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考慮到嶸王旅途勞累,沈琤吩咐人先帶王爺和世子下去休息,王妃和世子妃等人已安置到別處了,明早再讓他們一家人團聚。
至於他自己,則表示要與胡副使和眾將士徹夜暢飲。
嶸王求之不得離開這塊血腥地兒,趕緊讓兒子扶著自己,隨著侍從下去了。
他們被安排在刺史府的上房內,屋子連牆都是重新刷過的,一進門的大圓桌上已擺好了酒菜,顯然是為他們準備的。
伺候的丫鬟笑道:「節度使大人說王爺和世子旅途勞頓,想必有些餓了,特地準備了一點酒菜供宵夜。」
世子早飢腸轆轆了,見了食物和安逸的環境,周身癱瘓了一般的坐在椅子上,朝丫鬟道:「若是節度使大人稍後過問,替我們謝過他的美意,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丫鬟回了聲是,跪安了。
等人走了,世子軟泥似的趴在桌上,喘了好一會的氣才問父親:「父王,您覺得好些了嗎?」突然看到父親仰靠在椅背上,雙眼直勾勾的望天,竟有一滴眼淚滑過眼角,流向腮邊,他嚇的忙問:「父王,何故垂淚啊?」
「暮嬋……你妹妹……我的好女兒……」嶸王捶胸頓足,悲痛道:「我怎麼就應了?我怎麼就答應他了呢?」
世子趕緊握住父親的手腕:「您冷靜些!」
「啊,就是你,你戳我的肋骨,叫我答應的。」嶸王突然停手,怔怔的看向兒子:「就是你,膽小怕事!攛掇我應下來!」
世子鬆開父親的手,坐回桌前,小聲道:「跟我有什麼關係?是您自己說的賢婿請起,所有人都聽見了,怎麼能怪我?再說,您說都說了,話也收不回來了。不如往好處想,您有個兵強馬壯的節度使做女婿,在這亂世中不是挺好的麼。而且我看他儀表堂堂,頗有豪傑氣度,不似凡人,將暮嬋許配給他也沒什麼不好的。」
「糊塗!糊塗!」嶸王怒道:「節度使做女婿?你去去查查以前哪曾有過?皇上若是以為咱們和節度使勾結,腦袋可就不保了。況且,我和盧丞相是摯友,你妹妹應該嫁給盧三郎才對!怎麼就打定北蹦出個沈琤來?」
世子微微搖頭,就衝父王這還在沈琤眼皮子底下,就無所顧大聲嚷嚷的「城府」,還是別跟人家鬥了:「我是不行了,快餓死了,您不吃,我吃了。家國大事,您說了算,都聽您的,我不插嘴行了吧。」
嶸王全無胃口,撐著額頭喃道:「一定有辦法,一定有辦法把話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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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琤昨晚上和胡遠亭等人徹夜歡飲,締結了同盟,約定了諸如:你出兵馬支援我,我每年贈你許多鹽等承諾。
第二天一早,等胡遠亭等人去休息了,他則換了衣裳,馬不停蹄的去接王妃和暮嬋來刺史府和嶸王相聚。
王妃和世子妃昨日被安排住在暮嬋那裡,沈琤心裡有數,她們必然已經互相詢問過關於婚約的事兒了。
但他一點不擔心,只要王爺肯認,那麼婚約就存在。
不好像每次一樣直接闖,先叫人通傳,等叫他了,他才昂首闊步的走了進去。
沈琤一進門就看到暮嬋依偎在一個氣度雍容華貴的婦人身旁,見她來了,那婦人和暮嬋耳語了幾句,暮嬋便低頭淺笑去了。
料想便是丈母娘了,沈琤乾脆利落的叩拜:「小婿沈琤,叩見岳母大人!」
王妃上下打量沈琤,見他英俊挺拔,從昨晚到現在,他的人對自己招待有加,不曾怠慢。
在灤臨吃了苦頭的王妃,心中對這個女婿頗有幾分滿意。而且女兒說沈琤對她很好,沒有任何逾越的地方,於是越發看他順眼了。
「想不到,你父王這件事做的倒挺好。」王妃朝女兒小聲笑,繼而抬頭對沈琤道:「快起來吧,先坐下。」
「謝岳母大人。」沈琤落座後,關心的道:「您昨夜休息的可好,都伺候周全了嗎?當然這裡是不能跟京城比了,希望您多擔待。」
「你有心了,照顧的頗為周全。不光是我,暮嬋這些日子也多虧你照顧了。」王妃這番感激卻不是假的:「她跟我們失散後,我們的眼睛差點哭瞎了,後來聽說在你這裡……我們……」
哭的更厲害了。
暮嬋接話替母親圓場:「才鬆了一口氣。」
王妃點了下女兒的腦門:「現在就向著他說話呀。」
暮嬋倒不是向著他說話,只是怕母親說話沒輕重,惹下不必要的麻煩,初來乍到,還是一團和氣的好。
沈琤不知她是這樣想的,他心裡恰如一股暖流淌過,娘子多貼心,別看平時跟自己少言寡語的,但肯定沒少在丈母娘前美言自己。
王妃正色道:「後來聽說在你這裡,說實話,我們是擔心的,以為你會對她不利。但後來我們聽說她和你一起布施,我就想你一定對她不錯,她才肯配合你。暮嬋的性子我知道,似柔則剛,她討厭的事兒,死也不會屈服的。」
沈琤感慨道:「知女莫如母。」他深有體會,前世他結結實實的嘗過苦頭,任怎麼軟硬兼施都沒對自己半點好顏色。但是她最後替自己擋劍,是不是說自己的段數更高一些,將她的鐵石心腸暖化了呢?
雖然也可能是別的答案,但是不管了,容自己先得意一會吧。
王妃狐疑的問道:「但是暮嬋跟我說,似乎王爺他私下跟你通信定下了婚約,這點著實奇怪,她父王不是能藏住事情的人,竟然瞞的我如此嚴密,我竟一點點都不知道。」
沈琤大風大浪見慣的人,這點質問豈能難倒:「王爺可能平日看似不羈,但涉及身家性命時,為了保護你們,他卻是世上口風最嚴密的人。畢竟私交節度使,是重罪,他老人家將這些壓力都揣在自己心裡,著實為難他了。」
「我還以為你父王每日就知道侍弄花花草草,心裡不裝事的,沒想到他竟然也能做這般考慮。」王妃笑道:「不過多虧他送了暮蟬的畫像給你,你才能將她一眼認出,保護了她的平安。」
「全是托王爺的福。」
王妃見沈琤說話得體,滿意的點點頭:「希望你能不忘初心,一直這樣保護暮蟬。」
沈琤心裡頗有感觸,多好的岳母,上一世竟被自己一小心給殺了,真是對不住。他立即起誓道:「我沈琤若辜負郡主,定叫我死於萬箭穿心,馬踏屍骨,死無全屍!」
得到女婿的誓言,王妃徹底滿意了:「好了,我們也該去見你父王了。」
「嫂子呢?」暮嬋口中的嫂子便是世子妃:「她似乎還沒醒。」
「叫她休息吧,她太累了。我們去就行了。」
沈琤起身:「我去叫人備馬車。」
他大早上的兩頭跑,心裡卻甘之如飴,不把岳母哄好,怎麼把暮嬋嫁給自己?
等王妃和郡主乘入馬車,他親自騎馬護送,帶著親兵浩浩蕩蕩去見嶸王。
這時有百姓大喊:「沈將軍——」眾人見狀都跟著喊:「沈將軍——沈將軍——」
沈琤騎在馬上,略顯得意又刻意低調的揮了揮手,看的王妃一愣一愣又一愣的,他怎麼在城內有如此高的威望。
「馬上就要變成郡馬爺了。」
「昨晚上嶸王已經認下他這個女婿了。」
一路上,不時有百姓互相交流消息,沈琤聽在耳中,笑在心中,看來交代下去的事,辦的還挺用心,這麼快就散布開了。
到了刺史府,一路去往大廳,他之前派人通傳了,嶸王和世子應該知道要相見,不出意外,此時應該在這裡候著了。
丫鬟推開門,沈琤便看到嶸王坐在椅子上,世子在一旁侯立,見了他,嶸王身子動了動,大概內心在掙扎要不要起身,最後身子還是坐穩了,沒有動彈。
「父王——」暮嬋向前了幾步,但到底不能像和母親那麼隨意,止步於父親面前福禮,之後才含淚道:「您還好嗎?」
不想嶸王揉著太陽穴,有氣無力的道:「是暮嬋吧,父王這腦袋自從你不見後,就時好時壞的了,前一天發生的事,第二天轉身就會忘了,更早的記憶也是時斷時續的。」
沈琤一愣,向嶸王方向冷冰冰的看了一眼,他知道嶸王這傢伙要幹什麼,裝瘋賣傻表示之前的事都忘記了,婚約就無從談起。
果不然,就聽嶸王朝他的方向問道:「唉,這位將軍是誰呀?」
王妃見丈夫這般,納罕走過去:「你這是怎麼了?當然是你選的女婿了,我來的路上聽人說,你昨晚已經認下他了,世人皆知,今天沿途路上都是這消息。」
沒想到吧,岳父大人,早料到你可能要反悔,所以早把消息傳出去,我在柘州名聲這麼好,聽聞我和郡主的婚約,百姓樂見其成。全城都知道暮嬋是我娘子了,你還能收回成命,民意不可違,看你能如何?
「咳!咳!」嶸王一口氣沒上來,憋的臉通紅,看著沈琤心裡罵,臭小子你行你厲害,真是活得久了,竟然連節度使用民意裹挾這種事也能見到。
「想必是剛才離的太遠,才沒能看清楚。」沈琤微笑著靠上去,字字清晰的道:「岳父大人,現在看得清小婿了嗎?」
嶸王將氣咽回去,憋在胸中,伸出手狠狠的拍了拍沈琤的肩膀,欲哭無淚的道:「好女婿,真是本王的好女婿!」
白浪費一晚上的時間想對策,才露出陰謀的一角就被掐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