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0

沈修雲所住的地方，窗外可以直接看到歐米伽工廠，在那被改造得日益龐大的建築裏，有着他們整個歐米伽星球的經濟命脈。那些前來避難的Omega都在這裏找到屬于自己的工作位置，也許對于很多人來說，這是他們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

沙薩爾看向窗外，歐米伽工廠在黃昏中猶如披着晚裝的新娘，那一抹瑰麗的倩影映在他的眼睛裏，竟然讓那雙一向淡如止水的眼睛，也增添了幾分亮色。

“修雲，作爲帝國的皇子，或許我不該有這樣的想法，但我真的覺得，也許這次蟲族卷土重來，并不是讓我們團結。”沙薩爾将視線收回，意味深長地看向沈修雲的眼睛，“而是……要讓我們去争搶。”

“争搶？和誰？争什麽？”沈修雲問。

“這些天我和白莫讨論了很多關于這一代蟲族的複生原因。蟲族的基因碎片與Omega的血液結合會生出初級生命體，而初級生命體在Alpha的血液中卻能變得強大。其實仔細想一想，這是不是和我們人類的種族特征很相似呢？Omega的代号是繁殖，而Alpha的代号是力量。可是，在蟲族的種族延續中，Omega和Alpha的血液都缺一不可，彼此配合。而反觀我們人類，Omega種群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一點點變成Alpha的附庸，沒有自由，沒有地位，隻能被當做繁育工具一樣圈養在家中，好像玩偶一樣任人擺布。但是要知道，在兩百多年前人類剛剛二次進化的時候，Alpha與Omega之間也是平等的，他們互相依存，誰都少不了誰。你難道不覺得，這才是人類兩大種群之間應有的關系麽？”

“所以說了這麽多，沙薩爾殿下就是想讓我帶着歐米伽星球的人去反抗政府嗎？趁着帝國軍在和蟲族交戰的時候，從後方伺機占領星際帝國屬下的星球？”

“可以這麽理解，而最适合被搶占的第一顆星球，就是梅左星球。”沙薩爾直言不諱。

沈修雲失笑，“四殿下，據我所知，約瑟将軍對你很好，你這麽做，難道不怕有朝一日和他對立？”

提到約瑟，沙薩爾的目光不禁柔和下來，垂眸擺弄了兩下戴在指間的戒指，才輕聲道：“正因爲我們相愛，所以我才要和他并肩而戰，而在那之前，首先我要有和他并肩而戰的資格。”

沈修雲平時身邊的Omega無一不對Alpha深惡痛絕，然而不知道爲何，此時沙薩爾低着頭，輕輕揚起唇角說起另一個Alpha的樣子，卻讓他的心底微微觸動了一下。甚至有那麽一瞬間，他似乎能在沙薩爾的身後看到那位頭發淩亂的将軍，手持軍帽看着沙薩爾微笑。

這時的沈修雲還不知道，這其實并不全是他産生的錯覺，而是因爲沙薩爾和約瑟兩人互相标記過，Alpha與Omega之間最古老的契約形成，那種微妙的聯系，會讓沙薩爾的身邊充斥着約瑟的氣息，而同理，約瑟那裏也會有沙薩爾的痕迹，他們兩人之間的那種心靈相通和默契，是身上沒有這種羁絆的人永遠無法理解的。

“修雲，你應該明白一個道理。”沙薩爾擡起頭，認真地看着沈修雲，表情嚴肅了些，“一個人的反抗是犯罪，要受到制裁。一群人的反抗是暴亂，要受到鎮壓。而一個種族和階級的反抗，就是正義，是希望的曙光。Omega與Alpha的血液對蟲族來說同樣必不可少，而反之，一旦它們缺少了其中一樣，就會停止住不斷繁衍壯大的步伐。我們都不想看到有朝一日，人類爲了阻止蟲族的入侵，而做出犧牲少部分人保全大多數人的事，我們更不想看到，那些被犧牲的小部分人，是Omega。”

聽了沙薩爾的話，沈修雲沉吟片刻，才緩緩開口道：“四殿下，當初從梅左基地逃出，你猜我是爲了什麽？”

“自由？”

“不。”沈修雲搖頭，“我隻是爲了複仇。”

沙薩爾表情未變，“然後呢？”

“沒有然後。”

沙薩爾淡淡地笑了笑，“修雲，恐怕我不能相信你的話。”

接着沙薩爾起身走到窗邊，如血一般嬌豔的夕陽将天地染紅，也将沙薩爾稍顯蒼白的臉龐染上幾分紅潤，好像生命的顔色。

“如果你隻是想做一個普通的刺客，又爲什麽會每一次行動都弄得人盡皆知？憑你的身手，想要秘密刺殺，刺殺之後再銷聲匿迹應該很容易，不是嗎？如果你隻是想隐居避世自由自在地生活，又爲什麽會有意無意地開始收攏自己的屬下？甚至有了這顆作爲落腳點的歐米伽星球？當初洛迦爲了對付凱撒倫和加萊曼，向你買兇刺殺費格教授和軍需官佐倫，我不相信你完全沒有看出來，可是你依然順水推舟地做了，并且讓你的大名響徹整個星際帝國，成爲Omega的領袖人物。修雲，不論你是否願意承認，你從一開始就不是在走一條職業殺手的路，這一點你心裏比誰都明白，即使沒有蟲族的介入，你遲早有一天要和政府對立，因爲，就在不知不覺間，你已經是一個革命者了，修雲，難道你沒看到嗎？”

沙薩爾說這番話的時候，并沒有對着沈修雲，而是遙望窗外，歐米伽星的蒼穹在燃燒，如火一般耀眼，他似乎根本不是在和沈修雲說話，而是在發出自己的感慨，又或者，是在向着外面這片嶄新的天地感慨。

而沈修雲此刻坐在沙薩爾身後的沙發椅裏，一手支在扶手上，撐着頭，俊美的側臉被從窗口灑進來的餘晖獨上一層金色，低垂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層淡淡的陰影。

其實沙薩爾說的沒有錯，他一直以來都沒有想過要隐姓埋名地苟活。可是他爲什麽會這樣做？爲什麽要将這Alpha主導下的世界攪得天翻地覆？

隻因爲有個人，曾經總是在他面前重複一句話：

修雲，有些人可以殺，而有些人不可以，有些人殺了可以讓人知道，而有些人卻不能。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按照那人說得做，也許隻因上一世的失敗，心底殘存着一份不甘心的執念。

不想被人擺布，就将敢于擺布你的最高位者拉下來，取而代之，這是那個人的邏輯。而沈修雲卻是不斷将想要擺布自己的人殺掉，然後不斷逃避，直到弄得一身力竭，被圍困死路。

利刃易損，獨狼難活。

這曾經酒醉之間朦朦胧胧聽到的話，卻不知不覺間滲入骨髓。一步一步，也許連沈修雲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走過，直到今日，當他再轉身時，卻發現他的背後早已經站了很多人，他們是他的追随者，願意奉他爲主。

而作爲習慣了獨來獨往了無牽挂的刺客沈修雲，他到底想不想要這樣的生活？沈修雲不知道，甚至有幾分迷茫，這也是爲什麽剛才在面對約書亞他們時無言以對的原因。

“修雲，你現在是自由的，而如果你想要讓這樣的自由變得合法，變成永久，眼前正是一個最好的機會，不是嗎？”沙薩爾終于轉過頭，背光之下，對沈修雲展顔而笑，“我期待着，你爲我們書寫傳奇。”

沈修雲看了沙薩爾一眼，視線微轉，目光落在歐米伽工廠，這時剛好是下班時間，陸陸續續有員工從工廠裏出來，人們談天下班，神态輕松，似乎完全沒有受到蟲族的影響。

沈修雲默默地看了一會兒，這時突然有人敲門，一個侍衛走進來将一封信交給沈修雲。

“這是約書亞大人給您送來的，據說是一個神秘的客人贈送給您的禮物，禮物正在清點，這時送禮人給您的留的信。”侍衛将信件交給沈修雲之後就退出去了。

沈修雲打開信封，看到上面一行熟悉的字體：

修雲，禮已送到，好好使用。

信封裏還附有一張長長的清單，記錄軍火的類型和數量，這樣規模的軍火，估算一下，應該足有整個星際帝國軍備的十分之一了，恐怕是洛迦如今能給他的全部。

沈修雲掃了眼清單，又看向那行字，良久，才默默将信件收起來，眼中露出一絲淺淡的笑。

“沙薩爾殿下，您和您的弟弟還真是默契，這一唱一和，我都要以爲你們是串通好的了。”

沙薩爾輕笑，已經猜到那封信是誰的，并且說的什麽内容。

“是麽？既然這樣的話，那麽就當做是我和洛迦裏應外合吧。”

“可是我不明白，洛迦他是Alpha皇子，爲什麽要支持我？”

“不明白嗎？”沙薩爾充滿洞察力的清澈眼睛靜靜看着沈修雲。

沈修雲有點不自在地轉過頭，躲避沙薩爾的視線。

“七殿下的心思，總是很難猜透。”

“那麽，你現在的決定是？”沙薩爾轉移話題。

沈修雲将洛迦的信收進懷中，站起來，此時眉眼已然舒展開，隐約可見當年獨闖克萊帕皇宮找洛迦尋仇時的肆意和灑脫。

“既然四殿下說了這麽多，如果我還隻是一門心思躲在這裏，做個龜縮不出的懦夫，不是白費了您伊凡心思？”沈修雲笑道，“不過傳奇不敢說，最後到底是變成英雄還是狗熊，也隻能走一步瞧一步了！”

晚上，約書亞籌備了一天的措辭，準備找沈修雲好好談一下，可是他在沈修雲的房間裏卻沒有找到他，向守衛室的人打聽，才知道沈修雲竟然去了指揮部。

這個指揮部還是當時凱撒倫率兵圍攻的時候，由工廠會議室改造的，從那以後就一直保留着。

約書亞走進指揮室，看到沈修雲正在埋頭看什麽東西。

“修雲。”

沈修雲擡起頭。

約書亞下定決心，要對沈修雲再進行一遍洗腦性勸說，沈修雲這人固執，有時又有點随性，約書亞爲了讓沈修雲更深刻地認識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和作用，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準備拿出自己在生意場上談判的架勢，正要開口，不料卻被沈修雲打斷。

“對不起，這次的事是我考慮不周，今後我保證絕對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

約書亞差點閃到腰，他醞釀了一下午，誰知道還沒等發揮出來，就被沈修雲一句話噎死。

“修雲，你……沒事吧？”

沈修雲莫名其妙地看了約書亞一眼，然後說：“将白莫和伊凡他們叫來吧，我有事情想跟你們商量。”

約書亞結巴了兩聲，最後隻是說了句“哦”，然後瞄了一眼沈修雲看的東西，微微驚訝。

“你在看武裝戰士的名單？”

“嗯。”沈修雲點了下頭。

所謂武裝戰士，正是在歐米伽星球負責護衛的軍隊。其實嚴格來說，也根本不算什麽軍隊，除了監視防衛系統需要一些固定崗位，其他武裝力量大多來自歐米伽星球各個工作崗位，經由伊凡簡單地訓練後拿起武器直接臨時參戰。

因爲沒有系統化的管理和訓練，武裝力量還比較松散，僅憑着這樣一支隊伍，竟然能抵擋當初凱撒倫的圍攻，也不得不說算個奇迹了。

“我在看這裏面哪些人可以被提拔爲将領，日後招納人數多了，也可以編成分團，各自統兵。”

約書亞聽得一愣一愣，“将領？分團？修雲你這是什麽意思？”

沈修雲終于肯擡頭看約書亞一眼，“你們不是決定要去攻打梅左星球嗎？”

約書亞意外道：“你同意了？”

“爲什麽不同意？”沈修雲反問，随即眸光微沉，“但是想要進攻梅左星球，我們首先要有一支像樣的軍隊，這不同于以前的防守戰，也不同于上次偷襲蟲族的秘密基地。這一次，我們是要占據那顆星球！”

“嗯……我我我先去找伊凡他們哈。”約書亞有點小激動，一直以來，雖然敬佩沈修雲的爲人，但是不得不承認，沈修雲在很多方面還不夠一個統帥的素質，而且他自己似乎也沒有做一個統帥的決心，可是此時的沈修雲，卻讓他陡然升起希望，心潮澎湃血液沸騰，他生怕這是自己一時腦補出來的幻象，于是再不敢耽擱一刻時間，奔出指揮室去找其他幾人。

而沈修雲還在埋頭研究那些名單，将上次攻防戰和蟲族實驗基地戰中自己有印象的人全都勾畫出來，待将所有名單整理好，沈修雲才默默坐在座位上舒了口氣。

既然要做，那就要做得像樣點，也免得叫那人瞧不起。所謂師出有名，如今這第一件事，就是樹立軍番。沈修雲沉思片刻，最後提筆，在名單最上面寫了五個字——歐米伽盟軍。

沈修雲是個不做則已，做就必窮其極的人。

蟲族，帝國軍，種族與異族……

如今軍旗已立，榮耀，使命，光明，最後所屬誰家，就且行且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