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0
若這世上,他心裏有一人,那便是沈修雲。
然,江山在即,爲了那至高權位,他已經成了沒有心的人。
沒有心而活,手染鮮血而活,不擇手段而活,衆叛親離而活,哪怕最後不得不踩着所愛之人的屍體,他也要登臨絕頂,一步一步,踏上那金銮殿之上的九五之尊。
七皇子永遠也不會忘記,他親眼見沈修雲刺殺自己父皇時所說的話:
“這麽高的位置,會不會冷?”
當時他以爲沈修雲這句話是對老皇帝說的,直到他将沈修雲刺死的那一刻,看到他的的眼神,七皇子才知道,原來這句話,是對他說的。沈修雲其實早就知道,當時刺殺皇帝的時候,自己正隐藏在梁柱之後。
“修雲,你,果然還是來了……”
洛迦嘴角微揚,低聲呢喃,猛地咳嗽了兩下,口中湧起一股腥甜,看着那人單槍匹馬殺回來,不知道是該慶幸自己剛剛的設計得逞,還是感歎這人骨子裏的性情一點都沒有變化。
沈修雲用暗器打偏了黑面人手中銀刀,算是救了洛迦一命,他早就将這三人的實力看在眼裏,并沒有蠢到想去跟他們打上一場,吸引了黑面人的注意力之後,沈修雲直接一個飛爪擲過去,鈎住距離洛迦最近的大樓,收縮繩索,借力飛身貼地掠過,然後直接在經過洛迦的時候伸手将他提了起來。
飛爪隻能承受住一個人的重量,帶上洛迦就有些吃不住力。果然,沈修雲一啓動收縮機關,并沒有像自己用時那樣輕盈地起身,爪鈎一點點變形,連着爪鈎的繩索也繃得極緊,眼看就要脫落,沈修雲當即又将剩餘的兩個飛爪全部擲出,三隻飛爪的力量總算是将他們帶了起來,但因爲固定點有三處,所以不如一個飛爪時那樣靈活,而且沈修雲一共就有三隻飛爪在身上,這樣就沒有辦法替換,想要像他自己一個人那樣在高樓間穿梭是絕不可能的。
因此沈修雲隻能帶着洛迦蕩到相鄰的一條街道,然後就落了地,飛快躲進一條胡同裏。
這胡同兩邊多是一些商鋪後門,分内外兩道門。内門是金屬門,用來封閉,上面還有各種激光安保措施。外門則多數是玻璃的裝飾門,而且多數店鋪的外道門都沒有上鎖,内外兩道門之間會有個幾平方米的空間,行人可以進去避寒取暖,這也算是所羅門星的特色。
沈修雲架着洛迦,找了其中一家店鋪的後門進去,一股溫暖氣息頓時撲面而來,和外面的冰天雪地仿佛兩個世界,但因爲這内外門之間的空間狹小又不通風,裏面還歪歪斜斜躺着兩個乞丐,正鼾聲震天地呼呼大睡,所以味道不是很好聞。
兩人一進去,洛迦就被沈修雲豪不客氣地一把扔到角落,胳膊上腿上還有後背的傷口頓時又撕裂得更嚴重,疼得忍不住悶哼一聲。
“我向來不喜歡欠别人的,這是還你剛剛幫我擋了一次子彈,以後我們互不相欠。那三人大概很快就會追來,至于最後能否活命,就看七殿下自己的本事了。”
洛迦之前一直不明白,爲什麽每次看到這個人,心底就會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更是不明白,一個好不容易從梅左基地逃出來的Omega爲什麽不好好躲起來,偏要冒險沖進克萊帕皇宮來刺殺自己,直到剛才他想起了自己的前世,才将前因後果全部聯系起來,也就是從那一刻,卻更加無法将目光從這人身上移開。
這算什麽?投生轉世麽?可是爲什麽他們兩個人,都忘記喝了那碗孟婆湯?這是否就是人們常說的……天意?
“你想讓我死嗎?”洛迦慢慢擡手,将臉上的面具摘下,擡起眼問。
沈修雲本來轉身欲走,聽七皇子這麽問,不禁停下來,低聲道:“你死不死,和我沒有關系。”
洛迦笑,“我死了,就沒有人洩露你的身份了,不是很好?”
沈修雲不屑,“難道現在就沒有人知道我的身份?況且,一位皇子死在這裏,到時候所羅門星會變成什麽樣子,可想而知。”
“所以……你要離開這裏了?”洛迦失血越來越多,嘴唇的顔色非常難看,但眼睛卻始終看着面前的男人。
室内外的強烈溫差,使玻璃門上結了一層晶瑩的冰霜,外面街道原本就不明亮的光,在冰層的過濾下透射進來,仿佛也帶上幾分冷意。
“七殿下,你還是自求多福吧。”沈修雲微側過身,看了看洛迦面具下的那張臉,最後卻隻說了這麽一句話,推門離去。
随着門的打開,一股寒風猛地灌進來,洛迦被嗆得又咳嗽了兩聲,不過最後卻笑了。
果然,他一直沒有變,總是堅持自己那套身爲刺客的原則。
難道不知道,原則這東西,其實隻是給人看的?
如今既已經救了他,還叫他如何再肯放手?
……
沈修雲回到所羅門競技場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藍迪一直等着他沒睡,見他身上有血,吓了一跳。
“你這是怎麽了?”
沈修雲低頭看了眼,對藍迪說:“别人的。”
藍迪瞳孔一縮,臉色有些慘白。
“怎麽,怕了?”沈修雲笑。
藍迪皺皺眉,“沒有,我爲什麽要怕?”
“那就好,不要問太多。”
沈修雲進了浴室,将沾了洛迦血的衣服換下來,給自己洗了個澡。這一晚上折騰了這麽久,他到現在還沒有吃晚飯,可是他卻一點也不餓,一閉上眼睛,腦子裏出現的竟然是七皇子的那張臉。
這個七皇子和前世的那人長得實在太像了,隻要一看到他面具之後的那張臉,沈修雲就忍不住氣血上湧,他敢肯定,如果當時這位七皇子在被那三個黑面人圍攻的時候,就拿下了面具,他一定不會去救他。
不過沈修雲的心思在洛迦身上沒停留多久,就轉移到那三個黑面人上去了。他們究竟是什麽人?客觀的說,洛迦的身手非常厲害,以一敵三,雖然會吃力,但也絕不至于險些被圍攻緻死。
看過高等級區比賽的人可不隻有洛迦,沈修雲也看過,認出那三人的攻擊路數和高等級區的一些競技手很像。這麽說,這些人是所羅門競技場的?可爲什麽會來殺他們?
身爲皇子,被人刺殺是很正常的事,但是自己的身份就算已經被競技場的人知道,他們也沒有理由現在就痛下殺手。這樣想想,再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那三人分明就隻是沖着那七皇子一人去的,沈修雲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慢慢眯起眼睛。
該死,他居然被人耍了!
沈修雲從浴室出來的時候,見藍迪還在客廳,沒有睡覺,有些意外。
藍迪一見他出來便問:“修雲,你是不是要離開這裏了?”
沈修雲微微一愣,倒是對藍迪的敏銳表示贊賞。
“不一定,還要等兩天再看看。”
如今既然肯定競技場并不打算動他,那也就說明一切還有商榷餘地,至于要不要留下,或者要不要以野鬼的身份留下,則要看看那位七皇子的命大不大了。
藍迪心裏微微放松了些,如今沈修雲是他惟一的機會,他已經按照他的要求,連續兩個半星期服用那種模拟發情的藥,受了這麽多的煎熬,他可不想半途而廢。
沈修雲一眼就看穿藍迪在想什麽,邊擦幹頭發邊說:“放心,就算我走……”
“會帶上我嗎?”藍迪頓時充滿期待。
沈修雲看着他,沒說話。
藍迪洩氣,“好吧,我懂,我現在隻能是拖累。”
“就算我走,我也會實現承諾。”沈修雲照常把話說完,便不再理會藍迪,挂着浴巾回了自己的卧房。
藍迪目光一路尾随,看着這個剛洗好澡,還穿着浴袍的年輕Omega,别說是Alpha,就連他這麽一個在風月場紅塵圈打了不知道多少遍滾的人,看到這樣的沈修雲都不禁爲之驚豔。
從知道沈修雲身份的那一刻起,藍迪就明白他在外人面前的野鬼面容是僞裝的,甚至連聲音都有所不同,而他真正的容貌早就被新聞曝光。平日以假貌示人,這樣一來,他的真容反倒成爲最好的僞裝。
和沈修雲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半個多月,每天晚上看他洗過澡之後卸掉易容,藍迪在心裏爲那傾城面容感歎的同時,更是對這出神入化的易容技術頂禮膜拜。
如果說剛見到沈修雲的時候,他還隻是新聞媒體中所宣傳的一個遙不可及的傳奇,現在對藍迪來說,沈修雲就是他活下去的精神圖騰,就像教會裏那些老家夥們每天裝模作樣親吻的神像,如果可以的話,藍迪也想撲到沈修雲的腳下,親吻他鬥篷的下擺,隻爲祈禱他能帶着他這個教徒,脫離現世的苦難。
他想要從沈修雲身上學的東西太多了,劍術,易容,下毒……隻要是能讓他變強的,他都想學!
“不要問太多。”
這是沈修雲現在給他的态度。
藍迪擡起在藥物作用下仍有些發抖的雙手看了看,良久,猛地握緊了拳頭,目光移向對面的兵闌,裏面陳列着數柄長劍,每把都是絕世利器,在劍鞘中安靜,沉默,韬光養晦,等着鋒芒畢露大殺四方的一天。
沈修雲不是聖人,而且性格很冷,輕易不會将自己的想法告訴别人。想要成爲沈修雲的同伴,藍迪知道,他還差得太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