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燼領著顏瑾虞收拾好行李，出現在雅苑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

看著面前緊閉的木門，顏瑾虞視線轉向殷九燼。

殷九燼這次倒是沒直接將門推開，而是抬手敲響木門。

木門響第二聲，就從裡面打開。

顏瑾虞的視線一直盯著木門，木門一打開，她就看清了站在院子裡的人。

一身白色長襖，面容俊逸中透著溫潤。

他臉上帶著一抹淺淡的笑。

整個人更顯儒雅如玉。

與記憶中那張臉有相似，氣質卻全然不同。

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顏瑾虞印證了她的猜測。

結果是，她猜對了。

曾幫她擋過一槍的白夜原來不是死了，而是回了殷家，難怪魅魅他們查到的結果會是，白夜的死和殷家有關。

其實她之所以會有猜測，是結合了殷九燼那番他已經猜到是誰的說辭，以及對方明顯不是針對他們，加上殷九燼的姑姑殷瀟瀟和姑父鳳黎意外去世的時間，恰能與白夜從鬼剎島消失的時間對上。

鳳昀會來開這個門，還開得這麼快，殷九燼都有些意外。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也正因他都覺得在情理之中，他此時的臉色才不是很好看。

鳳昀顯然是知道小姑娘來了殷家，特地等在這裡的。

顏瑾虞看著鳳昀，笑著打招呼，「白夜，別來無恙。」

她並沒有說她是為查他的死因才回來這種話，她甚至都沒想過要和白夜提起這個事。

畢竟，白夜沒死，就不存在查死因；再則，她後來也確實沒將這件事看得有多重。

「小丫頭，時隔多年，都長這麼大了。」

顏瑾虞笑意不變，「我叫顏瑾虞，如果你不習慣這麼稱呼我，也可以像在島上一樣，叫我九十九號。」

九十九，是她在那一批進鬼剎島的人中的編號。

說起這個編號，也十分可笑。

就這麼按進島的順序，像數蘿蔔似的，一人一個號，先到就是前面的號，後到就是後面的號。

在鬼剎島上，根本沒有人權可言。

鳳昀並不被她帶笑中的疏離態度所影響，像是習慣了她這種對人的態度。

倒是聽到她提起這個編號，表情有細微的變化。

「好，你不喜歡，我叫你的名字就是，瑾虞。」

「我不喜歡白夜這個稱呼，你以後叫我名字吧。鳳昀，我的名字，你也可以隨阿燼叫我表哥。」

感覺根本插不進他們之間，像個多餘人的殷九燼臉早就沉了，聞言眼神不善的掃向鳳昀，「誰叫你表哥？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白夜？

這個名號他並沒有聽過。

照著他們殺手的規矩，應該就是「沒出道」。

但沒出道的人，不是都只有編號？就像小姑娘……

殷九燼不知道的是，在鬼剎島上，是有例外的。

鬼剎島會挑出幾個出挑的人培養成「鬼剎」接班人和下一代「鬼剎」的左右手。

這樣的人，就不需要出道。

當然，這樣的人要絕對的忠誠，也不知道「鬼剎」是怎麼想的，居然敢選鳳昀做下一代「鬼剎」的左右手來培養。

就連顏瑾虞在得知白夜就是鳳昀後，都想不透「鬼剎」的心思。

難道是，「鬼剎」自信鬼剎島上沒人敢反叛他們？

不可否認，在鬼剎島被炸毀之前，確實沒人敢反叛，就連那時的顏瑾虞都不敢。

因為鬼剎島對待反叛者的手段無比殘忍，哪怕是在刀口上討生活，歷經過無數殘酷訓練優勝劣汰出來的殺手，僅是看著那樣的刑罰，都頭皮發麻心生寒意。

顏瑾虞就親眼看過鬼剎島處理反叛者。

就是拿著匕首，當眾處以凌遲的極刑。

以為凌遲只是凌遲？

並不是。

而是那把匕首上沾了比鹽和辣椒更辛辣的藥物，劃過一刀，就將匕首往旁邊盛放辛辣藥物的盆裡放一下。

不死不罷休。

而死，又豈是那麼好死的。

鬼剎島多的是人才，研究出吊命的湯藥並非難事。

那種將死不死，痛苦萬分，還要用湯藥給你吊著命不讓斷氣的酷刑，就連顏瑾虞看了都兩天沒吃下飯。

至於反叛逃出鬼剎島後脫離鬼剎島的追蹤，更不可能。

鬼剎島鼎盛時期，能人太多。

都是刀口上討生活的人，可沒有那麼多人情可言，更何況，大家都被困在地獄裡，憑什麼就一個人逃出地獄獲得自由？

對待反叛者，鬼剎島上沒有人會同情。

鬼剎島不毀，逃到天涯海角都能被找出來。

聯合其他人反叛？

都是曾刀劍相向的人，誰信得過誰？

而一旦生出反叛之心被發現，下場與反叛者無異。

所以，當初顏瑾虞聯合那三人籌謀對付鬼剎島，實則是冒了極大的風險。

當然，以此也能看出，他們四人的感情到底有多麼深厚。

「你叫不叫，我是你表哥這個事實都改變不了。」

「先進來吧，有什麼事坐下說。」

鳳昀剛說完，就見殷九燼牽起顏瑾虞的手，心下失笑。

佔有慾這麼強，連他都防備，在外面還了得？

更何況小丫頭才十八歲呢，聽說還要送去上學，阿燼這佔有慾如果不收一收，以後有得受的。

隔著火爐坐在地上的軟席上，顏瑾虞坐在殷九燼身側，鳳昀坐在對面。

淡定給他們各倒了一杯茶，「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見殷九燼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顏瑾虞才端起來也喝了一口，放下茶盞，淺淺一笑，對鳳昀說：「此前帝國大樓那場事故的事，多謝。」

「只是這樣的事，表哥就別再做了。」

她喊表哥喊得順暢，鳳昀挑眉，殷九燼則將視線都落在她身上，眸中情緒複雜。

「帝都這些小打小鬧，根本奈何不得我，倒也不必九哥特地震懾一番。當然，表哥出力費心幫了忙，我也不會不識好歹的來指責表哥，表哥這份心意，我收下了，當我欠表哥一份人情。」

「這麼說來，我都欠表哥兩份人情了。」

殷九燼疑惑的看看她，又看看對面的鳳昀。

就連鳳昀都有些疑惑，笑著說：「且就當這次算一個人情，雖然我並不需要，可另外的人情呢？又是從哪裡來的？」

「十一年前，不對，現在說來，應該是十二年前了，那時我大概六歲近七歲的樣子，在鬼剎島遇圍殺，你曾出現幫我擋過一槍，如果不是後來我將阿風找來，你那時估計就沒命了。」

殷九燼聞言，突然伸手緊緊攥住她的手。

顏瑾虞對他安撫一笑，再拍拍他的手背，「九哥別擔心，其實就算表哥不幫我擋，我也能躲過。你看過我出手的，朝我來的子彈我都能擊碎，那些人又怎麼可能傷得了我？」

殷九燼薄唇緊緊抿著，就這麼盯著她，緊攥著她的手不放。

也不說話。

他承認，他又一次被嚇到了。

儘管他知道這種驚險的事，對曾經的小姑娘來說是家常便飯。

顏瑾虞無奈，想著待會兒再安撫吧，就再次將視線轉向鳳昀，「那次算一個人情。」

鳳昀看到兩人這樣，尤其是看到殷九燼這副神態，低低嘆息一聲。

以前他覺得阿燼這樣孤傲又固執的性子，有個人能被他放在心上也是好的，至少他往後的人生不會孤單。

但看他對這小丫頭已經在意到這種地步，突然又不知是好是壞了。

且就當是好的吧，至少就目前來看，兩人成了彼此的依靠。

小丫頭其實也是個惹人憐惜的。

看著顏瑾虞，溫潤輕笑，「那件事你還記著呢？」

「那件事怎麼能算你欠我人情？我那時本就受了重傷，說來還是你救了我一命。」

「你如果真要這麼細算，我欠你的就更多了。」

「我也不是那種捨己為人的人，換了別人，那時我可不會幫著擋那一槍，你救過我的次數，多了去。」

「我比你早一年到鬼剎島，但我的身手，其實在同期裡算不得最拔尖的，能活下來應該都是僥倖了。」

「你並不是僥倖，這個我知道，你對電腦的掌握遠在很多人之上，是被鬼剎領過去專程就這方面訓練了。」

鳳昀沒否認，「確實，但也正是因為這樣，才導致我的身手更不如其他人。」

「在鬼剎島上，可不會有專程保住誰的命這種說法，我離開那個訓練室，一樣是危險重重。」

「而你，其實救過我四次。」

「我沒救過你。」顏瑾虞很肯定的說。

「如果真救過你，那也一定不是有意的，應該是那些人剛好也在找我麻煩，我並不是個會路見不平的人。」

鳳昀沉默了

確實是這樣。

她的長相太具有欺騙性，年紀又小，看起來特別好欺負。

在鬼剎島上，好多人的心理都扭曲了，在那麼陰暗的地方，突然看到一個乾淨單純又漂亮的小姑娘，很多人都會動心思。

確實很噁心。

但每一次，那些人都死在了她手裡。

當然，她也順便救了他。

「你倒是直接。但不管怎麼說，認真算來你其實並不欠我人情，反倒是我欠你。」

鳳昀說著，握緊拳頭，繼續道：「你還毀了鬼剎島，幫我報了殺父殺母的大仇。」

這下，換顏瑾虞沉默了。

殷九燼也沒說話。

良久，顏瑾虞說：「還沒死絕呢，你還有機會親自報仇。」

「不過，你既然說了我不再欠你的人情，那我就不欠了，我其實也不大喜歡欠別人人情。」

「倒是你的仇人也是我的敵人，我們可以合作。」

「所以表哥，我明天要去找阿風和魅魅商議對策，你要一起嗎？」

她問出這話，鳳昀愣了，殷九燼也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