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上的李晚菊今日拾掇的很是體面,秦小竹也穿了自己最好看的衣裳,又圈上了那條自己愛惜的圍脖,自顧自的整理著,沒搭理秦小滿。
堂叔算是他們秦家最體面的親戚了,難得能去縣城裡走親訪友,他們自然收拾的好。
秦雄這幾年在縣城賣豬肉,也結識了些朋友,今兒上城裡除卻堂叔家裡還要走別的幾家呢,怕是要過兩天才回來。
這朝帶著媳婦兒和秦小竹,怕是想出去認認人,到時候能在城裡說好人家就再好不過了。
“瞧你這難舍難分的,不知道還以為你要去外頭做工好久才回來一樣。”
李晚菊嘀咕了一聲,見不得兩人癡癡纏纏。
沒等秦小滿開口,秦雄先瞪了李晚菊一眼,斥道:“不想坐車就下去走路。”
李晚菊哼了一聲,卻還是去緊貼著趕牛的秦雄,今日歡喜出門,她不想吵架。
好歹是得了片刻安寧。
牛車上風大,秦小滿捂著自己的臉,怕被風吹傷了,待到上了一截官道以後,他一拍大腿:“哎呀!堂叔叫我給他拿的醬菜給忘記了,我就說什麽忘了一樣!”
先前他去縣城裡賣醬菜剩下了兩罐子,就送給了他堂叔,沒想到他小堂叔還挺愛吃,自己不好意思開口,便讓堂叔捎了話。
秦雄勒住牛商量道:“要不下回拿吧,這都上官道了。”
“不行,堂叔交待了的,忘了多不好。”
秦小滿跳下牛車:“二叔,你們先去,左右時辰還早,我去拿了攔一輛牛車就來。”
秦雄想把人叫回來,秦小滿卻跑的飛快,今日霧大的很,眨眼就瞧不見人了。
他歎了口氣,隻好由著秦小滿回去:“那你慢著些。”
斷斷續續下了幾日的雪,今日可算是停了,不過曠野上四處都還有積雪,天氣也陰沉著,霧濃的不大看得清路。
杜衡在秦小滿走了以後把家裡簡單的收拾了一下,他在自己睡的屋裡翻出了這些日子賣年畫攢的錢,半盒子的銅板,看著像是不少,一數卻只有兩百八十八個銅板。
就跟小孩子的存錢罐子一般,看著塞了一盒子,實則數額小,一塊五角的總計也不多點。
他抱著盒子歎了口氣,以前從來沒覺得掙點錢會這麽難。
有錢人賺錢容易,門路多,人脈廣,苦的是平頭老百姓,要掙一個子兒都不易。
所謂是資本的原始積累是最大的一個坎兒。
慢慢賺,倒是錢也會多起來,可眼下才這麽點兒,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攢夠數目,他缺的是時間。
杜衡整理好盒子放回了櫃子裡,尋摸要再物色一點什麽掙錢的營生,一邊往自家地裡去。
年夜裡準備的飯菜吃了兩三天已經把剩的全部吃完了,今兒起又要重新做。
家裡只有一個人便是吃好的也不見得香,杜衡打算簡單吃點對付一口。
這當原本就沒什麽菜,又一場接著一場的大雪,地裡的菜都被凍死了大半。
杜衡摘了一顆包菜,外頭的菜葉都已經凍壞了,扒開外頭的葉子,內裡還有些是好的。
他就在地裡把雪凍爛的葉子給剝了,腐黃的葉子家禽都不吃,不如丟在地裡肥土。
夾著雪的包菜凍人,杜衡扒了一半,正想搓搓手,忽而傳來一聲試探的呼喊:“阿衡……”
杜衡聞聲抬起頭,路邊上不知何時站了個男子,雪霧模糊了遠些的景物,站在面前的人卻瞧的清晰。
那中年男子一身交領厚錦,雖為男子常穿的墨色,身上也未有繁飾,但衣料在補丁穿橫的鄉野裡,亦可瞧出男子不是尋常出身。
杜衡遲鈍了好一會兒,仔細翻找著記憶裡的面孔,最後生澀吐出了兩個字:“舅舅?”
他語氣中滿是不可置信,既是驚訝這人是原身的親戚,又震驚會出現在這裡。
“真的是你!可算是尋見你了!怎的弄成這幅模樣!”男子確認沒有認錯人後,愁著一張臉上前抓住了杜衡的手腕,上下看著眼前一身補丁老舊素衣的人:“流落到這種地方,是吃苦了!”
說著男子直搖著頭歎息:“家裡既是出了事,你爹娘何苦瞞著沒有早送信前來。唉,待收到你的信時,已逢年節,府上瑣碎事雲集,隻當是問安信,哪知你家裡遭逢如此變故!”
杜衡默著未有應答。
據他所知,杜衡的母親曾經是徽州商戶人家的女兒,不過出嫁以前只是家中的一個小庶女。
他外公富有,妻妾眾多,商賈地位本就不高,更何況是商賈兒女繁盛之家的一個庶女。
若非他祖母是外公原配正室身邊伺候的陪嫁奴婢,在主子有身孕時為了鞏固主子的位置願意做外公的小,正室感念她的忠心,否則杜衡的母親也不會嫁給人做上正室。
像是大商戶人家的子女,便是嫡出也多為權貴做小,庶出身份微寒者更是為家族之利來匹配。
杜衡的母親雖是遠嫁去了小小的秋陽縣,可到底與人正室,和杜衡的父親恩愛生活了幾十年。
能有這般歸宿也全然是因為上一輩的恩情,而眼下這個舅舅,便是杜衡母親娘家正室嫡出一脈的兒子。
杜衡記憶裡他也只見過幾回這個出身好的舅舅,徽州的大府宅規矩大,且距秋陽縣要一兩月的路程,回去訪親的次數自然屈指可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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