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如果有人說，要開始一場可能永遠沒有終點，沒有目標，也沒有方向的旅程，想必那將是一場噩夢。因為那樣遠離人群的漂泊之旅，可能意味著永遠居無定所，如浮萍水草，隨時可能客死異地。一個人所積累的權力，財富，名譽，也都在遠離人群的顛沛流離中漸漸消逝。
沈修雲原本以為，這場噩夢終將只屬於他一個人，卻不料因為另一個人的加入，噩夢被去掉前面的字，只成了一場……
夢之旅程。
飛船脫離星球引力之後，洛迦將飛行模式調整為自動行駛，離開駕駛艙。
“洛迦。”
洛迦剛走到儲物艙門外，便非常愉悅地聽到了一個聲音，而這個聲音，正在叫他的名字。
“你確定他們給你準備了十箱……”沈修雲說著往門口看了一眼，不由揚起眉，黑眼睛瞇起來。
“嗯？幹什麼，才這麼短時間沒見到，就想我了麼？”洛迦衝裡面的人笑，雙臂扶在門框兩邊，身體隨著手臂的牽引而勾勒出完美的曲線。
沈修雲打量著洛迦一絲`不掛的身體，目光從頭緩緩移動到腳，最後在中間偏下的地方停留了一會兒。
“不冷？”沈修雲問。
“有點，不過見到你就突然又熱了。”洛迦答。
沈修雲放下手中掀開了一半的儲物箱蓋子，眼睛看著洛迦，一步一步走過來。
箱蓋扣合，在安靜的艙室中發出砰的一聲響。
“哦，原來如此……”沈修雲似笑非笑，走到洛迦面前，離得他很近，近到能夠感覺到他赤`裸身體的熱度，“所以你準備……就這麼光著了？ ”
洛迦不老實的手往沈修雲腰間一勾，輕輕摩挲他光滑的脊背，在他耳邊低聲笑：“我的褲子被你搶去了，你說我穿什麼？”
“上衣不是還在你那兒？”
“只穿上衣不好看，還不如什麼都不穿。你說呢？”洛迦回答得面不改色。
沈修雲點點頭，唇角微勾，手扶上洛迦寬厚的肩膀，然後手下突然一用力，毫不留情將洛迦往旁邊推開，自己走出門。
洛迦猝不及防被推到一邊，狠狠撞在門框上，脊背生疼，正要發作，卻被沈修雲那一個帶著笑意的眼神瞬間澆滅了火氣。
“這個給你，要是冷了，姑且用它來避避寒吧。”沈修雲戲謔地最後看了洛迦一眼，然後將一樣東西塞到他手裡。
洛迦不明所以，等低頭看清手裡沈修雲給他的那東西是什麼的時候，臉色一下變得很精彩。
那是一條……黑色的男士丁字褲。前面只有一小塊布料，材料還是半透明的，後面只連了一根線，最要命的是，上面還綴著一個毛茸茸的白色兔尾巴。
洛迦：“……”
嘖，情`趣用品麼……約書亞的辦事能力果然夠強，副總統的位置當之無愧啊。
洛迦不禁舔了舔嘴唇，眼帶笑意地用拇指輕蹭了下嘴角。
他想了一下，又走進儲物艙，不料翻來翻去都沒有找到清單上的十個衣物箱子，倒是找到了手中那條丁字褲的來源，那幾個箱子裡倒是有不少衣服，只是都有點……
這意味著什麼？接下來的漫漫旅程中，兩人朝夕相對的日夜裡，他們除了情`趣服裝都沒有別的可穿了麼？
這可怎麼好？
哎，那些運貨的人真是太不當心了呢……
皇帝陛下摸了摸鼻尖，覺得還真是有點小困擾啊。
3
旅行飛船駛至帝國邊界，降落在一顆被白色沙漠覆蓋的荒星。
洛迦和沈修雲以前來過這裡，那時候歐米伽星被凱撒倫帶兵包圍封鎖，沈修雲在洛迦的幫助下突破重圍，因為飛船能量不足，正是在這顆星球落腳。只不過那個時候，這顆星球早已經被虫族佔據，就連他們也險些被那所謂的“星球主人”暗算。
因為地理位置的原因，這裡終年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白晝，永遠處於黑夜與半黃昏之中，整個星球完全靠地熱維持，才沒有變成一顆冰凍之星。由此可見，這裡的地熱資源極其豐富，除了無邊無際的茫茫沙海，熱氣蒸騰的溫泉泉眼也隨處可見。
一開始洛迦和沈修雲還擔心這裡會有人，不過行了小半日之後，確定這裡的確是一顆荒星，想必從虫族撤退以後就再也沒人來過，於是兩人便放下心來，將飛船停靠在這裡做暫時的修整。
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白色沙漠，如滾滾白浪，在三輪皓月之輝的籠罩下顯得安靜荒涼，卻有種觸動人心的美。
他們將飛船停在一處死火山附近，在半山腰處找了一處泉眼。
這裡剛好處於山頂雪線，能看到山川之間的隱隱白雪。身處溫泉，遠觀雪景，在這寂夜裡仰望星空閃爍，感受氤氳水霧中的冰火兩重天，簡直是神仙般的體驗。
沈修雲顯然對這個地方很滿意，解開衣服便走進泉水池中。
因為工人的失誤，他們的衣服箱子沒有帶上飛船，沈修雲當然不肯穿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索性扯來床單親手給自己剪裁了衣服穿。以前他常年獨居於深山老林，這點基本手藝對他來說還不在話下。他雖然重生多年，也適應了現代生活，但骨子裡還是喜歡前世那樣寬袍大袖的衣服，因此給自己做的衣服也是仿古的。
此時，洛迦看著沈修雲黑髮留長，寬袍半褪，精緻緊實的身體裸`露在空氣中，漸漸被水汽熏染，恍惚中，竟好像又看到了曾經那名孤傲的刺客。無人之時懶散怠惰，看似全無防備，卻永遠保持著一絲清明與警醒，確保任何想要對他不利的人下一秒死於他的劍下。
當年的他，就險些死於這天下第一刺客的暗器之下。現在回想起來，洛迦覺得自己能活著一步步接近沈修雲，簡直就是上天恩賜的奇蹟。
洛迦出了一會兒神，拿了兩瓶好酒跟上前，沈修雲聽到聲音，卻沒有管他，由著他靠近，自己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在水中閉目養神，看上去很享受的樣子。洛迦坐在池邊，將酒放到一邊，雙手伸入溫泉之中，揚起一捧水，輕輕順著沈修雲烏亮的黑髮澆灌，眼睛也被水汽浸潤得溫柔迷離。
“修雲，經歷了這麼多，你卻好像一點都沒有變。”
沈修雲睜開眼睛，看了洛迦一會兒，道：“你也沒變。”
“不，我變了很多，不說別的，這雙眼睛便回不去了。”
沈修雲抓住洛迦揉弄自己頭髮的手，一下將他拉入水中，壓在池邊。
“灰色的，我覺得很好。”
“可是我覺得沒有以前和你般配。”洛迦笑道。
“般不般配，不是你說的算。”
洛迦看著沈修雲，看了好半天，忽地湊到他唇邊，輕輕吻住。
“你覺得好就行。”
溫泉中的肌膚相親更容易給人帶來感覺，這一次他們親密得比平時任何一次時間都要長。興致到了最高的時候，天空竟突然下起了雪，晶瑩冰涼的雪花還沒落下來就被溫泉的熱氣蒸得化了。
沈修雲白皙的臉被熱氣熏得微紅，洛迦將他舉到池邊坐著透氣，自己也爬上去躺著，頭枕在他的腿上。
“修雲，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問過你。”
“什麼？”
“你……剛剛成為母體的時候，經歷過什麼？”
洛迦的母親臨死之前跟他們說過，剛剛成為母體的時候，會失去人類的意識，而他的母親也被蟲類操控，那麼沈修雲是如何在剛剛成為母體的時候，讓所有虫族聽他指揮，並乖乖被驅逐進蟲洞，進入異次宇宙空間的呢？
這是洛迦一直以來的疑問，可是大概因為可以猜到一些，他一直不忍問。
沈修雲摸了旁邊的冰鎮酒，直接對著瓶子喝了一口，眼神疏淡。
“啊，那天……沒什麼。”
“修雲，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相瞞的？告訴我。”
沈修雲沉默，只是自顧自地喝酒，半晌，才淡淡道：“虫族，是意識共享的種群。數以千億的思想侵入腦子的感覺，很不好。”
“你這裡的疤是那時候留下的？”洛迦說著摸了摸沈修雲的手臂。
沈修云成為母體後，身體的自愈能力提高了很多倍，很多舊傷口都消失不見了，卻唯獨在手臂上留了十幾道疤，這些在以前洛迦並沒有見過，一看便知是新傷。
沈修雲卻不在意道：“當時我只怕被蟲吞沒了意識，下手有點重。”
洛迦心突然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起身一下將喝的微有醉意的沈修雲壓倒在地。
“你幹什麼。”沈修雲皺眉問，酒喝了一半被人打擾了雅興，有點不高興。
洛迦俯身輕吻上那些傷痕，小心翼翼。
“修雲，謝謝你。”
沈修雲愣了一下，有些尷尬地移開目光，“說不上謝，我只是……還債罷了。”
這時，洛迦感覺沈修雲的手滑到他的胸膛，掌心輕扣，停在心臟的位置。
“那一劍，很疼。”沈修雲輕聲道，用的卻不是問句。
“是我自找的。”洛迦握住沈修雲的手。
“兩不相欠了。”沈修云有些釋然地微微一笑，閉上眼。
“不，我們之間欠的債永遠都還不完，所以要永生永世的糾纏下去。”洛迦低頭，在沈修雲的唇上重重咬了一下，“下輩子，我還要找你。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我們都在一起。”
沈修雲被洛迦咬得吃痛，旁邊的酒瓶碰倒，沉入溫泉池，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音。酒意被冷風吹散幾分，身上覺得冷，他看洛迦下面又蠢蠢欲動，便道： “都什麼時候了，差不多了吧？嗯？該回去了，很冷。”
“冷？”洛迦都已經箭在弦上了，怎麼可能放棄到了嘴邊的肉，“那我們回水里去。”
沈修云無語，“你有完沒完了？”
“沒完。反正時間充裕。”洛迦勾起唇角，連拖帶抱將人 弄進水里。
從他們踏上這看似不歸的旅途開始，就再沒有了時間概念。一分鐘和一輩子，於他們來說，好像並沒有什麼不同。
一瞬一生，一生一瞬。
後來他們兩人又去了很多地方，夜晚的沙漠中，嶙峋的怪石之間，大海的礁石之上，都嘗試做過許多愛做的事，不過洛迦回味來回味去，卻還是覺得這溫泉中的感覺最難忘愜意，於是在他們幾年後重新返回拉馬星球，洛迦便用錢將這顆荒星買了下來，專門作為他們兩人的休閒度假地，只不過那個時候，就多了一個小燈泡，遠不如現在這樣放肆隨性了。4
原本以為這樣平靜而肆意的旅程會無休無止地繼續下去，卻不料轉機來得這樣突然。
這天飛船行駛到一條偏僻的航道，原本一切正常，忽然之間飛船猛地一震，竟然失控地向一個方向飛速運動，好像前面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拖著它！
噩耗接踵而至。
飛船引擎熄火！
渦輪機停止工作！
防禦系統失靈！
能量防護罩等級降低到最低！
艙內氣壓值迅速減小！
空氣比例開始失衡！
“見鬼！究竟怎麼回事！”洛迦在控制台前幾乎要陷入狂暴，手指不停按動各種操作按鈕，卻毫無反應。
“這樣強大的引力，除了黑洞，就只有連接平行空間的蟲洞了。這附近從來沒出現過恆星，所以不可能是恆星死亡產生的黑洞。”沈修雲說。
“可是星際帝國版圖內只有三十四個蟲洞，每一個所處位置，所連接空間都是被詳細登記過的。現在在這個位置根本沒有蟲洞！”
“很顯然，這是新出現的蟲洞，就像上次發現母體的那個蟲洞。而且這次的蟲洞引力非常強，遠不是之前那個可比的。”
根據蟲洞引力公式計算，蟲洞的牽引力越大，代表其內部密度越高，所容納的空間越廣闊。
星際帝國目前探測到的三十幾個蟲洞，都是普通的連接平行空間的蟲洞，具體說他們連接的都是同一個宇宙的不同空間點，因此蟲洞可以被人利用起來，方便宇宙交通，縮短航行距離。但是他們上次發現第一代母體的那個蟲洞卻有點不同，蟲洞的另一端，竟然是一個星球的地心。
其實這種蟲洞已經不再是簡單的連接平行空間的蟲洞了，但它又夠不上連接平行宇宙的蟲洞級別。事實上，真正的連接平行宇宙的蟲洞，只出現在理論中。
或者說，它只在人類的歷史上，出現過一次……
沈修雲目光微沉，突然想到什麼，臉色一下變得蒼白。
“洛迦，還記得歷史上惟一那次大型移動蟲洞出現在星際帝國的版圖中，是什麼時候麼？”
經沈修雲這麼一說，洛迦的面色也變了。
“……第一次虫族大戰。”
沈修雲又道：“你問過我當時是如何操縱整個虫族離開這裡，其實具體如何做到的我也不知道，我當時對它們的命令只有一個：從哪裡來，回到哪裡去。因為我與它們同氣連枝，不可能做出傷害它們的事情，所以只能採取這樣的方法。最後我只知道它們回去了，消失在這片宇宙中，幹乾淨淨的，可是它們回到什麼地方，它們會不會再回來，我都不知道。”
“所以說，這次……”洛迦沒有說下去，心中那個可怕的想法卻越來越清晰。他看著沈修雲，發現他緊咬著唇，正目視前方，黑色的瞳孔中只閃過片刻的慌亂，便只剩下決然。然後他順著他的目光回頭看去——
隨著飛船的速度越來 越快，飛船控制台前已經完全失靈的顯示屏，直接轉化為透明的前視玻璃窗，這一刻，洛迦和沈修雲終於看清了那個將他們往前吸引的東西是什麼。
巨大的漏斗形天體，外部鬥身最寬闊的部分瀰漫著藍紫色的星雲，緩慢旋轉，在靜謐的黑色太空中散發著妖嬈而詭異的光芒。
果然，是蟲洞。
新出現在宇宙太空中的巨大蟲洞。
距離上一次出現這樣的蟲洞，人類歷史已經歷兩百餘年。
“從現在的行駛速度估測，飛船不可能承受住蟲洞內部的壓力。”沈修雲的聲音竟然出奇的平靜。“洛迦，這次我們可沒有蟲子的護身符了。”
“沈修雲，你想說什麼？”洛迦聲音突然一冷。
洛迦深吸一口氣，然後立刻拉起洛迦的手往控制室外面走。
“飛船雖然失靈，但是智能機甲還可以用。我用飛船的緊急逃生製動在後面推你一程，你在機甲裡啟動極速模式，說不定可以脫離蟲洞的引力控制，快點，再晚就來不及……”
然而洛迦卻突然甩開沈修雲。
“這種時候，你就想跟我說這樣的話？”
沈修雲回頭看洛迦。
“修雲，你是不是腦子急出問題了，這可不像你的風格。”洛迦一下抓起沈修雲的手，按在自己的心臟處。“你忘了，我們是互相標記過的，我是你的Alpha伴侶，就算我逃走了，你死了我又能活？”
沈修雲微微愣了一下，隨後失笑。
是啊，什麼時候開始竟然會這樣犯蠢了？果然，和蠢人在一起待久了，腦子也不夠用了。
“放心，我們不會這麼容易死。”洛迦取出兩枚智能機甲的吊墜，一枚戴在自己脖子上，另一枚套在沈修雲脖子上，好像情侶項鍊。
舷窗外被一片藍紫色的強光映亮，飛船在極致的高速運動中開始漸漸變形，好像被擠壓的易拉罐。
“修雲，我還沒有和你做夠呢，怎麼捨得死？相信我，我們不會就這麼死。”洛迦最後在沈修雲耳畔說了這樣一句，便同時啟動兩枚智能機甲。
被開啟的機甲份別將兩人層層包裹，而與此同時，飛船徹底被壓碎，玻璃爆開，電線和計算機發出劈啪火花。
旋轉的藍紫色光雲中間張開黑洞洞的巨口，如野獸一樣，將飛船以及飛船內的兩個機甲人瞬間吞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