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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受罪 - 第37章字體大小: A+
     
    十七

    來周再見面,秦敬把那疊簽了名的房契遞給沈涼生,並沒多說什麼。沈涼生特意給了他幾天時間想清楚,現下終於如願以償了,面上卻也平淡得很,只回了一句:“自己收著吧。”

    茂根大樓在英租界科倫坡道,方建好不到一月。名為“大樓”,實則只有四層,產權隸屬私人,本來是只租不售的。沈涼生既已動了關系,索性將頂樓整個買了下來,中間卻未打通,想是考慮到往後兩人分開了,秦敬不管想租還是想賣,維持原樣要更容易出手些。

    五月底樓內灑掃幹淨,設施就緒,沈涼生才帶秦敬過去看了看房子。兩人沿著門廳拖得!亮的大理石階走上去,都穿了皮鞋,鞋底敲著水磨石面的聲音清脆空曠,像整棟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那疊房契自打簽下名秦敬就鎖在抽屜裏再沒看過,見了房子才知道是兩套,似自嘲也似打趣地問了沈涼生一句:“對面那套留著你住?”

    沈涼生踏在松條木地板上,手裏夾著煙,沒地方彈煙灰,便走去寫字間裏,站在壁爐邊吸著煙玩笑道:“有備無患吧,萬一往後你跟我鬧脾氣,夜裏不讓我進房,總得讓我有個睡覺的地方。”

    室內還沒添置什麼家具,四壁光禿禿的,也還未貼牆紙。秦敬獨自站在客廳中,聽著沈涼生的玩笑從寫字間裏傳出來,因為房間空落,像帶了點嗡嗡的回音。

    他笑了笑,並未答話,只走到窗前望著外頭的馬路。路兩側綠樹成蔭,幽閑靜謐,是租界中見慣了的景象──本來是見慣了的,看了片刻卻又突然不知身處何時何地了。

    “怎麼了?不喜歡?”沈涼生吸完煙從寫字間裏走出來,見到秦敬一個人立在窗前,那樣的背影乍一看有些落寞。

    “沒不喜歡,”秦敬怕他誤會,接上剛才的玩笑回道,“反正有兩間臥室,趕你出去你不會睡另一間?”

    “…………”沈涼生沒再說話,只從後面抱住他的腰,臉探過去想要吻他。

    秦敬顧忌兩人站在窗口,怕萬一被什麼人看見,趕緊掙脫了。他人靠著窗台,往前躲得動作大了些,額頭咚一聲撞上玻璃。

    “本來就夠傻的了,別再撞傻了。” 沈涼生心疼地伸手為他揉了揉痛處──倒不是心疼他撞這麼一下,只是往後自己成家了,勢必得做出個恰當的樣子給兩邊老人看,約莫也抽不出太多時間過來陪他。這麼一想,心裏多少有點不是滋味,說是心疼他,又未免帶了些貓哭耗子的諷刺感。

    可惜秦敬沒有什麼做耗子的自覺,也沒聽出沈涼生的話意,只伸手抽開插銷,把窗戶推了開去,放了些新鮮空氣進來。

    初夏的陽光是很好的,從四樓望下去,馬路上空無一人,唯有樹影婆娑。沈涼生顧自從後面摟住他,低下頭讓兩人的側臉貼在一處,故意眨了眨眼,睫毛掃過秦敬的眼角。

    秦敬瞧見路上沒人,倒不再躲了,閉著眼笑道:“少跟我顯擺你眼毛長。”

    沈涼生也合起眼,聽到樹上有早破土的知了聒聒叫了兩聲。因著還未入伏,形單影只地成不了氣候,無趣地叫了叫便止住了。

    看過了房子,秦敬卻也不願立馬搬進去,更沒什麼做房主的態度,一應陳設布置都是沈涼生替他操持。

    本來這類雜事沈涼生也沒閑心管──他現在住的宅子當初都是秘書幫他打理好了,自己半點沒走過腦子──但硬要說的話,這房子或可算作是他們的新房,所以沈公子也難得有了些閑情逸致,有些事兒自己掂量完了,還要拉著秦敬一塊兒拍板定奪。

    秦敬對這些東西提不起興趣,但也不想掃了他的興,總算沒敢拿什麼“隨便吧”,“你看著辦吧”之類的話敷衍。只是偶爾一邊聊著牆紙花樣、家具款式,一邊就忍不住有點走神,沒來由地覺得心累──先頭他確是盼著能把這口鍾敲得長遠一些,可如今眼見要敲下去了,又覺不出什麼興奮的意思。相反每每設想一下往後的日子,這還沒過上呢,先覺得有點疲累起來。

    零七八碎的事情定得差不多,時間也到了七月。秦敬教的初中部已考完試了,雖說還未正式放假,日子也清閑了許多,接連幾天都宿在沈宅。宅子裏侍弄花園的下人姓李,年紀已五十開外,家裏人都在鄉下,六月底跟沈涼生商量說想把小孫子接進城裏住兩天開開眼。沈涼生對下人並不苛刻,當下點頭同意了,於是七月初人接了上來,秦敬算有了樂子,沒事兒教小孩兒認認字,給他講故事,騙人家一個六歲的孩子叫他哥哥,卻叫沈涼生叔叔,很是不要臉。

    小暑那日天格外熱,廚房買了兩個西瓜凍在冰箱裏,晚飯後沈涼生去書房裏看賬目,秦敬逍遙地帶著小孩兒在花園裏納涼啃西瓜,教他背“蟬發一聲時,槐花帶兩枝”。老李頭卻沒他那樣的好情致,只覺得知了叫得吵人,怕攪合到東家做事,找了根長竹竿去捅。

    書房窗子正對著花園,外頭種了株夜合歡。老李頭拿著竹竿趕蟲子,秦敬抱著小孩兒站在旁邊湊熱鬧。知了這東西但凡受了驚動便要漏點蟲子尿下來,秦敬沒正經地跟小孩兒說:“你看蟲子尿尿噓你。”又故意把他抱高了往樹底下湊。沈涼生本坐在書桌前心無旁騖地看賬目,壓根沒覺出蟬聲吵人,現下卻被外頭的動靜鬧騰得站了起來,走去窗邊撩開紗簾往外看。

    合歡粉絨的花被竹竿敲落了不少,夜幕下看不出顏色,紛紛揚揚的黑影子。沈涼生看了一會兒,把紗簾放下,走回桌邊繼續看文件,倒不嫌他們吵,只覺得喜悅怡然,四下裏都活潑潑地帶著人氣。

    第二日秦敬不必去學校,起得晚了些,下樓時卻見沈涼生仍未去公司,坐在早餐桌邊喝著咖啡看報紙。

    “早。”他出聲招呼了一句,卻沒聽見沈涼生答話,不由有些奇怪,心說難得見這人發呆成這樣,一杯咖啡舉在手裏也不喝,說是盯著報紙看,又似根本沒看進去,像在出神想事情。

    “怎麼了?”秦敬走到桌邊,沈涼生聽見他問話方回過神,把咖啡杯和報紙一起撂回到桌上,拉開椅子站了起來。

    “你……”秦敬本想問他怎麼還沒出門,眼光掃過桌上攤開的報紙,也一下怔住了,愣了幾秒鍾才把報紙拿起來細看。

    約是連夜趕印出的號外版面,來不及上圖,只有字:

    我軍願與盧溝橋共存亡──有死而已,此橋可為我人墳墓

    以抗戰答複侵略,用熱血衛國家

    實則這半年的華北局勢與去年比本算有所緩和,報紙雖有提及日軍六月在豐台的軍事演習,卻也無人敢說這是即將開戰的訊號。眼下局勢猛地惡化到這一步,平津還能不能保得住確實難以預料。

    “你今天不用去學校就在家呆著,別到處亂跑。”沈涼生有些不放心讓秦敬一個人在家,可也無暇留下來看著他。沈父那頭已經坐不住了,剛才便已打了電話過來,叫沈涼生趕緊過去一趟。

    “…………”秦敬未答話,仍木木地盯著報紙,看不出在想什麼。

    “秦敬……”沈涼生見他不應聲,心裏有些煩躁,可也不敢說他,只把人按到椅子裏坐著,跟哄小孩兒一樣躬下身哄他,“聽話行不行?”

    “……嗯。”秦敬這才有了點反應,愣愣地點了點頭。

    沈涼生也不知道他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可巧客廳裏的電話又鈴鈴地吵起來,下人趕緊接了,卻沒叫沈涼生聽,只自己答了幾句,走過來覷著眼色道:“那頭問少爺出沒出門,”又識趣地補了句,“我說少爺剛出門了……”

    “知道了。”沈涼生不耐煩地打斷她,看秦敬還跟塊木頭一樣坐著,也不曉得還能跟他說什麼,只低聲囑咐下人看好他,自己開車去了老公館。

    沈涼生回國時雖存了個卷錢走人的心思,但畢竟能卷走的現錢有限,既有將沈家全盤掌握的機會,自是不會放過,一頭能撈則撈,一頭試圖慢慢說服沈父把資產轉移到國外去。可惜沈克辰的態度一直不甚明朗,總覺得只要風向掌握對了,沈家可在中國繼續穩穩地撈油水,到了國外卻不好說了。然而現下還真說打就打,沈克辰縱然有點後悔也沒轍──諸多房子地產、參商的股份、日進鬥金的工廠,哪一樣他都舍不下,就算咬咬牙想賣,也不是一時就能出手的。

    未見著沈涼生前,他心裏惶惶地沒個著落,待見著自己這個二兒子,看他面上鎮靜神色,心倒也跟著定了定。父子倆在書房說了會兒話,都認為假若無法和談,平津怕是根本守不住。沈涼生也不繞圈子,直截了當道,如果平津淪陷,想保住目前的根基,與日本人對著幹沒有可能。又言已與日方財團接洽過兩次,就算平津失守,工廠也准定能開下去,只是利潤肯定要減成。若不讓日本人分一杯羹,一旦他們控制了華北的局面,工廠連原料都上不來,更勿論開工了。

    沈克辰聽了他這話,心裏已定下了七八分──沈涼生能識時務地與日本人建立好關系,沈家各方面便不會受到非難。工廠繼續開著,錢繼續賺著,寓公繼續做著,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如此想來,愈發覺得家業後繼有人,唯一的心結還是怕菩薩有眼,又趕緊自我開解道,這也是形勢所迫,是不得已而為之,況且只是做個生意,又未參與政事,往後多供幾炷香積積功德就是了。

    安撫好老爺子,沈涼生卻也不得閑回家,開車去了公司,便見周秘書跟鐵板上的螞蟻似的在樓門口來回溜達,看見他頭一句就是“二少您可來了”,又說客室裏商會的人已經等了大半個鍾頭,複壓低聲說了句,還有個日本人,以前沒見過。

    沈涼生面色如常,也沒答話,只點了點頭,腳步不停,當先走了進去。

    往常開會周秘書定會從旁做記錄,這日卻只跟進去添了一圈茶水,隨即有眼色地出了會客室,嚴嚴實實地帶上門。過了快一個鍾頭,會客室的門才又打開,雖不知談了什麼,各人面上卻都融洽,周秘書陪著沈涼生把一行人送出門,看那位以前沒見過的日本人臨上車還特地停下來,又與沈涼生握了握手,並不用翻譯傳話,只用英文道了句:“改天有空再敘舊。”

    目送兩輛車開出鐵門,周秘書隨沈涼生走回樓裏,雖很訝異敘舊一提何來,卻也不敢開口直問。兩人進到沈涼生的辦公室裏,周秘書反身關好了門,方斟酌著開口道:“二少您看……”話說出口,又沒大想清楚後頭要說什麼,最後只愁眉苦臉地歎了句,“唉,這仗還真就打起來了……”

    沈涼生與日方接洽合營工廠的事並未瞞著這位心腹秘書,周秘書也不是個天真的人,但現下再想到早上在報紙上看到的消息,還是有種異常的不真實感。

    室內沈默半晌,沈涼生一直未接話,似早不知走神去了什麼地方,過了幾分鍾突地站起身,吩咐了一句:“公司你看著吧,有事給我打電話,我先回去了。”

    上午出門前沈涼生便顧慮著現下正是民情激憤的當口,日租界裏頭恐怕不會太平,秦敬那個脾氣,可別也跟那兒意氣用事。待到提早回了家,還真怕什麼來什麼──秦敬果然沒老老實實呆著,下人怯怯地說秦先生要走他們也沒法兒硬攔,被沈涼生瞪了一眼,趕緊推脫道給您公司挂過電話了,他們說您在談事情,聽不了電話。沈涼生強捺下心中火氣,掉頭開車去了聖功,沒見著人又去了秦敬家裏,依舊撲了個空,又不清楚小劉具體住哪兒,只得找去茶館,卻見根本沒開張,虧得有個鄉下來的夥計吃住都在茶館裏頭,應聲開門給了他劉家的地址,總算把小劉找了出來。

    可惜小劉也不知道秦敬去了哪兒,聽沈涼生一問也挺著急,倒先把那份芥蒂拋去一邊,一五一十跟他合計秦敬可能去的地方。

    “邊走邊說吧。”沈涼生不耐煩幹說不動,叫小劉上了車,讓他帶路去一位知道地址的秦敬友人家裏看看。日租界已經臨時戒嚴了,好在幾條通往租界的大馬路尚且平靜,路障外頭還未見到什麼集會人群──後來才知道,那是因為駐津日軍先行下手,調了百余門步炮、三十多輛坦克在特二區和金湯馬路那頭逡巡示威。

    結果這日沈涼生歸其了也沒找著人,最後載小劉回了南市,見秦敬家的院門仍挂著鎖頭,加之也知道了日本坦克上街示威一事,心裏頭已有些沈不住氣。

    “要是他回來了,你跟他說別再出門了,我明天過來找他。”

    沈涼生草草囑咐過小劉,開車回了劍橋道,結果一進家門便見讓自己著了半天急的主兒就坐在客廳裏,心噗通落到實處,火氣卻噌地冒上來,也不顧還有下人在,陰沈著臉走過去,劈頭就罵了一句:“不是跟你說讓你在家呆著,合著根本聽不懂人話是吧?”

    沈涼生這人裝相久了,從來喜怒不形於色,一屋子人誰都沒見過他這麼疾言厲色地發火,當下全傻了眼,秦敬張了張嘴,末了什麼都沒敢說。

    “你倒還知道回來?”沈涼生還想再說,但看秦敬低著頭不吭聲,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靜了片刻,自己打了個圓場,“……先吃飯吧。”

    於是泥胎一般僵在旁邊的下人又活起來,小心翼翼地擺盤子上菜,不敢多發一點響動,生怕出了什麼差錯,被東家遷怒到自己頭上。

    兩個人默默吃了飯,都沒再提這個話茬。直到晚上睡前,秦敬估摸著沈涼生那點火也消得差不多了,才跟他說了句:“我明天要去趟學校。”

    “去吧。”沈涼生倒也不是想徹底禁了他的足,只又多問了句,“幾點回來?我去接你。”

    “不用了……”秦敬頓了頓,還是把話說明白了,“這兩天學校裏可能事情挺多的,我先不過來了。”

    沈涼生聽了這話倒真沒再發火,語氣也未見什麼不快,淡聲問道:“你們學校不都要放假了,還能有什麼事兒?”

    “…………”秦敬一時也找不到什麼妥當的理由搪塞──他下午確是去見了個在南開中學任教的朋友,這當口大夥兒的心思都差不多,雖說不能抄起菜刀上街跟日本人的長槍大炮硬拼,但總有些什麼可能做的,能夠聲援抗戰的事情。

    “秦敬,”沈涼生看他不答話,便已把他的心思猜到了八成,面上卻仍淡色道,“你想做什麼都隨便你,只是這些天你要不能跟我這兒老實呆著,往後也就不用再過來了,我跟你操不起這個心。”

    沈涼生撂下這麼句話就轉頭進了浴室,剩下秦敬一個人坐在床邊兒,心中千頭萬緒攪成了個線團,堵得換氣都難受。

    沈涼生洗完澡出來,見秦敬還跟那兒一動不動地坐著,又放軟態度道了句:“跟你說兩句氣話你也當真,”走過去順手拉他起來,“別傻坐著了,洗澡去吧。”

    夜裏兩人躺在床上,燈關了許久也沒人睡著,沈涼生那話是否真是氣話兩個人都明白,不點破無非是給彼此個台階下。秦敬睜眼望著床邊垂下的蚊帳,蛛網一樣薄,又像繭一樣白。

    第二日起來報紙上又換了風聲,日軍提出“不擴大事件、就地解決”的方針,主動找冀察當局和談。十一日從北平傳來消息,稱協議草案已經達成,各界還未有所反應,日方便驀然換了嘴臉,先前所說一概不認,對華大量增兵。十二日兩個關東軍獨立混成旅團加一個師團進關開到天津,十三日新增兩個步兵團,全面占領交通樞紐,日租界裏巷戰演習沒完沒了,工事一層層地修了起來。

    如此嚴峻的形勢下,連英法租界裏也一片死寂,昔日歌舞升平的景象再不複見。天津學聯與各界救國會並未組織師生民眾與日軍正面沖突,只理智地發起聯名通電,表示支援二十九軍抗戰到底,盡己之能募捐些物資。秦敬有時跟朋友去學聯幫忙,其余時候老實在家呆著,沈涼生也沒再管他,算是兩人各退一步了事。

    局勢一日日僵持下來,二十多號沈涼生聽說東局子機場已經烏壓壓停了一片日本戰鬥機,跟秦敬商量說現下還是英法租界裏最安全,他在法租界還空著套房子,不如讓小劉家搬過去暫住些日子。

    秦敬把話跟小劉一說,小劉卻不同意,心裏不想連累秦敬欠沈涼生的人情──承了人情早晚得還,那位少爺肯定不圖自己什麼,自己家欠他的,最後還不是得要秦敬還。秦敬卻懶得跟他扯皮,直接撂了句你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咱媽那麼大歲數了,你底下仨妹妹,打起來了你看顧得過來麼?

    於是最後還是搬了,那套空著的房子在西小墊,本是有人抵債給公司的,半新不舊,也不打眼,用來安置人倒是合適。沈涼生本想開車幫著搬,秦敬說你可別,我跟幹娘說是我同事的房子,你這德性在她老人家眼前打兩晃准定得露餡兒。沈涼生聞言也不堅持,只摸了摸秦敬的頭,說了句:“最近難得看你跟我有點笑模樣。”

    “……我又不是沖你。”秦敬聽他這麼說,也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主動湊過去親了他一口。

    倆人近來因為秦敬實在沒那份心情,床上的事兒也省了。沈涼生把他拉過去親了片刻,手便有些不規矩,但秦敬跟朋友約好了,這就要出門,趕緊推道晚上再說。

    這日跟秦敬約好的朋友是他在師範學校念書時的師兄,當時算不上很熟,還是後來秦敬回了天津,發現對方沒回山東老家,卻在南開中學執教,這才慢慢熟起來。

    山東漢子性格豪爽,以前每每碰頭吃飯時總愛拉著秦敬海喝,秦敬酒量淺,最怕他來這手。不過最近兩人見面就是正事,倒沒再被他拉著喝過酒。直到這日約在對方教工宿舍,秦敬進門便見桌上已經擺了兩碟小菜和酒瓶子,詫異問道:“你這又是想起來哪出了?”

    對方嘿嘿一笑,拉秦敬坐定喝了一杯,才道了句:“我昨個兒去報了名。”

    秦敬聞言愣了愣,當下也明白過來,他是說去報名參戰了。

    “沒別的意思,就跟你說一聲,可不是攛掇你去,再說人家只收受過軍訓會開槍的,你去了也白費。”

    “…………”秦敬頓了頓,沒說什麼,沈默地敬了他一杯,酒到杯幹,而後一杯杯喝下去。胃口被白酒灼得火辣辣的,腦子卻反常地清醒。

    市內許多電車已經停運了,這日秦敬騎自行車來的,卻一路推著車走了回去。倒不是因為喝醉了,其實腦子一直醒著,只是想走一走。

    沈涼生近來常被沈父叫回老公館說話,比秦敬回去得還晚,到家時秦敬已洗去一身酒氣汗意,人看著清清爽爽,面色也沒什麼不對。

    只是晚上上了床,沈涼生要吻他,卻見他根本不想配合,心裏有點煩他反複無常,強捺著性子問了句:“你又怎麼了?”

    秦敬猶豫了一下,不知該如何說起。沈涼生本就不是個脾氣多麼好的人,這段日子耐心也耗得差不多了,懶得再廢話,直接吻上去,卡著他的下巴,不容他再躲。

    秦敬臉避不開,身體下意掙紮,夏天人原本就穿得少,他越掙沈涼生越上火,最後基本就是要硬來了。秦敬先是沒來及解釋,眼見他這麼著也不想再解釋,那份酒意好像才反上來,心口煩躁得厲害,下了死力跟他較勁,直到被沈涼生突地卡住脖子,緊緊壓在身下,漸漸氣都喘不上來才泄了力,死魚一樣平躺著不動了。

    沈涼生看他不掙了便撤了手,眼見他難受得直咳嗽,也覺得下手太重了,可也不想道歉,沈默半晌才說了句:“……秦敬,你還想讓我怎麼樣。”

    還想讓他怎麼樣……秦敬平了呼吸,最後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沈涼生下頭還硬著,也不想忍,潦草地做了潤滑便捅進去,抽插的動作倒不像方才那麼粗暴,過了十來分鍾伸手探到秦敬前頭摸了一把,見他也不是沒有反應,便更加沒有顧忌,放開動作做了下去。

    雖有大半個月沒做過,但初時鈍痛過後,熟稔情事的身體也慢慢被撩撥起了性欲。夏夜黑暗悶熱的房間裏充斥著肉體交擊的聲音,秦敬面朝下趴在床上,身下的床是熟悉的,身上的人是熟悉的,身體裏的情欲也是熟悉的。

    ──然而那種突然不知身處何時何地的陌生感又回來了。好像一路蒙著眼,摸索著路邊的一草一木走到了一個地方,睜眼眺望來路,方才發現映入眼簾的實景全不是腦海中勾勒出的模樣。

    七月二十九日淩晨,戰事突如其來地打響了。駐津國軍終於接到了抵抗的命令,二十八日連夜部署方案,決定趁日軍兵力主要集中在北平時首先出擊。

    天色從黑暗到光明,戰勢卻逐漸向日方那頭倒了下去。市區巷戰最激烈的地方在海光寺一帶,槍炮聲傳到劍橋道裏已不甚清晰了。秦敬與沈涼生面對面在客廳裏坐著,從半夜坐到晌午,沒有說一句話。

    下午兩點多,日機果不其然開到了天津上空。雖說租界是國中之國,日本人不敢炸也不能炸,但難保有個萬一。故而沈涼生早讓下人把花園裏的地窖打掃出來,隱約聽見飛機掠空,便道誰都別在屋裏呆著了,把門鎖好了,先全下去避一避。

    秦敬並無異議,站起身跟著沈涼生往外走,可怎麼看怎麼似行屍走肉一般,心魂早就不知道飄去了哪兒。

    沈涼生見他六神無主的,只得伸手拉住他,走到花園裏時,第一枚炸彈終於尖嘯著落了下來。

    轟炸聲是無論離得多遠都聽得清楚的──那刻秦敬突然站住了,像是終於回神活了過來,定定望向轟鳴傳來的方向,沈涼生拉了他一把也沒拉動,剛要開口,見到他面上的神情又閉了嘴。

    那樣的神情,像是在這一聲轟鳴中活了過來,然後又迅疾地死去了。

    而後在下一聲轟鳴中再活一次。再死一次。

    地窖裏只點了盞小瓦數的燈泡。昏暗的燈光中,秦敬沒有坐,沈涼生便也站著,跟他一塊兒盯著地窖入口的鐵門看──實則也就是扇門,再看也看不出別的來。

    唯有轟鳴聲毫不停息地傳入耳中,整整四個小時。

    二十九日,駐津國軍奮戰十五個小時,因傷亡慘重,而北平業已告破,日軍不斷增兵天津,終於下午四時半撤出市區,於靜海、馬廠兩地待命。

    三十日,天津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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