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一次教訓, 哪怕朝辭這次是打算過去和霍沂歌掀盤的,也不能不提前做好準備。
兩個小時後,他帶著十幾個保鏢去了宴山莊園, 而在宴山莊園附近更是藏著數十位人手,一旦一個小時後他沒從宴山莊園出來, 這些人就會直接闖進去, 同時他身上也帶了監聽設備。
他需要瞞著趙繹做這件事,因此也不能大張旗鼓,這些人手是他跟做安保的朋友借的。這些人都是退伍特種兵,身手極好、
他們這群人還沒進宴山莊園,就被莊園的保安攔下來了。
從前看到朝辭, 他們都是不會攔的。只是這次朝辭後面還跟了兩車的人, 當然是要攔著。
“朝少爺, 霍爺隻請了您一個人。”安保人員對朝辭說。
朝辭沒有半點退卻,直言道:“那你跟他說, 要麽這些人跟我進去,要麽我們也別談了。就這麽著吧,一拍兩散。”
安保人員面色有些為難, 但還是給霍沂歌身邊的秘書打了電話,將朝辭的原話複述給他。
過了兩分鍾左右,安保人員對朝辭點點頭:“霍爺同意了, 他在主宅那兒, 您請。”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駛入了莊園中被修剪得平整寬闊的路,到了主宅後,朝辭下車,後面跟著一溜人走了進去。
霍沂歌的管家在門口接他,帶他上了二樓, 到了一間棋室門前。
“霍爺就在裡面,您請。”管家說。
朝辭點頭,轉頭對那些保鏢說:“那你們就先在這裡等等。”
也就一門之隔。
這間棋室不算大,三十平米左右,裝潢極為複古,梨木做成的榻榻米的正中擺放著一張棋桌,那家夥今天換了一件暗紅色的唐裝,正在若有所思地自己跟自己對弈。
暗紅色唐裝這種衣服,朝辭也就見電視劇裡那些六十多歲的富貴人家老爺子穿過,明明是巨顯老的一種衣服,穿在霍沂歌身上卻讓人覺得是什麽最前沿的新潮一樣。暗紅色的衣料越發襯得他皮膚白皙,容貌俊美近妖。
說起來,霍沂歌的確各方面的愛好和審美都貼近於老年人。不僅愛穿這些老年人喜歡穿的衣服,連愛好也基本上是跟老年人靠攏,每次來不是下棋就是煮茶,手上還經常把玩著一串沉香木珠子……得虧他不喜歡打太極。
“坐。”霍沂歌的手略一抬起,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位置。
朝辭從容坐下,霍沂歌將放著白子的盤子放到他面前:“來一局?”
“不了,說正事。”朝辭懶得和霍沂歌弄這些有的沒的。
霍沂歌也沒執著,他放下手中的黑子,後背略微後仰,挑眉道:“你是來給趙繹那小子說情,勸我收手的?”
“談不上說情。”朝辭垂眸,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自己面前的幾個冰涼棋子,“只是想告訴你一些事情。”
“你知道我之前為什麽要和檀烈去D國嗎?”朝辭指腹摩挲著棋子打磨得光滑的表面。
霍沂歌心中徒然升起了一種並不美妙的預感。
和檀烈一起去D國,還能是為什麽?朝家也沒有任何和檀烈家商業上的合作。
這原本是霍沂歌從不會去思考的問題,因為已經有答案了。
但是朝辭現在這樣特意的提出來,仿佛在直接告訴他:不,不是你所以為的那樣。
朝辭也沒買什麽關子,他眉眼間都壓抑著厭倦:“因為我生病了。”
“重度抑鬱症——其中大半功勞也要歸功於你。”
——什麽意思?
霍沂歌沒說話,但是眸光明顯暗了下來。他緊緊盯著朝辭的眼睛,忽然又好像有些害怕真相。
“去年12月14號,你還記得這個時間嗎?”朝辭似乎又覺得有些無趣,把拿出來的白子都一顆顆放回了碟子裡。
記得,當然記得。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在反省那天他的所作所為。只是後來等他去找朝辭,卻發現他非但沒有和檀烈這些人斷了,還要和他跑去D國。之後他非但不覺得那天的行為過分,反而心中的那把火愈燒愈烈。
“那天我回家——哦,現在說起來也不算是家——趙繹說南小槿回來了,他要搬出去。他已經收拾好行李了,等我回去後就直接出去了。他走了之後,我一個人去了浴室,在浴缸裡放了好多好多水。”
他慢慢舉起了自己的手腕,那裡乍一看十分白皙細膩,但仔細看又覺得好像跟周邊的膚色有些不符合,但是太不起眼了,如果不特地說,根本不會有人能夠注意到。
“這裡,檀烈給我做了祛疤手術,恢復得很不錯吧?”朝辭輕笑,卻滿是嘲意。
霍沂歌卻覺得一陣陣發冷。
結合朝辭的前後兩句話,一種極其恐怖的設想幾欲湧上水面。
他定定地看著朝辭,面上並沒有顯露過多的情緒。
“別這麽看著我,就是你想的那樣。”朝辭說,“我把這裡咬破了。我其實想過很久,想死的時候我就在想,我要怎麽去死。跳樓太疼、上吊太難受、臥軌也不現實,似乎只有割腕是一種好選擇。你知道為什麽割腕自殺的人總喜歡在浴缸裡放一池子水嗎?因為溫水能夠加快血液流速,還能緩解痛苦,我親自試了一次,發現是真的。”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嘴角是上揚的,眸光卻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他每說一句,霍沂歌的臉色就蒼白一分。等他說完,面前的男人神色已經是難看至極。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檀烈來找我,救了我,也不會再有現在跟你說話的我了。”
“那時候我不太想活。我知道自己生病了,也不太想治。但是檀烈他求我活下來、求我去治病……我從來不是一個容易動容的人,但是那時候卻神使鬼差的答應了。”
或許是檀烈讓他意識到,原來這個世上,還會有人那麽想靠近他,還會有人真正的把他的痛苦當成自己的痛苦,把他愛惜到骨子裡。
這二十年的人生,也不算那麽失敗。
“國內在這方面的醫療條件不算太好,檀烈跟我多次商議,最後我答應他去D國,後來就是你看到的那個樣子了。”
他看著霍沂歌難得蒼白的臉色,內心竟然湧上了一股報復性的快意。
“我好不容易才有點活下去的念頭,被你徹底碾碎了。你折磨我的時候,我有意地激怒你,我知道你會很生氣,而我的下場也注定不會好。可是無所謂了,我惡心你,更惡心我自己。”
“就算是這樣,被關在那間地下室裡的兩天還是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是的,我瘋掉了。”
朝辭說著,低頭在包裡翻找著什麽,最終翻出了幾份病例,都遞到了霍沂歌面前。
這一幕似曾相識。曾經霍沂歌把那些資料遞到朝辭面前,抓住朝辭的把柄,將他吃的死死的。而如今朝辭把這些病例擺在他面前,給他判了死刑。
霍沂歌的手冰得不像樣。
他的身體原本就算不得好,常年體寒,現在更是冷得一絲溫度也無。
他三十多歲,活了小半輩子,似乎這時候才知道什麽叫膽怯。
但是他到底是三十多歲的男人、是馳騁商場的幕後操手,哪怕此時心頭髮顫,他依舊沒有逃避,拿過那些病例仔細地看起來。
朝辭沒有說謊,都是真的。
“霍沂歌。”朝辭突然叫了他的名字,像是在宣判,“你殺死了我,兩次。”
霍沂歌記恨朝辭愛著趙繹,記恨他要和檀烈回D國,也記恨他們把朝辭從他手上搶了過去。
可明明他才是最大的罪魁禍首,如果趙繹和檀烈真想對付他,把這些告訴他就是。但是趙繹和檀烈,誰都不會這麽做。
檀烈願意去提醒趙繹,去指責他,卻不願意來指責霍沂歌。
因為他們比朝辭還要更加憎恨霍沂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