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花廳一角架子上的青花纏枝香爐點著檀香，炊煙裊裊。

　　姜檸寶眼尾一挑，不著痕跡將老夫人，大伯母張氏兩人異樣的神色收入眼中，她垂下眼瞼，果然和書中寫的情節一樣，退親的補償之一就是當他的妹妹，國公府的大小姐。

　　如果被退親的人不是她，姜檸寶勢必會大讚一聲好。

　　有婚約的未婚妻沒了雙親，婚姻大事必由姜老夫人和伯府的當家夫人說了算。

　　謝景翊不愧是書中男主，將姜老夫人等人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姜老夫人和大夫人張氏不願退親的根本原因，是不想失去國公府這座大靠山，如果姜檸寶成了國公府的大小姐，入了謝家的族譜，長寧伯府依舊可以借此徹底綁上國公府這艘大船。

　　此時此刻，姜檸寶這個當事人的個人意願並不重要。

　　家族利益大於一切。

　　姜檸寶垂下眼眸，佯裝忐忑的咬著下唇，沒人注意到她眼底毫無一絲波動。

　　這時，長寧伯府的後院掌權人——大夫人張氏開口打破了沉默。

　　「母親，您看四丫頭的親事是不是該從長計議？」

　　姜明瑤猛地看向她的母親，冷若冰霜的俏臉上閃過一抹錯愕，似乎沒想到第一個心生動搖的會是母親。

　　她咬了咬唇，低下頭不敢看四姐，生怕會看到四姐驚愕的眼神。

　　當國公府的大小姐是好，但被退親終究有損女子的名聲。

　　哪怕以後嫁了人，也抹不去這一污點。

　　夫家一開始或許看在定國公府的面上，不介意，但時間久了，難免會生出別的想法。

　　畢竟四姐不是謝家的血脈。

　　定國公府能護她一輩子嗎？

　　姜明瑤不相信母親沒有想過這一層。

　　姜老夫人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內心其實已經傾向退親拿補償，卻不好由她開口，大夫人張氏的提議頗合她意，老夫人瞥了一眼忐忑不安的姜檸寶，不自然的移開了目光。

　　「確實該從長計議。」

　　這話一出，老夫人無疑是自打臉面，剛剛才信誓旦旦的說孫女的聲譽大過一切，這才連一盞茶的時間都不到，就反口，大廳裡的婢女婆子們努力的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張氏心裡一鬆，母親同意即可，侄女的意見不重要，她轉向趙管家，小心的開口試探：「趙管家，世子爺提的補償，不知謝老夫人和國公爺的意思如何？」

　　姜檸寶雖說早有心裡準備，但這一幕出現的時候，她的心陡然一冷，如果爹娘如今還在，哪怕她不在意，退親與否由不得大伯母做主。

　　趙管家哪會看不出姜老夫人和長寧伯夫人的意思，又看了一眼垂眸不語的姜四小姐，心裡暗暗歎息，世子爺果然料事如神，但他不得不按照世子爺的意思，硬著頭皮再次丟出另一個令人垂涎的補償。

　　「我家老夫人同意了世子爺的提議，同時承諾退親後，會給貴府一個工部員外郎的官職，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工部員外郎是從五品官職。

　　大夫人張氏呼吸一陣急促，心口激動的砰砰直跳，眼睛都綠了。

　　她為伯爺生育了兩兒兩女，兩兒都不成器，長子資質平平，二十多歲的人，苦讀十多年，多次科考，還未考取到功名，但長子可以繼承伯府，次子今年放棄考科舉，前途未卜，伯爺去上下打點，以求為他謀得一官半職，本來看在國公府的面子上，這事很易辦。

　　但桃花宴的事一出，看到國公府世子對安遠侯嫡女重視的態度，大家都在張望，原本說好的給次子填補的一個正七品空缺遲遲沒有定下來。

　　大夫人張氏為這事急得吃不好睡不好，現在突然掉下一個從五品的官職，哪裡還有為侄女著想的心思，恨不得立即同意退了這門親事。

　　她深吸了口氣，壓下心底的激動，迫不及待的開口。

　　「母親，國公府誠意十足，我們也不能得寸進尺，不如就同意了吧？」

　　說完，張氏有些尷尬的朝姜檸寶露出一抹歉然的笑容：「四丫頭，你別怪伯母，伯母也是為你好，當定國公府的大小姐比當伯府小姐更好。」

　　姜檸寶沒有吭聲，一雙漂亮的眼睛靜靜的瞅著張氏，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柔順，眉宇間隱隱透著一股冷意。

　　真是她的好親人。

　　好處長寧伯府得，她卻損了名聲。

　　如果爹娘還在……

　　姜檸寶忍不住想起了被『逝去』的爹娘，在青山書院苦讀的大哥，心裡苦笑一聲，她和大哥姜瑾的關係頗好，姜瑾早已考取了秀才功名，如今在書院備考今年的鄉試，爭取考中成舉人，將二房立起來，讓她風風光光的出嫁。

　　可惜他不知自己的妹妹要被未婚夫退親。

　　想到書中二房所有人的結局，姜檸寶的心益發冰冷。

　　大夫人張氏被她看得心虛，忍不住暗生惱怒，暗道，這侄女真是不知好歹，她轉向沉默不語的老夫人，焦急的喚了一聲：「母親！」

　　姜明瑤臉色微微一變，母親的作態令她難堪極了，閉了閉眼不敢再看四姐，她怕，她怕會看到四姐絕望的眼神。

　　姜老夫人本就動搖的心更加堅定，用一個不喜的孫女換一個嫡親孫子的前程，誰都會選擇後者。

　　只是不能這麼快答應，老夫人最好臉面，她剛剛已經自打臉一次，雖說是模稜兩可的從長計議，但現在迫不及待的答應退親，大廳裡還有不少婢女婆子在，未免給人落下不好的印象。

　　如今大兒媳卻這番迫不及待的作態，老夫人忍不住在心裡暗罵一聲蠢貨，平時的精明冷靜都餵了狗嗎？

　　久久未得到老夫人的回應，大夫人張氏臉色一沉。

　　趙管家眼觀鼻鼻觀心的等待，眼角的餘光卻看見嬌怯纖弱的姜四小姐平靜無波的面容，心裡陡然升起一抹怪異的感覺。

　　姜四小姐的反應不對勁。

　　半晌，姜老夫人忍不住瞪了一眼張氏，嚴厲道：「張氏，四丫頭是我的嫡親孫女，她的婚事我自有主張，你且稍安勿躁。」

　　大夫人張氏臉色一白，面露焦急之色，母親這話是什麼意思？

　　「祖母，事關孫女的幸福，不如先聽孫女一言如何？」姜檸寶突然笑盈盈的開口，聲音婉轉動聽，話裡卻沒一絲憤怒和不甘。

　　趙管家一聽這位姜四小姐終於開口，忍不住心生好奇。

　　向來柔順的孫女突然在這個時候出聲，姜老夫人心裡一突，她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抹不悅，當著趙管家的面不好斥責姜檸寶，只能淡淡點頭：「四丫頭你說。」

　　姜檸寶微微一笑，眉宇間的嬌怯柔弱散去：「祖母，孫女可以答應退親，畢竟結親是結兩姓之好，世子爺既然不喜孫女，孫女亦不是那等喜歡強求的人。」

　　姜老夫人心下一鬆，姜檸寶這話說的太及時了，免了老夫人左右為難，老臉上不由露出一抹慈愛的笑容。

　　「四丫頭，你能那樣想，很好！」

　　大夫人張氏暗暗鬆了口氣，懸著的心落了地，只要她這侄女不死死抓著這門親事不放就好，親事黃了，但可以成為世子爺的妹妹，他們長寧伯府依舊可以沾光。

　　最重要的是，她的次子可以得到一個從五品的官職。

　　在大夫人張氏心裡，這個官職已是她次子的囊中之物，絲毫沒想過姜檸寶也有一個文采風流，才華橫溢的嫡親大哥。

　　「祖母，孫女不想當世子爺的妹妹。」姜檸寶佯裝沒瞅見張氏神色微鬆的反應，抬起頭一瞬不瞬的看著姜老夫人，淡然自若的開口。

　　這話一出，和顏悅色的姜老夫人臉色驀地一沉，差點將手中的茶盞摔向這個她不喜的四丫頭，慍怒道：「胡鬧！」

　　大夫人張氏瞪了姜檸寶一眼，暗自惱怒這侄女糊塗，不知好歹。

　　定國公府的大小姐，連公主郡主們都要高看一眼，放下身段結交。

　　這侄女真真是豬油蒙了心。

　　蠢得令人不忍直視。

　　大夫人張氏忍不住看了一眼身邊氣質清冷，容貌美麗的瑤兒，如果這般好事落到她女兒身上該多好。

　　可惜女兒沒有這等好運氣。

　　「趙管家，退親可以，但我不想當世子爺的妹妹，不如換一個補償條件如何？」

　　姜檸寶沒有被姜老夫人的怒氣嚇到，她將視線轉向趙管家，輕撫了一下手腕上的紅寶石鐲子，語氣輕柔的問道。

　　趙管家一怔，好奇的問道：「不知四小姐想換什麼條件？」

　　「世子爺真厲害，開出了令人無法拒絕的補償，我已明瞭他誓要退親的決心，但我卻不甘心，憑什麼我這個未婚妻要為楊舒清讓位，只因我的家世比她低，就要低她一頭，為她讓路？」

　　「我偏不，所以我決定了，退親可以，但我要嫁給定國公，踩在他們頭上，趙管家，我想要的補償只有這個。」

　　姜檸寶笑盈盈的瞅著趙管家，不疾不徐的說道，說出的話卻令在場的人大驚失色。

　　趙管家被嚇了一跳。

　　還以為這位姜四小姐柔弱可欺，沒脾性，被人退親都能忍下去，原來在這等著呢。

　　姜老夫人和大夫人張氏被一反往常柔順，突然強硬起來的姜檸寶震住了，姜明瑤猛地看向褪去了一身柔弱氣質的四姐，眼中滿是震驚。

　　這還是那個柔弱可人，性子溫婉的四姐嗎？

　　不止她們不敢置信，大廳裡的婢女婆子們更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