹慎，他們一開始也是放話讓他倆自生自滅，這時候不好幹涉太多。

　　　碰巧這時候高律和孟闌都在飛機上，對此一無所知，也無法及時反應。

　　　今天網上炒這麼熱鬧，他們還找了人去添柴加火，各種水軍刷起來，勢必要讓孟闌的名字變得人盡皆知。但面子上他們還是要問責一下的，也裝模作樣地派人和FS畫報交涉去了。

　　　周戈和梁宇一下飛機，就收到了大福妹和燕燕發來的信息。

　　　周戈大致瞭解狀況後，嗤笑一聲，說了句讓大福妹他們自行處理就沒再理會。梁宇一邊和工作室那邊溝通，一邊和FS畫報的人聯絡。這種一看就知道是炒作的事，扯來扯去，無非就是打個時間差，既沒必要鬧得雙方不好看，也不能坐視不理。等今天熱鬧過了，明天FS畫報那邊發個道歉聲明，不痛不癢地說句開除相關員工，順帶解釋兩句視頻斷章取義，採訪的全部內容在專訪裡，既宣傳了雜誌，又引起了讀者的好奇心——說來說去，就是個炒作的手法。

　　　「飛機餐你就吃了兩口，等下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再去酒店？」梁宇和FS畫報的主編打著太極，一邊問車上的周戈。

　　　「不吃了，沒胃口。」周戈拿著ipad看自己校園講座要用到的資料，為明天的活動做準備，「湯果娛樂那邊什麼反應？」

　　　「還不是那一套。」梁宇冷笑，「他們巴不得有人幫忙代勞炒作呢。」

　　　周戈沒作聲，依舊低頭看著ipad，似乎並不意外。

　　　「等高律知道的時候，FS的道歉聲明都出來了。」梁宇頓了頓，看了他一眼，問，「你覺得他倆知道公司這麼操作麼？」

　　　周戈不以為然：「知不知道重要嗎？他倆簽湯果娛樂的時候就知道公司是什麼德行。」

　　　梁宇聞言，嘆了口氣：「可惜了。」

　　　可惜什麼他沒說，周戈也沒問。兩人就這麼沉默著去了酒店。

　　　學校派來接洽的學生代表一早就在酒店等著了，幫他們忙前忙後，還特意留了明天的講座流程表方便他們做準備，約定好明早7點半來接他們，先去吃早飯再去會場後就告辭了。

　　　周戈大學畢業前就開始工作了，畢業後的工作也很忙碌，不過他還是在辭去新聞助理主持的工作後一邊主持其他工作一邊讀研，後來導師又讓他繼續讀博，周戈工作太忙，辦了一年休學。去年工作減少了一些，那段時間他工作少，情緒上也頗為焦慮，工作室還沒成立，大把的時間沒處消耗，索性結束了休學，回去讀博了。

　　　現在他還沒畢業。不過作為播音主持專業混出點名堂的學生，年輕、帥氣、地位也並非高不可攀的他這些年多多少少都會收到各大高校的邀請，去做個講座，主要是為相關專業的學弟學妹解惑。他既在C字電視台工作過，又在其他衛視主持節目，做過新聞類、訪談類節目，也做過各類綜藝，平時也幫忙主持一些頒獎禮、品牌活動、影視宣傳活動，如今又自己開工作室當老闆，朋友也遍及各行各業，涉獵頗廣，和年輕的學生們交流最合適不過。

　　　最近他因為「一食一癒」重新火起來，高校邀請他做講座的當然更多了，但周戈實在太忙，基本都拒了，明天這場，是因為出面拜託的人是他的導師。周戈之前休學一年，如今博士在讀，可因為工作太忙，去學校上課的時間少之又少，要不是導師寬容，他怕是又要繼續休學。周戈承蒙導師照顧，當然不敢推辭，就接了下來。不過為了準備充分一些，他還是給自己留了兩週的時間，ipad裡的稿子也改了好幾版。他是真的忙，也是真的想給這些後輩們提供些經驗和建議，這個行業需要更多的有志之士，去用心地做節目。

　　　他難得休息一晚，卻毫無睡意，抱著ipad斟酌修改到凌晨1點多，可還是睡不著。明知道該休息了，明天得早起，可他躺在床上，閉上眼睛也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回想這段時間，每天忙得連軸轉，工作時，尤其在人前，他還是那副開朗健談的模樣，言語應對也謹慎靈活，即使是活動後，只要有人的地方，他也隨時保持著完美的狀態，即使放鬆著，也會儘量避免露出疲態。

　　　表情管理和姿態管理似乎成了他難以根除的一種習慣，忙碌和思考也是他這幾年來一直保持的狀態，閒下來的時候，他會分外焦慮。不知道該做什麼，不知道能做什麼。放鬆的途徑變得單一，看書或發呆，因為睡眠對他而言過於奢侈。

　　　他試過很多种放鬆的辦法，聽聽音樂、看看電影、做做家務、去游泳，或者泡腳泡澡，但短暫的放鬆後，焦慮和壓力會成倍地湧來，讓他無所適從。

　　　風濂曾笑言他這是忙慣了閒不下來，天生勞碌命。周戈覺得固然有這種成分在，他也確實很享受忙碌而充實的狀態，但這並不代表他一個人閒下來的時候，尤其是在寂靜的深夜裡，不會覺得空落落的。

　　　人固然可以選擇得過且過、安然平淡，但沒有目標、沒有成就、沒有為自己和社會做過什麼，那麼一路走來，是否會留下無盡的遺憾和後悔？

　　　在周戈小的時候，在他剛開始閱讀課外書籍時，在他還乖乖地在本子上摘抄名言警句時，他印象最深的一段話，是奧斯特洛夫斯基在《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裡寫下的那一段廣為人知的話：「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對人來說只有一次。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時，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恥。……」

　　　即使後來周戈又讀了很多書，記得了很多名言警句，甚至自己也寫過一些文章，他仍然對這段話倒背如流。在別的孩子還在為分科考試、將來的高考埋頭題海努力奮戰時，他已經在和自己的父母探討人的一生應當怎樣度過這個嚴肅的問題。

　　　他的父母還在和其他父母混在一起研究學文學理哪種有前途、怎麼給孩子補腦補身體、報考什麼學校選個什麼專業、大學要去外地還是留在本地、將來要不要出國留學……完全沒料到早熟的兒子已經開始思考人生規劃未來了。目瞪口呆的夫妻倆小心翼翼地應對這場突如其來且意義非凡的談話，他們一家人坐在一起談了很久，幾乎從上午談到半夜，到後來夫妻倆都快腦缺氧了，周戈終於結束了談話。

　　　他的父母經過一整天的討論，終於達成了一致，對他說：「站在我們的立場，我們希望你是一個健康、正直、善良、勇敢且幸福的人。你的開心幸福最重要，我們尊重你的一切經過深思熟慮後所做出的決定。你想柴米油鹽平淡地過一生，我們能做你的後盾，你想轟轟烈烈地當個科學家獻身國家大業，我們也支持你。只要你自己不會遺憾和後悔，你就儘管去做。」

　　　周戈看著一臉自我感動的父母，沉默了許久，說：「我既不想平平淡淡地過日子，也不想當科學家——主要是我覺得自己沒那個頭腦。」

　　　夫妻倆暗暗鬆了一口氣——其實他們也覺得周戈雖然學習好但是還沒好到能當個偉大的科學家的地步。他們的結論雖然非常大義凜然且通情達理，但主要源於他倆對自己的深刻認知——其實他們並不能左右兒子的想法有沒有！！！還不如深明大義一點也許在兒子心裡還能豎立個高大的父母形象。

　　　「你們覺得我以後當個主持人怎麼樣？」周戈問。

　　　父母有點懵：「什麼主持人？」

　　　周戈沒回答父母的問題，顧自思索了一會兒，說：「我覺得主持人不錯，有名氣，有社會影響力，還能接觸到各式各樣的人，也能為社會做些什麼。我讀播音主持專業吧？」

　　　周媽媽：「啊？播音主持……額……媽媽覺得物理專業和電子工程也不錯的呀，其實考古類、歷史類專業也很有意義的，或許地質勘探？還有……」

　　　周爸爸按住了老婆的胳膊，問：「這專業不是藝術類的嗎？」

　　　周戈懵了一下，他沒想過這個，丟下句「我去瞭解一下」就走了，留下夫妻倆面面相覷。敢情他們研究了半天孩子學文學理好，人家想考藝術類？

　　　最終他如願讀了播音主持，做了主持人，他一步步走來，有過迷茫和猶豫，有過不安和畏懼，但他走到了這裡。他沒有後悔過自己的任何一個決定，雖然看起來不像劉鋒那樣自絕退路，一條道走到黑，但他的每一個決定，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那麼一個總是想太多的人，是否真的很難得到內心的寧靜呢？心思細膩、考慮周全、深謀遠慮，固然是一種成功的助力，那麼是否也必然成為精神和情緒上的負擔？他這樣一個看起來功成名就的人，是否不應該感到焦慮？

　　　手機震了震，周戈拿過來一看，是梁宇的消息提醒：「睡不著就喝安眠藥，別硬撐。」

　　　周戈無奈。大概只有梁宇會專門設置鬧鐘提醒他該睡覺了吧——不管他睡沒睡著，梁宇都會發一條來提醒他。

　　　周戈想，梁宇說得對，他這樣越想越多，豈不是更睡不著，還不如喝點藥解決。

　　　說起來，雖然這幾個月忙成狗，可他似乎也是睡過幾次好覺的。喝了藥迷迷糊糊要入睡的周戈想著，然後發現那幾次安穩覺似乎都託了孟闌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