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hief - 4

　　江謙不知道補充一次供一旬使用的T1需要1500信用點，在普通人一月收入約1200點的33世紀，T1是不折不扣的貴族商品。

　　江謙覺得皮膚上貼著一層透明膜的感覺很奇特，雖然它薄得幾乎讓人感覺不出存在。

　　「江謙先祖，您感覺怎麽樣？」卓安發現自己必須不斷地丟問題給這位先祖回答，他實在太沉默了，不問的話，他很可能可以一整天不說一句話！

　　「這樣還可以吃飯？」江謙抬起手，在光源下審視手掌，他看不見膜。

　　「是的，吃飯、上廁所，所有正常作息都沒有問題，T物質是首席從以前的C膜改良優化出的特別成份，它只阻絕長恆光束的特性大大增強了使用上的便利性及安全性，現在很多人即使進入安全建築內也不會解除T套。」C膜時代可就沒這麽方便了，那個年代沒有人敢在街上吃東西，都一定要躲進安全建築裡解除隔離設定後才可以吃，不然一口咬下食物，C膜跟一大堆有害病毒也一起吃進去了。

　　「嗯……」

　　「先祖您會不習慣嗎？」卓安問。

　　之前幾位甦醒的先祖都反應不喜歡T套，即使他們的觸感並未敏銳到可以感受到隔離膜，但心理作用放大了T套的存在感，各自在一開始的時候都產生了程度不一的不適應症，例如：時常刮搔皮膚，覺得癢、過敏之類的。

　　「不，這樣挺好。」江謙放下手淡淡說道。

　　卓安頓時有些棘手。從甦醒至今，她能一直不能很好的掌握這位先祖的情緒，沉睡了一千多年，他既不激動也不好奇，沒有一窺世界的慾望，也不會想跑出去透氣，他配合著一切又好像抗拒著一切。

　　「江謙先祖，你有什麽心願嗎？我是說，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像是特別想吃的食物，或是想看些什麽，啊，我怎麽忘了，您是畫家，我給您找來繪畫用的紙筆如何？」

　　「不用了。」江謙躺在床上閉上眼，彷彿這就是他最喜歡做的事。

　　卓安沒辦法，只得給他掖了被角後出去，她一離開，LAND的燈源即慢慢轉成睡眠情境。

　　卓安走到中控室，研究員正聚在一起觀看剛剛江謙說不用了的重播畫面。

　　「微表情顯示他一點不喜歡繪畫。」研究助理米契很肯定的判定。

　　「是畫家卻又討厭畫畫？難道有人逼著他當畫家？」研究助理凱特推敲著。

　　「他一天不說，我們永遠不會知道。」研究員卡斐搖頭道。「重點是根據檢測，他的身體已經可以離開S保護區了，卓安，明天開始帶他四處走走，看能不能激發出其他資訊。」

　　「卡斐，我會照辦，但我認為這沒有任何意義。」卓安快速瀏覽了一遍適才記錄下的先祖腦波頻率。

　　「為什麽？」卡斐挑眉。

　　「根據我專研人類心理多年的經驗，他表現出來的異常行為只有一種合理的解釋───他根本沒有料想到自己會活著，哪怕一絲絲的可能性都沒想過，他應該是曾經一心求死的人，而且死意堅決。」卓安望著光屏上在黑暗中沉睡的先祖說道。

　　不是被逼著畫畫，而是被逼著活下來。

　　也許在一千多年有人不顧他的意願將他冷凍起來送到3212年的今天。

　　所以對一切都沒有真實感，所以沉默的抗拒著一切。
The Chief - 5

　　江謙一夜無夢，醒來房間突然多了很多人。

　　「你好，我是研究員卡斐，胖胖的這位是愛吃熱狗的助理米契，那位是成天便秘的助理凱特，我們都是LAND研究室的成員，初次見面，很高興認識你，江謙。」卡斐也不管人家樂不樂意，熱情的逕自握住江謙的手上下搖晃。

　　「喂，誰便秘啊！」凱特氣憤的輕搥了卡斐一下。

　　「卓安今天有事沒辦法來，所以由我們充當嚮導帶你逛逛研究中心。」彈個響指，米契立刻推來一台輪椅。

　　「我不腿殘。」江謙微微蹙眉。

　　「小謙別誤會，這是準備萬全，等一下我們要逛的地點會脫離S級防護區，為了到避免到A級防護區時有突發狀況，所以才請你坐輪椅，當然，如果小謙願意的話，我很樂意背你走一圈。」自來熟的卡斐用那張外國人的臉孔笑得很猥褻。

　　江謙一言不發的坐上輪椅，道：「走吧。」

　　目的達成的卡斐沒再多做言語調戲，由米契推著江謙，旁邊跟著凱特，開始了導覽行程。

　　「第一研究中心是隸屬世界政府科學部的綜合研究機構，前棟建築群是醫院，負責各科的臨床、醫療、急救，我們所在的後棟建築群是由實驗室、研究所構成，也分成各區塊，前後全部合在一起就是第一研究中心。」卡斐笑咪咪的向經過的同事打招呼，一面講解。

　　「“第一”除了前後建築群，外圍腹地還包括宿舍、花園、游泳池、健走步道、植物培養地、藥物精練所、器材研發中心、維修部門、備品倉庫等等，組織非常龐雜，所有的醫療、科學、臨床、研究，全部緊密結合，這都是為了能快速處理各種緊急狀況。」

　　「這裡是大廳，你看那道光屏牆，上面顯示各個研究室實驗室的主題以及成果進度， “第一”是個激烈競爭的世界，每個人都必須在嚴格的檢驗下交出成績，不然就會被降等，最後踢出中心。」

　　三層樓高的四面光屏上，雄踞頂端的正是LAND，金色的皇冠帶在頭頂，傲視著以下所有的人。

　　每項專案的都有主持者或研究團隊的名字，唯獨LAND，負責人的名字閃著兩個字：『首席』，仔細一看，第二名和第三名專案的主持者也是『首席』。

　　彷彿在解答江謙的疑問，卡斐說道：「首席指的是首席科學家，他掌管世界政府科學部，下轄世界科學學會、第一、二、三研究中心，各級大學、醫療中心、觀測站、檢驗所及所有科研人員，現任首席是安德魯博士，他是末世後最年輕的科學首席，也是因為有他的幫忙才讓你甦醒的。」

　　卡斐談起首席的時候，整個人充滿一種江謙無法理解的尊敬之光，米契和凱特也是同樣肅然起敬的態度，江謙還無法理解，在西元3212年首席科學家幾乎是所有學科的研究人員仰望的對象。

　　在世界政府裡佔有關鍵地位的科學部，它的領導人不像其他部門稱作部長，而被尊稱為『首席』，要統帥心高氣傲的科學家們，需要的不僅是管理手腕，更要有能讓所有人心悅臣服的實績，這點安德魯當之無愧，三年前他以史無前例的127張全數贊成票通過世界議會的表決出任科學部首席足見其強悍實力。
The Chief - 6

　　江謙不關心首席是誰有多厲害，光屏牆上密密麻麻、艱澀難懂的專案主題他也看不懂，他只是命運之神捉弄下的產物，一縷1200年前的幽魂，早該消散，卻以滑稽的姿態存在3212年。

　　卡斐見江謙不感興趣也不勉強，準備往下一個地方移動。

　　江謙的目光無意識的掃過一名坐在大窗旁的中年男子時忽然停住，那個人的脖子上佈滿了深綠色條紋，而且似乎逐漸往臉部蔓延。

　　「小謙，怎麽了？」卡斐順著方向看過去。「哦，那位是林賓博士，是太空植物界的第一把交椅，小謙想認識他嗎？」

　　江謙瞥了卡斐一眼。

　　他沒看到那人脖子上詭異的綠條紋？

　　「我們過去認識一下，林賓博士是很和善的長者，熱衷研究，也對教導學生非常熱心。」卡斐強迫中獎的和米契、凱特帶著江謙走過去。

　　「林博士，真悠閒的在這裡沉思呢！」

　　中年男子抬起頭，眉眼呵呵的笑了兩聲。

　　近距離觀察，那綠條紋與其說是條紋，不如說像植物的經絡，主幹分出枝幹，由粗至細，最粗的地方深綠中還隱隱約約透著一股血色紅光，一般人是無法察覺這綠中紅的，對色彩極為敏銳的江謙直覺不喜歡這股紅光，讓他聯想到亟欲噴發的鮮血，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人的身上有魚腥味。

　　米契和凱特也加入了閒聊，三人態度自在，似乎看不到林賓的異狀，也沒聞到任何異味。

　　江謙微微擰起眉。

　　「小謙，給你正式介紹，這位是茂盛研究團隊的主持人───林賓博士。林博士，這位是“大地”，名字是江謙。」卡斐笑咪咪的說道。

　　「哦哦，原來是“大地”先祖，非常榮幸能親眼見到您。」林賓熱情的伸手欲握。

　　江謙完全不想去碰那隻長滿綠葉莖脈的手，尤其隨著對方的走近，那股臭味越來越明顯。

　　江謙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忍受，因此他冷臉從輪椅上起身，頭也不回的走開。

　　「小謙？不好意思，林博士，我們下 次再聊。」卡斐陪笑向林賓致歉後，沉下臉快步揪住江謙。

　　「小謙，你不應該這樣。」

　　卡斐即使贊同卓安的判斷，即使他能理解江謙沉默的抗拒，卻不代表他能接受江謙的無禮。

　　「這裡是第一研究中心，你如果不知道這裡是怎麽樣的地方，沒關係，我們會告訴你，這是我們的責任，但請你對每個人保持基本的尊重，這裡每位研究人員都為了人類的生存殫精竭慮、奮戰不懈，難道他們不值得你一個禮貌的微笑？」

　　江謙冷漠的撥開卡斐的手。「我知道了。」

　　卡斐的臉色沒有絲毫好轉，米契和凱特也很不高興，這位大地先祖明顯沒有反省的意思，怎麽樣，認為自己是受保護的先祖，認為自己反正不想活了，所以就能粗魯無禮的對待他人？

　　畫家又怎麽了，原來也跟那些掛滿金條金飾金鑽戒躺進冷凍艙的舊時代權貴一樣，雙眼無知的長在頭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