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一早,宮裡傳來了口諭,宣楚沉進宮。
“我這腿還傷著呢,此事父皇是知道的。”楚沉張著雙臂任由木頭幫他整理衣服,一邊道:“如此他還硬讓我進宮,不會是為了四哥的事情秋後算帳吧?”
東郊暗營屯兵一事,昨日便有了結論。
不出楚沉所料,那暗營很快便指向了四皇子,四皇子由於此前毫無準備,連狡辯的托辭都沒有想好,索性一口認下了。但他到底腦子靈光,對皇帝的心思摸得很透,所以當著皇帝的面痛哭流涕,隻說擔心太子登基後針對自己,這才養了些私兵保命。
皇帝忌諱屯兵的根源,是怕私兵威脅到自己,四皇子吃準了這一點,索性給自己安了個與儲君不睦的“罪名”,倒是打消了皇帝的忌諱。反正四皇子和太子一直不對付,如今不過是再撕破一層臉皮罷了。
四皇子最終被罰禁閉半年,此事便雷聲大雨點小的了結了。
但今日皇帝突然宣楚沉進宮,卻又是為何呢?
“五殿下騎的馬是二殿下準備的,找到暗營的也是二殿下的人。”木頭幫楚沉系好腰帶,開口道:“那日你被陸小侯爺弄傷了,次日一早便回了京城。這件事情前前後後唯一與你有關的,只是你邀請了五殿下去東郊。”
楚沉點了點頭道:“我只要咬死了不松口,父皇總不能冤枉我吧?”
“若陛下問你為何邀請五皇子去東郊,你待如何回答?”木頭看著楚沉,抬手幫他將額頭的碎發理順,又道:“說太子指示你的?還是說你與五殿下兄弟情深?”
楚沉:……
這兩個答案好像都不太行……
“今日之事,陛下心裡早已有了定論,你該做的不是證明自己的清白……”木頭俯身將楚沉打橫抱起,一邊朝門外走一邊開口道:“而是讓他相信,你說的話並非為了證明任何事情。”
楚沉被木頭抱著,近距離看向對方,隻覺木頭目光中帶著一種運籌帷幄之人才會有的鋒芒和篤定。他越來越覺得,木頭並不像一個男寵,倒像是一個謀士。
“木頭,你會騙我嗎?”楚沉突然開口問道。
“你既信我,又何必多此一問。”木頭傾身將楚沉小心翼翼地放到馬車裡,隨後自己也進去坐到了楚沉的旁邊。
楚沉深吸了口氣,心道我信你有何用,你整日三心二意的!
楚沉進宮之後才知道,被叫來的不止他一個人。
二皇子、五皇子,甚至連陸小侯爺今日都一並被叫了來。
楚沉:……
這是要當面對質?
“說說吧。”皇帝坐在案後,手裡執著筆在寫著什麽,一眼都沒看楚沉等人。
四人立在殿中面面相覷,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父皇要兒臣們說什麽?”五皇子傻乎乎的問道。
皇帝抬眼看了五皇子一眼,開口道:“說說你們一個個的,怎麽突然就想起來要去東郊,又是怎麽突然有人失蹤,那麽恰巧地就找到了老四的暗營。”
楚沉:……
直接點也好,省的兜圈子。
“兒臣得知前線戰事膠著,便想著將京城的勳貴之子都叫到一處辦一場馬會,一來激勵兒郎們的士氣,二來也讓大夥兒都抖擻些精神。”二皇子開口道。
“呵。”皇帝冷笑一聲,對二皇子的回答顯然很是不滿。
“你呢?”皇帝抬眼看向五皇子問道。
五皇子支支吾吾地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一眼楚沉,猶豫了片刻開口道:“兒臣……知道東郊有熱鬧,想去瞧瞧……”楚沉聞言頗為意外,沒想到五皇子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把他給賣了。
“哦?”皇帝意味深長的問道:“是這樣嗎?”
五皇子偷偷看了楚沉一眼,不等他再次開口,楚沉搶先答道:“五哥也不用藏著掖著,這次東郊之行不是我拉著五哥去的嗎?”
皇帝聞言抬頭看向楚沉,對他的話有些意外。
“事到如今,兒臣也沒什麽好隱瞞的。”楚沉開口道:“上元節前兒臣在畫舫與小倌兒嬉鬧落水一事,鬧得京城人盡皆知,此事兒臣一直耿耿於懷。二月二那日,兒臣去湖畔遇到五哥那個叫楊欽的表弟,才知此事原來是五哥一手籌謀的,為的就是讓兒臣名聲掃地。”
木頭說過,楚沉不需要證明任何事情。
所以他非但不將自己摘出去,還要明著往裡跳……
五皇子聞言開口想解釋,楚沉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繼續開口道:“兒臣心眼小,眼裡容不下沙子。那日聽說二哥要辦馬會,便想著定要拉著五哥一起去,到時候滿朝勳貴之子都在場,兒臣只要讓五哥在馬會上出醜,便可讓他也嘗嘗名聲掃地的滋味。”
楚沉說這話的時候“情真意切”,五皇子在一旁聽得驚訝不已,難以置信的問道:“六弟,你假意邀我去東郊,竟然是想報復我?”
“可惜,陸小侯爺不知與我有什麽仇,馬會頭一日就拿球杖將我打下了馬。”楚沉說罷瞪了陸璟一眼。陸璟無奈挑了挑眉,暗道這六殿下可真是四兩撥千斤,幾句話把自己摘了個乾淨不說,還將矛頭直接指向了自己。
“臣莽撞,誤傷了六殿下,還望殿下海涵。”陸璟忙拱手道。
皇帝將目光落在楚沉腿上,方才楚沉進殿的時候是拄著拐杖進來的,他倒是都看見了。但在此之前,他對楚沉受傷一事都存著幾分疑慮,今日既然楚沉主動提了,他倒也不在乎當場找人驗證一下。
“傳太醫來瞧瞧六殿下的腿傷。”皇帝開口道。
楚沉聞言暗道,皇帝這老狐狸,還懷疑自己和陸璟串通不成?
沒一會兒工夫太醫來了,檢查了楚沉的腿傷之後,證實了這傷確實是兩三天之前落下的,而且近半個月之內,都不能行動自如。打發走了太醫之後,皇帝看向楚沉的表情便少了幾分冷意。
“朕的好兒子,一個個的都不知道什麽叫兄友弟恭。”皇帝歎了口氣,神色頗為黯然。
此事究竟是誰在背後牽頭,皇帝心裡一清二楚。今日叫了這幾個人過來,不過是想借題發揮敲打敲打他們。沒想到話題被楚沉這麽一帶偏,皇帝反倒沒了繼續追究的心思,隻覺得心裡有些酸楚。
他這幾個兒子,可算是將皇家親情淡薄詮釋地淋漓盡致。
彼此之間,只有算計和紛爭,一個個爭得頭破血流。
“都散了吧,朕累了。”皇帝歎了口氣道。
眾人聞言都知道這關算是過了,忙行禮告退。
楚沉心中松了口氣,轉身時忘了腿上還有傷,這一步跨得他打了個趔趄,險些摔出去,好在陸璟眼急手快扶住了他。
皇帝看著楚沉的樣子,面色一緩開口道:“老六先歇一會兒吧,陪朕說說話。”
楚沉聞言心中一緊,便見陸璟朝他挑了挑眉,一臉幸災樂禍地走了。
殿內只剩父子二人,楚沉拄著拐杖朝皇帝身邊走近了些。
皇帝抬眼看他,見他眉目間帶著幾分愧疚,像個犯了錯之後怕被責罰的孩子。皇帝心中不由一軟,上前伸手扶住楚沉,開口道:“你這小心眼,可不像你母親,她向來是大度的。”
“母妃大度,所以一直被貴妃娘娘欺負,兒臣可不想再被五哥一直欺負。”楚沉說這話的時候,故意放緩了聲調,泛紅的雙目中帶著幾分委屈。
皇帝見狀想到了這些年來一直委曲求全的容妃,心裡難得生出了一絲愧疚。他看向楚沉,開口道:“皇后前幾日給了朕一份名單,她在朝中勳貴子弟中,挑選了幾個與你年齡相仿且未曾婚配的人。朕找個機會都叫進宮來看一看,挑個相貌品性都與你相配的人,盡快幫你把婚事辦了。”
“啊?”楚沉一怔,開口道:“這麽快?”
“從前是朕疏忽了你,讓你和你母親受了不少委屈。”皇帝開口道:“往後你成了家,有人相扶相攜,受委屈的時候便會更少些。朕不指望你與太子一樣,在政事上有什麽建樹,隻盼你安安穩穩成個家,將來再讓王妃給你生幾個孩子。”
楚沉:……
皇帝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對他的婚事這麽上心?
不會是此前被滄綏獻給堯國的寧安公主出了什麽事情吧?
要不然這皇帝好端端的,突然跟他唱的是哪出父子情深的戲碼?
“你府上的男寵,伺候的如何?”皇帝突然問道。
“呃……”楚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開口道:“他很好,伺候的不錯。”
皇帝點了點頭,此前王府的眼線便朝他匯報過,說那男寵日夜跟著楚沉伺候,倒是頗為盡心。那堯國質子向來孤傲,此番能這麽聽話,倒是出乎皇帝的意料。
再加上昨日他剛收到了軍報,堯國與滄綏的聯盟似乎是出了些問題,說不定戰事會峰回路轉。皇帝此前的懊惱,如今也消磨的差不多了,折辱堯國質子的事兒,至此也該有個收場了,總不能一直讓人在楚沉府上住著。
事情若是傳出去,未免讓人覺得他這個一國之君行事太小家子氣。
念及此,皇帝暗自做了決定,一旦楚沉的婚事有了著落,便讓人將堯國質子接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