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4

沈修雲好像一直處于半夢半醒之中。

他覺得自己吻了一個男人的唇，眼前如走馬燈般一幕幕回放的，都是與這個人有關的記憶。

前世的木屋，把酒言歡的笑眼，刀與劍，铿锵銳響，落花紛飛，黑袍下露出的一角龍紋……兵荒馬亂之中那錐心一劍，吃驚，失望，斬斷了一切牽連，卻掙脫不過千百年後命中注定的輪回。克萊帕宮的晚鍾敲響，所羅門競技場銀色面具下的眼眸一如往昔般深邃。孤魂，野鬼，大雨中利劍穿破胸膛，殷紅的血一點點染紅他的劍。他報了仇。

他報了仇……

腦袋裏那複仇的歌聲依然在鳴唱，可是一點點，卻被男人越來越清晰的面容壓過，被那低沉嗓音發出的一遍遍呼喚取代。

修雲，修雲……

那聲音是癡戀的，絕望的，同時，又充滿了欲望和渴求。灼熱的唇，強健有力的臂膀，呢喃，喘息，狹窄的走廊，空蕩的指揮室，還有午夜的艙室……兩個男人的身體糾纏在一起，他帶着他堕落，構成最惑人的罪惡畫面。

回憶太過雜亂，漸漸地，沈修雲開始出現幻覺。他看見很多熟悉和陌生的地方，有他去過的，也有沒去過的：沐浴在三個月亮下的白色沙海，所羅門的槍械訓練室，泛着冰冷金屬光澤的機甲旁，泛着熱氣的溫泉裏，裝飾奢華的床幔中……他看見他們兩個人，他和他，在做愛，在任何他們可能出現的地方，肆無忌憚。不同于以往，幻境裏，他們真的到了最後一步。彼此相擁，瘋狂而專注。

沈修雲覺得心髒狂跳，呼吸越來越急促，猛地睜開眼，卻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他的手正被人用力握着，旁邊的勞倫和床邊的人說話。

“他沒事的，你不用在這裏守着。”

“他沒事？你……驗過他的血液麽？”

“嗯。”

“沒什麽異樣？”

沈修雲感覺到，洛迦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慢慢收緊了握着他的手，弄得他指骨都要斷了。

勞倫道：“沒有，他隻是失血過多。”

艙室内陷入安靜，勞倫離開了。屋子裏隻剩下洛迦和沈修雲。沈修雲垂眼看着半跪在他床前的男人，手指微微動了動。

洛迦立刻擡起頭，但是眼睛依然是閉着的。

“修雲？”

沈修雲順勢坐起，眼眸暗沉地盯着洛迦的雙眼看了一陣，然後目光落在他血迹斑斑的軍裝上，黑色的披風上那隻象征榮耀兵團的雄鷹，早已經被幹涸的血液染得看不清模樣。血液讓他身上屬于Alpha的信息素味道更加濃郁，也越來越誘人。

“我好像看到，你的眼睛好了。”沈修雲緩緩湊近，伸出手，指腹摩挲過洛迦的眼睑。

洛迦将他的手握住，從眼睛上拿開，唇角微揚，“是麽，你是不是做夢了？”

“嗯。大概。”沈修雲說，又想到剛剛蘇醒前一刻腦中出現的畫面，男人起伏的肌肉如連綿的山巒，張力而質感。他的喉嚨發幹，因爲失血過多而冰冷的身體裏，好像有火焰在燃燒。

洛迦抓住沈修雲的手沒有放開。

“修雲……”

溫熱濕潤的嘴唇拂過沈修雲的掌心，最後吻上他手背上那道傷口，沈修雲手微微一顫，那一瞬間，好像有一股奇異的電流從手背流竄全身，直沖大腦，讓他情不自禁哼了一聲。爲了處理傷口，他的上衣被脫掉了，此時赤裸着上身，洛迦的吻慢慢向上移動，最後停留在手臂那道深深的傷口上。

“說我下手重，你自己砍得怎麽也這麽狠？”

“不狠的話，怕這些人全都要死在這裏。”

“要是你死了怎麽辦。”

“七殿下不是說過，爲了天下蒼生，一個人的生死不算什……唔！”沈修雲諷刺的話說到一半，卻忽然被洛迦緊緊擁抱住，弄得他肋骨都要被勒斷。他想要推開洛迦，卻覺得肩膀一陣溫熱。

沈修雲不敢置信，同時心頭猛地一震。

那是洛迦的眼淚。一點點，浸濕了他纏繞在肩部的繃帶。

一向高傲自負，對什麽都了然于胸的七皇子，竟然在哭。

洛迦吸吮住沈修雲的耳朵，然後開始啃咬他的脖側，嘴唇……他來勢洶洶，高溫的掌心用力撫摸他的身體，解開他的褲子，瘋狂地吻他。沈修雲不知道洛迦爲什麽會哭，但他感受到了他的絕望，繼而也被這濃烈的情緒感染。

絕望，要死一般的絕望。沒有任何光亮的痛苦。

“修雲……”洛迦走火入魔一樣一遍遍叫着沈修雲的名字，眼淚自眼角滾落，眉間緊鎖，“修雲，我很想你，我想要你……修雲……你不要離開我……我不想……”

洛迦沒有說他不想什麽，沈修雲也沒再聽下去，而是直接翻身将洛迦壓在身下，回吻他，他的身體很冷，想要從這個男人身上獲取溫暖。雖然他們都知道現在不是時候，可是就是無法再忍耐，任憑此時外面天塌地陷，也無法再克制内心的欲望。

艙室的舷窗外，戰火還在繼續。

有了蒙頓和辛萊的先例，也有個别Omega願意與交好的Alpha互相交際，但這隻是個例，大多數Omega都不會妥協，場面陷入僵局，每耽誤一分鍾，就有更多的Alpha被暗算，變成蟲族的傀儡。矛盾在激化，讓人害怕的暴亂在血腥中醞釀。

約瑟心急如麻，可是這個時候，蟲族的一個舉動，卻讓他吃驚，不解，同時，也欣喜若狂。

蟲族的初級生命體，也就是低等的沒有思想的蟲潮，一般情況下它們不會主動攻擊Omega，所以一直到現在，Omega士兵們在戰鬥中都很輕松。不過如果有高級的進化體對蟲潮操控，它們也會主動向Omega發起進攻，而一旦初級生命體進入Omega的血液，對他們來說将是緻命的。

果然，隻見幾個有智慧的蟲族士兵突然撤出戰鬥，它們站在離戰場稍微遠些的地方，也不知道做了什麽，那些黑蟲便開始瘋狂席卷向Omega。沒有任何防備的Omega們面對這突然的變故，有不少都着了道，當場死去。

約瑟看準時機，再次下令讓Omega和Alpha們兩人一組，互相标記，共同協作度過這場浩劫。

然而，僅是用死亡就可以威脅住這些Omega嗎？那未免也太看低這些Omega軍人的風骨了。要知道，能夠從自己原來的星球冒死逃出來，前往歐米伽星球，又進入Omega軍隊，經受住非人的訓練被挑選到這裏，這些Omega兵都是萬裏挑一的，最不缺少的就是頑強和倔強，而且多數都有着不太愉快的過去。他們不願意受人擺布，更不願無故被人标記。互相标記，從此一生都要和一個陌生的Alpah相連，這樣的命運叫他們如何能接受？

就在這時，皇家戰艦的前照燈突然亮起，發出奪目光芒。四皇子沙薩爾支撐着虛弱的身體，臉色蒼白地站在操縱台前前，用擴音器對衆人道：“歐米伽星球已經研發出能夠去除Omega标記的方法，讓你們互相标記隻是爲了這次戰鬥，回去以後，你們自然可以申請解除标記，不會有任何影響。”

聽到沙薩爾的聲音，士兵們都很意外，不知道這位皇子是什麽時候登上的戰艦。有了沙薩爾的保證，Omega士兵們有些動搖，畢竟，如果标記不是不可挽回的，他們也希望能夠增加生還的幾率。

“真正的高貴和尊嚴，源自于内心，不是做給别人看的。”沙薩爾的聲音依然是溫和的，但是每一個字都浸透着威嚴和力量。

這句話無疑戳中了很多Omega的心結，眼看他們的防線将要支撐不住，他們終于決定暫時放下對Alpha的芥蒂，兩兩組合，互相标記。契約就此建立，雖然在這樣緊急的情況下而略顯草率，但是Alpha與Omega真正結合的力量是十分強大的。融合了兩種信息素氣息的身體，徹底改變了他們對于蟲族的血液結構。互相标記之後的Alpha和Omega，不僅不會再被蟲族侵蝕，而且戰鬥力也成倍加強，每一對Alpha和Omega，就在這一刻，性命相連，成爲最親密的戰友，不用擔心背叛，自然地心意相通。很快就将不利的局面漸漸扭轉。

皇家戰艦中，洛迦抿着唇，終于在沈修雲的身體裏釋放出來。這樣的感覺讓沈修雲覺得羞恥，憎惡，憤恨，刺激，享受……他心中的矛盾情緒已經到了極端，折磨着他，挑戰着他，讓他想要一劍殺了這個人，可是，卻又情不自禁地更加用力親吻他。

Alpha的結将兩人緊密相連，感受着那股熱流從難以啓齒的地方進入體内，射入那在沈修雲的認知中，隻有女人才會有的器官裏。沈修雲覺得自己要瘋了，他無法相信自己做了什麽，甚至也和洛迦一樣，感到絕望，仿佛靈魂被扭曲着，堕入地獄。兩人死命相抵在一起，将對方的嘴唇齧咬出血腥味道，身上的傷口都被重新弄得裂開，撕扯着皮肉，鮮血沿着緊實的肌肉滑下，卻感覺不到疼痛。

當洛迦的唇移到沈修雲的後頸，沈修雲卻擡手擋住了那個位置。

“不行。”沈修雲的聲音因爲情欲而沙啞，眼睛卻亮得驚人。

洛迦身體微微僵了僵，卻沒有堅持。

不計後果的發洩過後，兩人都清醒了些，沈修雲沉默地穿好衣服。

“我們該出去了。”沈修雲道。

“嗯，戰鬥還沒有結束。”洛迦說，卻呆呆地倚靠在床上沒有動。

“你的眼睛……買辦法睜開麽？”不知道爲什麽，沈修雲好像越來越在乎洛迦的眼睛了。

“能，可是裏面都壞掉了，很難看，不想讓你看到。”

沈修雲整理扣子的手再次頓住，心中一陣發堵。

洛迦卻淡淡地笑了笑，也開始穿衣服。

活了兩生兩世，這是沈修雲第一次生出悲傷的情緒。他甚至不知道，到底爲何悲傷，隻是無法壓抑内心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