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露均沾84
“……沈淵玉， 你給我撐著，就剩下最後一口氣也得給我撐著知道嗎？”
幾近傍晚，雲遮霧繞， 天地間頓成昏黃色， 落在不落山霞光宛若披在身上的紗衣， 透過勻稱金橙色溫柔的光暈落在山頭， 柔化了不落山的怪石嶙峋。
而怪異的是像不落山這樣的怪石嶙峋山峰陡峭山頂上竟然有座房子。
微風吹過， 漫山遍野的泛黃落葉簌簌作響，逼近的沉重腳步聲走幾步又停下。
莫羨凡背著後背上的沈淵玉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去， 臉色蒼白卻眼神透亮篤定，在感受到背上的人微弱氣息他強忍著不適往山上趕去。
山陡峭至極，這幅身體又虛弱至極，連運氣飛上山的氣力都沒有，當真是弱不禁風。
可是他又怕沈淵玉撐不到他爬到山頂。
“沈淵玉， 你給我撐著聽到沒，如果你在我爬到一半你就死了我立馬把你丟在原地扭頭就走！”
莫羨凡額頭斂出的汗不斷的往下淌， 抬眸望向不遠處山峰頂的那座房子， 他想起來了。
“……咳咳咳， 你放我下來……”
他聽到後背上的沈淵玉虛弱的咳嗽聲，一咳嗽就感到後背上滲透的溫熱，必然是被他捅穿的那一劍傷得太深了。
被日灼劍捅傷是神仙就救不過來的。
一想到是誰把他和沈淵玉弄成如今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就來氣， 狠狠踹開腳底的枯葉。
“天帝，你最好就是在上面給我老老實實呆著， 看我回去不弄死你， 敢弄我和幽螢？”莫羨凡氣得五髒六腑都在疼。
是真的在疼。
莫念歡這個小嬌嬌的身體不可能再支撐得了他如今三魂六魄歸位，三魂六魄歸位也便是他元神融合。
當初跳落墜仙台他知道天帝必然會對他和幽螢下黑手，美其名曰讓他們下凡修煉自己領悟大道無情， 可想而知他要個屁的大道無情，該修煉的境界他早就達到了，再修煉恐怕四界都要被他玩透，還不是找個借口刁難他和幽螢。
於是他將自己的元神分成兩道，將其中一道送走，送去何處他也不知，但他知道有朝一日他能夠找回自己的元神，剩下的一半便按照天帝所安排成了魔尊。
也多虧是他將另一半的元神送走，不然他還不知道天帝這麽會玩，一次相愛相殺還不夠還想看多一次。
想得美！
“給我撐著，我帶你上去。”
沈淵玉撐著發沉的眼皮，竭盡全力想要看清楚背著自己的人。
莫羨凡咬緊牙關緊繃著的下顎線斂出薄汗，一滴一滴的落下，托著身後人的雙手也開始顫抖，但依舊沒有松開手。
“……熹兒，你回來麽？”
莫羨凡這回聽到‘熹兒’二字已然沒有什麽抵觸，抵觸的只是元神沒有融合的魔尊莫羨凡，因為他不知道‘熹兒’二字是什麽意思。
‘熹’本就是他的字，他是太陽灼照，字熹，灼熱明亮之意。
“嗯，我回來了。”
沈淵玉聽到熟悉的語氣時笑出聲，笑得很輕，卻聽得人難受。
輕笑中掩飾的哽咽被莫羨凡捕捉到，聽得他眉頭緊蹙。
“還有力氣笑不如下來走兩步，我背不動你，念歡這個身體太羸弱，再走兩步我們兩人都乾脆躺在這裡得了。”
這自然是玩笑話。
“好。”
莫羨凡沒有想到沈淵玉真的想要下來，不落山本就陡峭，沈淵玉才微微動了一下他一無力整個人腳底一滑往陡峭滾下去，瞳眸微縮，下意識想將沈淵玉護在身前。
“沈淵玉你——”
翻滾了不知道多少圈，最後重重砸在陡峭的山底下，砸到了滿是枯葉堆積處，枯葉發出‘吱呀’的粉碎聲，莫羨凡沒有意料中砸到地面的疼痛。
因為沈淵玉將他嚴嚴實實護在身上，就連落葉都沒有碰到他一絲一毫。
“你沒事吧……”沈淵玉別過臉猛地吐出一口血，臉色比剛才更難看，蒼白透明，昏黃的霞光落在身上都染不上一絲緋色，仿佛下一秒就會離開那般。
就是這樣還要問被自己護得懷中嚴嚴實實分毫未傷的莫羨凡有沒有事。
莫羨凡坐起身，他見沈淵玉還這樣頓時沒好氣，彎下腰將人扶起靠在自己身上，抬手狠狠抹掉沈淵玉唇邊的血跡：
“我當然沒事，被你這個幾乎要斷氣的人這麽護著能有事嗎？”
“沒事就好。”沈淵玉實在是沒有力氣，只能夠靠在莫羨凡懷中應聲回答，但也不忘握住莫羨凡的手，用盡自己最後的力氣，緊緊握住，閉上眼任能見微紅的眼眶：“……沒事就好。”
這四個字在莫羨凡心頭回蕩著，一個字一個字，仿佛牽扯出他與太陰幽熒數萬年的剪不斷理還亂。
陰陽相合，本就是親密無間。
硬是有人要將他和太陰幽熒分開，莫名其妙。
跌落的地方是個不落山崖底洞，頭頂是參天大樹枝繁葉茂的遮蔽，最後一抹霞光也被升起的黑暗盡數吞沒。
天黑了。
“幽熒。”
“……嗯？”
“你還記得那年七夕你做了什麽事情嗎？”
“去找你喝酒了。”
“然後呢？”
“第二天我倆沒有起床，四界找不到太陽看不到月亮，一片混亂。”
莫羨凡低頭笑出聲，他垂眸看著沈淵玉緊握著自己的手，這手涼透了，宛若冰塊，但他知道無力回天的。就算太陰幽熒在凡間再厲害，但也不過是凡人之軀，怎麽可能抵抗的了日灼劍的侵蝕。
“熹兒，你低下頭。”沈淵玉輕聲叫喚。
莫羨凡低下頭靠近沈淵玉。
“……我們已經成親那便是夫夫，可不能大難臨頭各自飛。”沈淵玉緊緊握著莫羨凡的手，像是害怕這人又將他丟下：“這一次絕不能丟下我一個人跳下墜仙台，否則……”
莫羨凡知道沈淵玉是在怨他那日自己先走：“好，這次我不會一個人走的。”
想到成親一事他竟突然有些佩服莫念歡，雖說是自己元神所化，但在不懂情愛之下還能夠如此的果然拿下沈淵玉，那確實比他強得多。
“那你這一次還要推開我嗎？”
莫羨凡低下頭，對上沈淵玉如墨般的眸子，眼眶微紅，濕潤覆蓋，仿佛自己就是那個負心漢那般。
好像是，太陰幽熒靠近一次他躲開一次，不是不知太陰幽熒的心意，而是他不能靠近。
從有意識以來太陰幽熒就與他一塊，他們密不可分，是心照不宣的親人好友。在四界形成之後他與幽螢選擇了天界，原以為是歸宿卻不料是束縛，甚至天帝還將他們分開。
他知道是為什麽，天帝忌憚他們。
他與太陰幽熒在一起還有能夠束縛他們？
只要他們想，四界蕩然全無。
——師尊那麽可憐，你不要推開他了嘛。
莫羨凡的手撫上沈淵玉的眼尾，感受到濕潤時眸色深了幾許，俯首靠近沈淵玉：“不分開了，死也不分開。”
沈淵玉竭盡全力的扯出笑，漸漸模糊的視線依舊圈著莫羨凡：“……可惜，沒給你找回身體，我怕下一次又找不到你了。”
莫羨凡直接吻上沈淵玉，不想再聽這家夥這麽虛了還念叨著下一次。
唇瓣相貼，溫熱的氣息卻漸漸流逝，眼眶濕潤。
“……熹兒，殺破狼又如何，天煞孤星又如何，無奈我是人間縱有百媚千紅，唯獨你是情之所鍾。一世又一世是我們的劫，只要你不離我不棄，終有一日我倆有情人終成眷屬。”
沈淵玉心知天帝絕不會那麽輕易放過他們，但那又如何。
“……熹兒，下一世，再見了。”
莫羨凡看著懷中的沈淵玉緩緩合上眼，手再也撐不住的垂下，只見沈淵玉額間的青蓮光輝漸漸消散，直至印記消散。
太陰幽熒元神歸位了。
可血染紅袍，這一瞬，他再也忍不住了。
心頭的恨交織如火，微紅的雙眸染上怒意，仰頭看著漆黑如潭的夜空，額間滅世黑蓮流轉著幽紫色的光輝。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須臾間，四道光影瞬間落在莫羨凡跟前，四大神獸們化為年輕英俊的男子，單膝跪下。
“屬下恭迎聖神歸來。”
莫羨凡望向不落山山頂的房子：“我的原身就在山頂的屋子裡，一會我便能夠回去。莫念歡與沈淵玉的身子便交給你們四人了，帶回鳳麟沈氏，葬在一起。”
青龍抬起頭：“那主人你呢？是要回天界了嗎？”
莫羨凡勾唇淺笑：“回去？我的事情還沒有結束，魔尊重生，四界動蕩，那這個動蕩自然得要有所作為，我不攪個天翻地覆符合我這個太陽灼照的身份嗎？那太不符合了。”
青龍：“……主人的意思是？”
“攪個天翻地覆好讓天帝下來找我。”莫羨凡輕撫著懷中合上眼的沈淵玉：“天界太無趣，也讓他嘗嘗人間百味，新鮮新鮮。”
青龍頓時興奮了：“那那那主人我還能跟在你身邊嗎！打架的事情不能少了我呀！”
“粗魯。”莫羨凡抬眸看了眼青龍，他笑：“什麽叫做打架，我們這叫做，四界友好交流，懂嗎？”
青龍了然，四界友好交流。
那便是……
打群架了。
莫羨凡輕笑：“現在世人皆知莫念歡與清淵仙君都死了，還合葬在一塊，但是又會有誰知道呢，莫念歡就是魔尊莫羨凡，魔尊受萬人唾棄，可又有誰知道魔尊莫羨凡就是他們萬人敬仰的聖神太陽灼照？”
“沒人知道，正巧，好戲剛開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