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縷羞意從暮嬋臉頰上慢慢透出來,進而如晚霞似暈染開了全臉,蔓延到了耳後頸間。
「我……我不理你了!」她嘴上這樣說,卻沒有奪門而去,而是趴在桌上,臉埋在臂彎裡不再理他。
沈琤見她不走,知道是想讓他來哄,否則一早逃掉了。
他坐過去,輕輕摸了她的耳朵,誰知她突然驚覺,露出一隻眼睛瞪他,嬌嗔道:「討厭,別碰我。」
「好好,不碰不碰。」他笑著拿開手,忽然想笑,同樣的一句話不同的場合不同的語調說出來完全不同。她前一世也說過這句話,眼神冷漠至極,齒間透著一股恨意,而且說完話,頭便扭開,連一個眼神都懶得多施捨。哪裡像現在,罵完他,眼睛像小鹿一樣不時偷看他,直到他和她對視,才重新埋頭下去。
沈琤既然答應不碰她,就得取道他法來哄她。
他雙手交叉擱在桌上,長長嘆了一聲,見她毫無反應,才故作委屈的道:「我給你道歉,是我不好,不該胡說八道,明知道你不喜歡聽。」
「……」暮嬋仍舊沒動彈,但心裡好受些了。
「都是我的錯,我哪能料到你居然聽懂了,我一直以為你什麼都不懂的,沒成想你長進這麼快,不光是明面上的,連隱晦的也聽得懂,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沒等他說完,暮嬋就挺直身子,臉頰上頂著兩片紅潮作勢要打他:「還是我的錯了?幸好我懂了,否則今天被你調戲,還不知道呢。」
沈琤接下她的粉拳,笑道:「那你就別生氣了,你長了智慧,戳破我的不軌居心,難道不該高興嗎?」
「不高興!又不是什麼好事。」她倒是放下了拳頭,不過撅著嘴巴,模樣是真不開心。
「怎麼不是好事,有句話怎麼說的,高山流水遇知音,要是一直是我一個人說,連個聽客人也沒有,多沒意思。」
暮嬋驚訝於他的「無恥」:「你、你還想我跟你在一起交流怎麼著?」
他眼珠轉了轉,似乎在腦海裡尋找合適的人選:「我不找你找誰?你是我娘子,且只有你一個,只能找你。」
她嘴唇動了動,似有話說。
沈琤盯著她,猜測她可能想說去找小妾或者歌姬之類的話,但她終究沒說出口,反倒是哼了哼來掩蓋嘴角的笑意。
有長進了!不想和其他女人一起「佔有」我吧。沈琤得意的想,既然如此就再試探一下:「再說我對別的女人也沒這些想法,只想和你在一起。」
暮嬋垂眸抿嘴淺笑,繼而訕訕的看了他一眼:「這是你今晚說的最好聽的一句話了。」
「不對,應該是我今晚說的最真誠的一句話,剛才跟你調笑那些話都不是發自我真心的,你想啊,我哪捨得現在碰你,別說下面了就是上面我也不敢。」
「不許再說什麼上下的了。」
「好好,不說了。」然後忍不住嘀咕:「就是過過嘴癮,哪捨得現在碰你。」
暮嬋見他處處順著自己,早就不生氣了,笑道:「那我也不捨得跟你生氣了,咱們是不是該回到筵席上去了?」
當然不該了,他早就想溜,現在不僅溜出來了還和心上人在一起,瘋了才想回去:「還是不要回去了,我剛才教訓了高齡言,他們看我更像瘟神了,我不在,王爺和他們喝的還能痛快點。」
暮嬋戳了他眉心:「你呀,本來就不該理那個姓高的,外人看了又要誤會你了。」
她有時候也不理解,為什麼父王他們都怕他,他明明是個頗為溫和的人,甚至在她看來,甚至頗有儒將之風,雖然算不上溫文爾雅,但總體上也是斯斯文文的,雖然有的時候可能會做出一些唐突的行為,但跟別人說的窮凶極惡是不沾邊的。
就算他打傷了別人,想必也是對方欺人太甚。
「誤會就誤會吧,只要你不誤會我便沒厲害關係。」他趁機把手罩在她的手上佔便宜,見她沒有抗拒,膽子大了起來,反覆摸了兩下。
正此時,突然有人敲門,不知是哪個丫鬟在外面道:「沈將軍,您軍中副將龐新傑求見。」
沈琤臉色一變,對暮嬋道:「我去去就來。」
暮嬋溫笑著點頭:「快去吧。」等他走了,趕緊四下尋找扇子,發現沒在身邊可能落在了筵席上,趕緊拿袖子扇風驅散臉上的熱度,心裡盼著他晚些回來。
他著實去了一會,待再回來時,臉上多了一絲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暮嬋自覺臉上不那麼熱了,也敢看他了:「很要緊的事情嗎?」
他擺擺手,坐了下來,突然發問:「我在你眼中是什麼樣的?」
暮嬋笑道:「好看唄,還能什麼樣?」
沈琤有些失望的道:「就沒別的?不過,你可千萬別說什麼大英雄之類的,我怕我以後打了敗仗,或者做了你不開心的事,你就不喜歡我了。」
暮嬋仿佛只聽見了最後一句話,小聲道:「我哪有那麼小氣,怎麼會隨隨便便就不喜歡你了。」
沈琤聞言,不禁眼睛一熱:「有你這句話,我便什麼也不怕了。」
她瞧出他心中有憂慮,將椅子拉的更靠近他一些,關切的問道:「那你原本怕什麼?」
沈琤原本不想說的,但她一詢問,就恨不得掏心挖肺將什麼都講出來:「我這次回去免不得了與婁合安開戰,他雖然被朝廷定位叛軍。但我怕我滅了他之後,佔領他的地盤,朝中有人會說我壞話。你聽去了,會認為我不忠誠不忠君,開始討厭我。畢竟有一年時間,我怕發生變故,我現在真遭不住一丁點變數了,你聽信讒言誤會我了,到時候我也不知自己會做出什麼來。」
暮嬋寬慰道:「放心吧,現在也有很多人說你不好,我也沒信啊。」
敢情現在就有人進讒言?哪個混蛋說老子壞話?!沈琤道:「誰說我不好了?」
她笑:「你不應該問誰說你不好,而是問誰說你好話了,那樣名單上的人還能少點。不過,宮裡這些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會說誰的好話?我才不聽他們的。」心裡想,父王說你不好我都不信,還能其他人的麼,但為了維護翁婿關係,沒有說出口。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才怪,她越是對他好,他越是無法忍受失去她的風險。
「我都不怕你回去看上別的女人呢,你就相信我吧,別亂擔心了。」
唉,真想現在就把你搶回去做媳婦。她的話說到這份上,沈琤只得點頭道:「我安心了。」
「既然不回筵席上去,我叫人拿些酒菜來。」說著,她就要起身。
他按住她:「你餓嗎?」見暮嬋搖頭,便道:「我也不餓,我就想這樣跟你坐一會,我怕我喝了酒把持不住又惹你生氣了。」
這個理由很管用,暮嬋不去命人拿酒菜了,趕緊坐下來,這時沈琤握住她的手,雙眸凝視著她,說不出的不捨。
「我發現你自從剛才出去了又返回來,整個人就怪怪的。」
「哪裡怪?」
像個怕被人扔掉的小狗似的,暮嬋當然不好直說:「就是特別多愁善感,是不是有什麼壞消息?」忽然心裡咯噔一下,大致猜到了:「你是不是定北有變,你要離開京城了?」
「不愧是我冰雪聰明的好娘子!」沈琤誇獎著,就要抱住她,奈何被她識破,推了他一下,沈琤沒辦法暫時撤退,訕訕的道:「剛有消息,胡遠亭抗不住婁合安了,想定北出兵援助,定北守軍派出一支輕騎相助,被打了回來,目前不樂觀,得我帶兵回去收拾那個老東西。所以,城門關閉前,我就得走了。唉,離城門關閉也沒多久了……」
暮嬋忽然鼻子一酸,嘴唇嚅了嚅,眼底浮現一層霧氣,意識到自己可能要掉眼淚,馬上轉身到了一旁。
沈琤卻看的心花怒放,十分開心的道:「你真這麼捨不得我?」
「你還笑?」暮嬋見他竟如此開心,惱然道。
「見你捨不得我,我當然高興了,表明你心裡有我。」雖然發過誓這一世不再讓她掉一滴眼淚,但看她這會因為不捨自己的離開而落淚,還是欣喜的。
暮嬋眼圈泛紅:「那也不能笑得那麼開心啊,我要是哪天為你死了,你還不得高興的飛上天?」
「那可不一樣,這話不能亂說!」沈琤過往的傷痛回憶被揭了出來:「你不在了,我也活不成了。」
她眨眨眼,讓眼睛舒服一點:「我的確不該說這話,本來就要分開了,還說些死啊活啊的這些不吉利的話。」
忽然想到既然要分別就要相送一件禮物。她本來在繡荷包的,但因為最近心思雜亂,沒法安神刺繡,所以繡了一般扔在那兒沒完工,他馬上要走了,也來不及了,總不能把沒做完的東西拿去送人,雖然知道他不嫌棄,但寓意總是不好的,還不如不送。
暮嬋開口道:「你想要什麼?只要我現在能給的都行。」知道他的秉性,強調:「我是說現在。」
他現在是什麼都想做,又什麼都不敢,想了想:「……我想好好抱抱你。」說完,拍拍自己的腿:「你坐上來行麼?」
暮嬋的走到他身邊,乖巧順從的側坐在他懷中,雙手輕輕勾住他的脖子,頭貼在他胸口。
他有她此時此刻的這份溫柔,一切都值得了。一直想抱住她,等人真的到懷裡,他反倒不敢動了,大氣不敢喘,須臾便覺得她仿佛化成了一團火,滾燙的不敢碰觸。
暮嬋伏在他胸口,心想怎麼喘息那麼慢,心卻跳的極快。仰頭看他,楚楚可憐的道:「你不說抱抱我嗎?」
沈琤全當這是「勾引」了腦子嗡了一下,緊緊將她摟在懷裡:「真是要命了,我怎麼會如此喜歡你。」
她嘴角漾起笑意,稍稍過了一會,她笑道:「琤郎,你閉上眼睛。」
沒想到沈琤反倒不配合:「不行,本來我就待不了一會了,閉上眼睛豈不是又要少看你一會。」
她咯咯笑著,伸出手將他的眼睛拂上:「你閉上不會後悔的。」
每次閉眼都有好事,沈琤忙閉上眼睛,等待她的「賞賜」。
暮嬋穩了穩心神,心想母妃說過這樣雖然不行,但不會有孩子,所以應該問題不大。她鼓了鼓勇氣,櫻唇慢慢湊到他面前,輕輕覆蓋在他唇上。
沈琤感受到她柔軟濕潤的嘴唇,立即驚的睜開眼睛,隨即按住她的後腦,變被動為主動。
暮嬋原本以為只有唇片間貼一下,哪裡知道還能撬齒探舌進來糾纏,腦子化了一般的任他擺布,身子也酥麻癱軟了。
突然間,她覺得身下異樣,好像有什麼在硌自己的大腿,這倒讓她清醒了,使勁推開他:「你是不是什麼東西掉了?」
沈琤雙眼迷離,不懷好意的道:「那你撿一下吧。」
暮嬋瞧他那表情就知道沒好事,沒有貿然行動,眸子垂了垂,腦海裡閃過那些圖畫,突然什麼都懂了,馬上驚恐跳下地:「隔著衣裳接觸沒事吧,我不會懷孕吧。」
沈琤趕緊安撫道:「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有道理,那些畫上都是不穿衣裳的,暮嬋稍微鬆了一口氣,才道:「我也覺得不會有事。」然後低著頭羞澀的道:「你真的,本來我是想臨行前送你一個吻的,你倒好,反來吻我,也不知道是誰送誰了。」
「這樣才好,省得你吃虧。」
她噘嘴:「少哄我,我知道我虧大了。」
兩人纏綿到現在,眼看時辰不早,沈琤看外面的日光,知道自己不得不走了,再笑不出來了:「……我這真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我會常常給你寫信的,千萬記得回信,你送我出去吧。」
她眼睛又酸了:「不去,叫人看見我眼睛和鼻子紅紅的,多不好看。」
沈琤豁然笑道:「那我自己出去了。我早晚都要走,別難過了,說不定哪天偷偷溜進京城來看你。」
「……嗯。」她這才不情不願的點了頭。
她也不知道怎麼了,上兩次分別她都是最豁達的那個,怎麼現在這麼難受。
沈琤縱有千言萬語在心中,此時竟也說不出來,最後只是擲地有聲的道:「你等我!」然後便大步向門口走去,開門時,聽她在身後道:「琤郎,我等你。」他回頭朝她笑道:「我聽到了。」然後步出門去。
沈琤直奔王府外,部下等人已經備好馬等在那裡,他立即翻身上馬直奔城門。
他要先奔回軍隊的駐地,再帶領大軍直接收拾婁合安。
要出城門時,馬速慢下來,魯子安追上來,擔心的道:「大人,您就這麼離開京城,不用稟告皇上嗎?」
「不用。」沈琤曾無所謂的道,他知道皇上巴不得他趕緊走人,最重要的是他不在乎皇上怎麼想。
魯子安道:「我方才已經查明了,您打高齡言那會衝上來的人是禁軍中的一個將領,有人看到他之前和趙公公在說話,應該是受了那太監的指使。就是不知道這後面,有沒有皇上的意思。」
沈琤沉下臉,冷森森的道:「皇上如果對我不仁,那就別怪我不義!」說完,快馬加鞭出了城門,領著一隊親信向遠方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