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5
帝國軍醫院的一間研究室裏，精密複雜的實驗儀器發出細微的聲響，落地的玻璃窗被閉合的百葉隔絕了光明，沙薩爾臉色蒼白地坐在陰影籠罩的房間一角，靠在扶手椅裏小憩，他的眼底染上淡淡的陰影，清淡的眉微微蹙着，這使他看上去非常憔悴。
這時房門被人無聲地推開，一身白大褂的勞倫博士從外面走進來，手中拿着一份研究報告。他默默看了眼從來到這裏就一直沒有合過眼的Omega皇子，脫下自己的醫生服，正要走過去替他蓋上，沙薩爾卻突然在睡夢中大喊一聲——
“約瑟！”
淺褐色的眼睛猛地睜開，映出裏面醫生的身影。
還拿着白色醫生裝的手微微頓了下，勞倫推了推眼鏡，又一聲不響地将白大褂穿回自己身上。
“約瑟……”沙薩爾似乎還沒有完全清醒，朦胧的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勞倫。
勞倫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一闆一眼地說：“你做夢了，沙薩爾。”
沙薩爾微微喘着氣，好像跑了幾公裏的樣子，手下意識抓向自己的胸口，滿頭虛汗。
“嗯，好像是做了個夢。”過了片刻，沙薩爾才勉強笑了笑，隻是他的眼睛裏卻滿是凝重，那樣的情緒騙不了人，勞倫知道，卻沒有戳穿。屬于Alpha與Omega伴侶之間的契約聯系，能夠讓他們在遙遠的距離之下也能彼此心靈感應。大概剛剛沙薩爾又感知到那位遠在前線的Alpha将軍的心境了吧？
“沙薩爾，你的臉色很不好。”勞倫說，語氣永遠都是那樣不鹹不淡，但那雙隐藏在反光鏡片後面的眼睛，卻無比認真地看着沙薩爾。
沙薩爾搖搖頭，接過勞倫遞過來的實驗資料，“我沒事。”
“你這兩個研究課題都算世紀難題，不可能這麽快出成績，别那麽拼命，也不要急于求成。”
“怎麽可能不急？”沙薩爾苦笑，“這次回到拉馬星球，就是因爲有關Omega信息素抑制劑的研發需要這裏的設備，一旦這種抑制劑研究成功，Omega進入軍隊和議會就成爲可能。”
“即使沒有信息素抑制劑，也有Omega進入了議會，就在今天。”
沙薩爾說：“沈修雲現在最受攻擊的就是因爲他的Omega特性，一旦Omega的信息素擾亂到Alpha士兵，如果恰逢交戰時刻，那後果将不堪設想，這是一個隐患，即使沈修雲再能克制，也無法保證能夠永遠與Omega的本性抗衡。”
“是的，壓抑本能是非常痛苦的事，無論對于Omega還是Alpha。所以我很慶幸我是個Beta。”
“就算沈修雲能保證克制住自己，也無法讓所有人都達到他的自制程度。其實說到底，Omega的社會地位之所以變成今天這樣，和本身的生理特點有很大關系。”
“沙薩爾，你是想要徹底改變Omega的地位？”
“自古以來，革命的基礎都是技術變革，而戰争往往是推動技術進步的催化因素。”
“信息素抑制劑，标記清除，我還記得這是你五年前的論文。我很慶幸你沒有将它們扔進粉碎機，那麽接下來你的構想是什麽？人類的體外受孕？生命體的試管培育？”
沙薩爾的眼睛突然變得很亮，“不得不說，蟲族這次卷土重來的方式給了我很多靈感，但具體的實驗設計我還沒有想好，生命體的試管培育是個很好的思路。”
勞倫沉默地看了沙薩爾一會兒，才道：“沙薩爾，我之前一直以爲，你那麽拼命地研制信息素抑制劑，隻是想随軍去前線找那個Alpha。”
沙薩爾愣了愣，原本明亮的眼睛黯淡下來，溫和地笑道：“我清楚自己的實力，相比于戰場，我的價值更應該體現在實驗室裏。而且即便我能去前線找他又怎麽樣？也不過是個有些特别的Omega罷了，在如今的帝國，Omega永遠無法與Alpha比肩。”
“在我看來，你已經比很多Alpha了不起。”
沙薩爾感激地看了勞倫一眼，“多謝。能有你這樣一個朋友，我真的很幸運。”
勞倫的眼睛隐藏在反光的眼鏡片後，看不見此時他眼中的情緒。
“無論如何，我會盡我最大的力量幫助你。”
“有帝國醫學天才的幫助，我相信實驗很快就會有進展。”
勞倫移開視線，不去看沙薩爾的眼睛，然後又想起什麽，問：“對了，你的腿……”
沙薩爾的神色微變，語氣卻很平靜，“怎麽了？”
“根據科學院的報告顯示，蟲族的初級生命體進入Omega的身體裏，絕大多數都會對Omega造成緻命的傷害，而你體内的蟲族初級生命體卻是在修複你身體的壞死組織，所以你的腿才能複原，而且你的身體機能也在不斷優化。”
“怎麽會這樣？”
勞倫看了沙薩爾一眼，“你自己也不清楚？”
沙薩爾搖頭。
“好吧，我會向科學院反應這個情況，如果有了進展，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說完，勞倫站起身，“你忙你的事吧，我先走了。”
“嗯。”
“多注意休息，有什麽事需要幫忙可以來找我。”
“好。”
勞倫離開了實驗室，沙薩爾看着他的背影，随後目光落在自己的雙腿上，一切情緒都隐藏在低垂的眼睫之下，良久之後，才重新擡起頭，神色如常地開始整理實驗報告。
而與此同時，在拉馬星球的另一邊，議會結束之後，洛迦随着沈修雲回到酒店，兩人支開了跟随的屬下，單獨在房間裏。洛迦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了很久見沈修雲不說話，才笑着問：“修雲，你把我單獨叫到這裏到底有什麽話想說？總不會就是想這麽看着我吧？”
沈修雲卻沒有心情跟洛迦調侃，走到洛迦身邊，開門見山問：“約瑟到底怎麽了？”
“約瑟？之前你不是已經和議會那幫老頭分析過了，怎麽反倒來問我？”
“難道不是你指使的？”
“修雲，在你的心中，我就是這樣的人？爲了目的不擇手段？甚至不惜用整個帝國的安危來換取我想要的東西？”
“可是……你給我的那些資料，是從哪裏來的？”沈修雲不禁俯下身，與洛迦離得越來越近。
洛迦已經能夠聞到沈修雲身上的信息素味道，那樣濃郁的氣味，隐隐約約勾起他心底的悸動，讓他喉嚨發幹，身體發燥，“修雲，那些隻是軍方内部的資料，我能弄到也不足爲奇。”
“軍方？”沈修雲輕聲重複，“七殿下，你覺得我當時在議會上說的話是假的？”
“哦？哪句話？”
“帝國軍的保密做的并不是很好。”
“哦……”洛迦不置可否。
沈修雲眼神一沉，“也就是說，你能在軍方弄到的東西，我也同樣能弄到。”
“修雲，你到底想說什麽啊？”洛迦笑道，微微側過頭，想從沈修雲身上信息素味道的包圍中逃脫出來，他怕他再靠近一點就會把持不住自己。
“你給我的星際地形圖，比例尺要比軍方大十倍，内容更具體，資料更詳細，連一些彗星和隕石群的位置和數據都有，那片區域屬于帝國未探知的區域，所有圖像都來自衛星傳輸，這樣清晰的圖像，可不是現在的技術能……”
沈修雲話沒說完，手腕忽然被洛迦一把抓住。沈修雲條件反射想要掙開洛迦，而洛迦抓着他的手卻紋絲不動。沈修雲心中一驚，他已經很久沒和洛迦交過手了，上一次見他動武還是和蟲族對戰，想不到他如今的力道已經比以前強了不知多少倍，單單是握力就已經不是當年競技場的水平。
“抱歉，修雲，我剛剛突然……有些不舒服。”洛迦好不容易将身體裏那股沖動壓下去，松開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你離我太近了。”
沈修雲收回手臂，眼睛卻一直看着洛迦，然後瞥了眼手腕，上面已經留下一抹淡淡的紅痕。
“沒關系。”沈修雲道。
兩人間忽然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沈修雲的目光在洛迦臉上反複打量，洛迦卻在思索該如何回答沈修雲的問題。
“修雲，你說的星際地形圖的問題，我覺得可能是你看到的軍方資料等級權限比較低，所以要簡略一些。而我給你的資料是用我的高等權限獲得的，所以會更加全面詳細，其實如今很多技術都沒有對外公開，在普通人看來無法實現的技術，其實軍方很多年前就開始應用，不知道這樣解釋，你能接受嗎？”
“哦？原來是這樣。”沈修雲似笑非笑地說。
洛迦表情誠懇地點頭，然後又說：“修雲，我不會騙你，更不會做對你不利的事。”
“既然七殿下如此保證，那我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之前算我想多了，有冒犯的地方，還請七殿下見諒。”
洛迦很愉快地點頭，似乎剛剛的一切尴尬都沒發生過，“我們本來就是夥伴，有什麽話說開了總比憋在心裏好嘛。今天本來是一個值得慶幸的日子，我還沒來得及和你說恭喜。”
“恭喜什麽？”
“恭喜你即将加入帝國軍啊。說真的，我倒是很想看看你如何訓練帝國軍裏的那些草包。”
“七殿下要是有興趣，也可以來看看。”
“哦？真的？”
“嗯。”
“那我一定去捧場。”洛迦笑着說。
“對了，還有一件事。”
“什麽？”
“那個羅多公爵。我覺得他有些問題。”
“是覺得他太能找茬了對麽？”
“如果不是因爲别人也能感受到他的信息素，我都要以爲他也被蟲族同化了。”
“好，我會派人好好查查他。”
“還有，你确定凱薩倫已經死了？”
“哦？你覺得羅多公爵和凱薩倫有聯系？”
“蟲族的進化體越來越多，如果沒有高等級生命體的操控，他們的進化速度不會這樣快，而目前爲止我們所知道的所有Alpha中，被侵蝕之前血統純度最高的就是大皇子凱薩倫，他又是自願接受注射，被同化後的實力應該是目前爲止見到的所有高等級蟲族中最強的，如果這些蟲族真的被什麽高級生命體操縱，我能想到的隻有凱薩倫。”
“當初凱薩倫逃入溫莎公墓，亞比該親自下令開火殲滅，他活着的可能性應該不大。”洛迦說完，想了想又道：“不過我還是會讓人留意，你放心吧，隻要他活着，就一定會露出線索。”
沈修雲送走了洛迦，獨自坐在沙發裏凝眉深思，腦子裏竟然全是剛剛洛迦和他談話時的神情，眉眼間的每一絲情緒，身體的每一個動作，都在沈修雲腦海裏反複回放，直到他的貼身侍衛進來，向他詢問去Alpha軍營訓練的準備工作，沈修雲才回過神來，将閉着眼的七皇子從眼前揮開，淡淡吩咐了幾句。
“将軍，我看您身上的這件隔離披風傳了很久，要不要脫下來我找人幫您清洗一下？”侍衛問。
沈修雲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信息素隔離裝雖然歐米伽星球可以生産，但也不是爛大街的東西，就算是沈修雲，也隻有兩件可以替換的。他身上穿的這一件是模拟Alpha信息素的隔離裝，已經穿了很久，的确有點髒了。
“嗯，那就清洗一下吧。”沈修雲将披風脫下來，交給了侍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