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2

兩個小時以後勞倫從帝國軍醫院趕來。

窗外大雨依然不停，一道道閃電好像要撕裂黑夜一樣，将窗外的景色映得一閃一閃。約瑟的卧室裏，包括沈修雲在内的幾個人此時都經曆了一場人生中最奇妙詭谲的事——躺在床上的沙薩爾殿下，他身上原本濃郁的Omega信息素味道，竟然在一點點消失。

勞倫身上還穿着防雨披風，額前的幾縷發絲被雨水打濕，還在往下滴水，他進門以後直接神色嚴肅地奔向沙薩爾床邊，先是抽了一管血做測試，然後又給他做了一些常規的身體檢查。

“勞倫，沙薩爾怎麽了，怎麽會這樣？”約瑟問，聲音還算冷靜。

勞倫一言不發地看着試管裏的血液和反應試劑發生作用，沾有水珠的眼鏡片後，那雙一向平靜無波的眼眸突然變得深沉。

“大量的蟲族初級生命體已經進入沙薩爾體内，并且正在和他的血液細胞組織結合，所以他的Omega信息素味道才會漸漸消失。”

“這怎麽可能！他不是應該有母體的保護……”約瑟激動之下失言，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約瑟，勞倫博士已經知道了，沒必要隐瞞他。”洛迦寬慰道。

沈修雲掃了屋子裏幾個人一眼，沒錯，如今在場這幾個人都知道母體與洛迦兄弟兩人的關系了。

約瑟神色有些頹然，他可是十九兵團的兵團長，就算卸任了榮耀兵團統帥，依然是帝國最精銳兵團的頭領，他本該是最敏銳穩妥周全的人，可是如今卻方寸大亂，哪還有一個帝國軍軍人的樣子？殊不知，他的一切，他生命中一切正面的力量，全都來自于病床上這個男人，從很多年前花園裏的那場邂逅開始，他從一個本應該沉淪到泥土裏的人，一點點變成如今的鐵血軍人。是那位坐在輪椅裏的溫柔皇子，讓他有了人生的蛻變。可是如今，沙薩爾卻生死不明，就好像生命的支柱坍塌，這讓他如何不恐慌絕望？

“凱撒倫當政的時候，沙薩爾曾經被蟲族抓走，也同樣注射了初級生命體，可是那時候他的身體卻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爲什麽這次會這樣？”約瑟問。

勞倫略微沉吟，寂靜如水的目光也在沙薩爾身上流連，“抱歉，我不知道，也許是這次的藥劑劑量非常大，也許是别的原因，但我目前無法确定。”

勞倫的話讓人心情沉重，可是這時梅努斯卻開口了。

“我知道是什麽原因。”梅努斯說，他酒紅色的半長頭發柔軟的披在肩頭，緩步走到沙薩爾床邊，看向他的目光卻極其複雜，“因爲，他是自願的。”

自願？

衆人皆是一愣。

“沙薩爾的血液對蟲族有免疫作用，如果不是他潛意識裏自願接受蟲族的侵蝕，絕對不會這樣。”梅努斯說着，語氣也不由變得渺遠，似乎在回憶什麽，“當初衛亞也是這樣，如果不是他自願同意和範斯德的交易，以他母體後代的身份，那些蟲子絕對不會這麽容易把他搞成這樣。”

沈修雲這時也突然想到，當年在所羅門競技場，範斯德身邊有個叫衛的助理，當時範斯德爲了吸引沈修雲和他合作，還特别讓沈修雲看到，衛作爲一個Omega，身上是沒有信息素味道的。那時候對沈修雲來說，再沒有什麽能比擺脫身上的信息素味道更重要，直到後來遇到白莫，有了各種隔離披風，沈修雲才将這件事放到了一邊。

難道說……那個衛，就是二皇子口中的衛亞？

“可是他爲什麽會自願？”約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的沙薩爾，與他進行過雙向标記性命相連的沙薩爾，爲什麽會自願讓那些可惡的蟲子進入他的身體？

“信息素。”這時沉默許久的洛迦終于說，“我哥被襲擊之前曾跟我說，他關于去除Omega信息素的研究還沒有完成，所以不願意接受治療。”

“如今就算他想要接受治療，也很難了。”勞倫說，沈修雲倒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古闆如學術機器的Beta醫生神色間有了一絲怒氣。

“也不一定。”梅努斯語氣不是很好，臉色冷然，“隻要在母體死亡之前，也就是他們失去母體的保護之前，将初級生命體全部驅除出他們體内，就還有救。”

勞倫：“但是這個很難。沙薩爾之前體内的初級生命體很少，也沒有對身體産生太大的影響，血液淨化的時間不需要太久。可是如今這麽大量的蟲族生命體充斥在體内，再進行血液淨化的時間是以前的幾倍，而且風險很大，也許治療還沒有完成，蟲族的母體就已經死亡了，一旦失去了母體基因的保護，他們就會立刻被體内殘留的蟲族生命體反噬。除非……”

“除非将沙薩爾帶着上路，讓他也前往母體蟲洞區域。如果母體在血液淨化完成之前就要死了，那麽就想盡一切辦法，延續母體的生命，直到他脫離危險。”梅努斯沉聲接道。

勞倫一怔，淡淡道：“議會絕對不可能同意。”

梅努斯邪邪一笑，嘴邊的笑容有幾分張狂，“同意？我梅努斯想要救人，爲什麽要征得那些老家夥的同意？不僅是沙薩爾，還有我的人，都要登艦。”說完，便看向了站在一邊的沈修雲。

這一刻，沈修雲終于明白梅努斯到底想求他做什麽了，也知道他爲什麽會全力支持他成爲兵團統帥。他想救衛亞，而基于之前他們所說的種種原因，他必須讓衛亞随軍前往蟲洞，所以這個兵團的統領一定要是自己人。

梅努斯失蹤了三年多，這期間很有可能是爲了他口中的愛人搜集了大量情報和資料，他知道用什麽方法可以救治被蟲族侵蝕的Omega愛人。也許梅努斯對蟲族的了解，完全不遜色于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那麽，他到底還知道多少？而且他的那些消息又是從哪裏得到的？

沈修雲收斂了思緒，表明态度：“沙薩爾是我的朋友，二殿下也是我的盟友，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修雲必定全力以赴。”

“帶着Omega上戰艦，這可是前所未聞的。”勞倫沉思片刻，終于開口。

“那隻是以前。”梅努斯嘴邊露出嘲諷的微笑，“現在他們可是親自任命了沈修雲做榮耀兵團的将軍，此次出征的兵團裏也有Omega兵團，這麽多的Omega都上了戰艦，我怎麽沒看出他們不允許Omega登艦？”

“他們是帝國軍人。”勞倫說。

“難道Omega就隻能用來給他們擋槍子？”梅努斯說。

“有關衛亞和沙薩爾的特殊身份，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果直接将人明目張膽帶上戰艦，必定會引人起疑，到時候要是有人從中搗亂就麻煩了。”沈修雲說，“所以我建議，還是安排他們秘密登艦。再讓勞倫博士安排可靠的醫務人員爲他們救治。不知你們覺得如何？”

衆人都看向勞倫，勞倫想了想說，“我沒有問題。”

“好，那麽就這樣決定了，三天後就是艦隊出發的日子，到時候會有很多媒體同步直播出征儀式，想要瞞天過海，必須要好好籌劃。”最後沈修雲一語定乾坤，結束了争議。

沈修雲身爲刺客，這種隐匿行蹤的事是他擅長，而他又向來是幹脆利落的性格，所以有他在這裏快刀斬亂麻，倒是節省了很多時間，很快就制定出一套嚴密的方案。

昏暗的卧室裏，光腦的屏幕微光映亮了沈修雲墨色的眼睛，就在他指揮安排和梅努斯約瑟幾人小聲商量細節的時候，洛迦的臉卻隐藏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隻是靜靜聆聽着，唇邊帶着一絲淺笑。

他一直是站在他身後的那個人，而如今，這個男人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不再需要他了，那麽，他所要做的事，是不是也即将接近尾聲？

洛迦這樣想着，輕輕睜開眼睛，沉默地注視着沈修雲。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這樣看着他，是洛迦最近常常會做的一件事，而他卻不知道，這樣短暫而靜谧的快樂，還能持續多久。

夜色已深，将沙薩爾和衛亞秘密帶上艦隊并盡快搶救開始治療的方案已經敲定，衆人便和約瑟告辭，趁着雨夜各自低調地離開。

之前送沈修雲去帝國軍醫院的飛行器如今已經遠遠停在約瑟的宅邸附近，沈修雲登上飛行器的時候，看到洛迦還一個人站在雨中，似乎沒人來接他。梅努斯此時早就已經不見了蹤影，而約瑟還沉浸在對沙薩爾的擔憂中，也沒顧得上安排人從洛迦，沈修雲看着一個堂堂的帝國皇子站在大雨中，獨自在下的冒了泡的大雨中行走，眉毛擡了擡，讓人将飛行器靠過去。

“上來。”沈修雲開了飛行器的門，對下面的人淡淡道。

洛迦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嘴邊揚起微笑，輕盈地一躍，跳上飛行器。

“怎麽沒叫人來接？”沈修雲問。

“現在很多人盯着我的動向，不想太引人注意。”洛迦說，“你這次出來了有沒有驚動什麽人？”

沈修雲輕蔑地瞥了洛迦一眼，“你忘了我以前是幹什麽的？”

洛迦淡淡笑了，不錯，他沈修雲當年可是頂級的刺客，就算在如今這個時空裏，也曾将帝國軍耍得團團轉，他言周教出來的屬下，在隐匿行蹤方面自然無需置疑。

“你的手怎麽樣了，好些了嗎？”洛迦又問。

沈修雲低頭看了眼手背，不禁微微皺眉。這次很奇怪，手背的傷口雖然不重，但是他總覺得有種異樣的感覺從手背蔓延出來，有點癢，也有點熱，而且他的耳畔好像有一種奇特的聲音在回響，很奇怪的聲音，像是風聲，也像是輕柔曼妙的歌聲。但這些聲音非常小，隻要不去注意，就好像不存在，沈修雲也就沒太在意。

“沒事。你知道我受傷？”沈修雲問，掃了下洛迦閉合的雙眼。

洛迦回答得卻很自如：“我能聞到你身上的血腥味。”說着，就輕輕抓住了沈修雲受傷的那隻手，修長的指尖輕輕觸到了沈修雲的傷口，摸了摸，“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