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141

　　顧婉看得出來這個妯娌近來過得不太如意的， 雖猜不到具體是哪一方面， 但是能讓一個女人傷心流淚的，左不過就是男人、孩子和親人了。

　　從前的王海娟怎樣她並不清楚， 但至少她如今見到的她其實並不會惹人生厭， 甚至顧婉覺得， 王海娟的態度幾近謙卑了。

　　「弟妹不用這樣， 本就是一家人， 你願意和我說是對我的信任， 我閱歷不多， 雖然不一定能幫得上你什麼， 但至少能做個傾聽者，心裡有什麼話堵得難受，說一說或許也能好很多的。」她站起身， 說：「你稍等一下， 我拿些玩具出來讓幾個孩子玩， 我們再好好聊。」

　　王海娟忙點頭，見顧婉回房一會兒出來， 手上提了個小桶招呼正在拿凳子接龍的幾個孩子過去玩， 把東西都倒在了她家的那張小方桌上， 是五顏六色的積木，平安三個看到積木都興奮得很， 獻寶一樣拉了六斤一起去玩。

　　顧婉這才回大桌邊坐下， 笑道：「他們有這個能自己玩個把小時不會鬧騰的。」

　　王海娟笑了笑， 雙手捧著茶杯暖了暖， 才張口訴說。這幾個月來，她承受的壓力太大了，又沒有人能傾訴。她在婆家是這麼個處境，娘家那邊她媽是個沒主意還藏不住話的，跟她說了等於就是把自己的傷疤擺出來等著給她那嫂子去揭，所以當顧婉願意傾聽的時候，她將自秦志剛開服裝店後的事事無巨細都和顧婉說了出來，薑小豔在秦志剛在與不在時兩張面孔，以及秦志剛不肯辭薑小豔的原因，包括六斤在娘家過得並不好這種種都不隱瞞，也無所謂是不是丟臉了。

　　「雖然知道是我自己當年心胸狹隘才會讓志剛先入為主認定是我對薑小豔有成見所以看她什麼都不對，但是我心裡還是發寒，嫂子，我和他畢竟才是夫妻，他對我卻沒有一點信任。我娘家那個樣子，我還有六斤，離婚離不起，可這樣的日子過得真的很煎熬。」

　　她說到這裡已經是忍不住落淚了，顧婉聽了也覺得心頭沉重，從口袋裡拿出一方乾淨的手帕遞給王海娟，說：「今個過年，別掉淚，喝點水緩一緩。」

　　王海娟有些不好意思，接過了手帕把眼淚擦了，喝了口熱水緩了緩情緒，才說：「看嫂子和大伯哥結婚兩年多還是那麼恩愛，而且你讀了初中能憑著自己的本事再讀高中考上大學，比我不知強了多少，我就想著我自己沒有辦法的事情，跟你說一說，或許你能給我一些建議。」

　　顧婉搖頭，她並沒有王海娟想的那麼厲害，她說：「我跟你說件我的事，我剛到B市去的時候，住在一位嫂子在B市的房子裡，那時候不想秦大哥負擔太重我去街道辦找了手工活做，折紙盒子，折五個紙盒一分錢，一夭折十個小時下，能賺六毛錢。」

　　王海娟聽得瞪眼，五個紙盒一分錢，一天賺六毛……

　　就她知道的當時的秦志軍是個副營長，聽秦志剛說，工資得有□□十一個月。顧婉竟然會去折紙盒，一天十個小時呀，聽著很容易，可十個小時不停的折紙盒，她下意識就去看顧婉的手，十指纖細修長，一點兒都看不出做手工賺錢的粗糙。

　　顧婉看她的神色，笑了笑說：「那時候算著努力努力一個月也能賺十八塊錢，不知道多高興，總能為秦大哥減去些負擔呀。可有一回，我去找秦大哥的時候，正好碰到他被一個女兵堵在路上，駐地在山裡，有樹叢遮著他們也沒看見我，那女兵應該是對秦大哥有些意思的，當時她說，秦大哥往後會越爬越高，前途大好，怎麼能就娶一個只會種地或靠做手工賺錢的農婦，我甚至聽到她自薦，連父親是個師長都搬出來說了。」

　　王海娟整個人都怔住了，她不知道，原來顧婉也曾面臨過和她差不多的問題，只是她們遇上的人性子不同，一個用陰謀，一個用陽謀。她緊張的問：「那……後來怎樣了？」

　　顧婉也陷入了回憶中，說：「當時我聽著心裡是非常難受的，也很迷茫。我覺得那女兵的行徑是可恥，但有些話是對的，如果我是個只會種地折紙盒的女人，我確實配不上秦大哥，他在部隊裡其實很優秀，成就不會止步在營長，那時的我如果勉強能匹配他，可等他當了團長甚至一步步爬得更高的時候，我如果還是那樣的我，必然是配不上他的了。」

　　「秦大哥對我非常好，這一點我從來不懷疑，或許他某一天身居高位也不會嫌棄我，但是我自己會自卑也會不安。」她想到那時言辭犀利讓宋梓姍自重，說著我妻子很好的秦志軍，眼裡盈滿笑意，說：「那天後，我跟借房子給我住的子君姐打聽怎麼樣能考大學，她是個高中老師，我跟她借書回去學習，把所有精力都用在讀書上，想著我該有自己的成就，應該成為一個讓秦大哥說起我來也為我覺得驕傲的優秀的人。」

　　王海娟只知道顧婉日子過得好，男人寵愛公婆喜歡，還能成為大學生。她卻不知道這裡邊竟然有這些曲折，顧婉要讀大學的決心竟然是由那麼一件事生出來的。

　　她先是震撼，然後去想，遇到同樣的事情，顧婉奮發向上讓自己有資本有底氣，她卻只會一味跟秦志剛鬧，讓他把人開了。

　　「大嫂，雖然我還不知道具體應該怎麼應對，但聽了你的話，我大概明白了些道理……」

　　她話還沒說完，原本因為怕風吹進來冷被掩著的大門已經被人推開了，在門外聽了好一通牆角的林春華快步走了進來，臉上滿滿的心疼，拉了顧婉都想要攬進懷裡抱一抱。

　　「婉丫頭，你跟媽說是哪個女兵這麼不要臉，媽回B市要去撕了她。」老太太彪悍的啐一聲，罵：「沒臉沒皮的玩意兒，拉著個已經結了婚的男人說這話，我非要代她媽去教教她做人。志軍當時怎麼說的，有沒有叫你受委屈？」

　　要是老大敢拎不清，她能拿根棍子把他腿都給打折了！

　　說私話的妯娌倆個都傻眼兒了，顧婉問：「媽，你不是還看春晚嗎？怎麼回來了？」

　　老太太這才去看一眼四個孫子，說：「怕你一個人帶他們三個累，那玩意看來看去也就是唱唱跳跳的，以後家裡有電視天天能看，不差這一會兒。你跟媽說說，是誰幹的這事，看時間是志軍原來山上駐地那邊的，你傻不傻呀，媽在那住那麼久你都不吭聲，怎麼能憑白受這樣的委屈。」

　　顧婉原是怕王海娟心裡不好受，秦志軍罵宋梓姍那一段直接略過了沒提，可現下婆婆氣成這樣，她忙扶了人坐下，還順手給她順順背，說：「媽，您別氣，我沒受著委屈，秦大哥當時就把人罵得可慘了，一點臉都沒給留。」

　　王海娟看婆婆那麼護著顧婉，想著大伯哥要是沒表現好，沒準兒這下就要挨收拾了，心裡非常羡慕。再看顧婉扶婆婆坐下還給順背安撫，這可不就是現場教學嗎，王海娟難得開了竅，起身泡了杯熱茶端過來，恭恭敬敬遞給老太太。「媽您喝茶。」

　　顧婉眼裡就染了笑意，覺得二弟妹哪裡會笨，這不是挺心明眼亮的。

　　林春華看王海娟一眼，她其實跟兩個兒媳婦也就前後腳回來，回來的時候正聽到王海娟說碰到了難事想找大兒媳拿主意。她這幾天看著老二家兩口子不太對頭，所以乾脆沒進門，安靜站在門外偷聽了一回。

　　不得不說，王海娟跟顧婉說話讓林春華覺得很中聽，比起從前不知懂事知禮了多少，要是她一進門就這樣哪有這許多事。

　　顧婉說她沒吃虧，老太太也就暫時放下了問女兵是誰那事，接過王海娟的茶說：「你坐下吧，我這幾天冷眼看著你跟老二兩人淡淡的，上回問你你也不願跟我說，今天湊巧碰到了我就站在門外聽了聽。」

　　王海娟知道她是指在灶房裡那一回，也知道婆婆剛才怕是都聽到了，低頭說：「我以前不知好歹，惹媽生了很多閒氣，覺得沒臉跟媽你說這些事情。」

　　林春華看她一眼，鼻子裡輕哼了一聲，說：「是怕我根本不會管你吧。」

　　移了移自己坐著的長凳，拍了拍顧婉說：「婉丫頭，坐下來別站著。」

　　然後看著王海娟說道：「你剛才說明白了些道理，跟我說說，都想明白了什麼，又做什麼打算？」

　　被自家婆婆這麼問，王海娟有些忐忑，垂頭理了理思路，才說道：「媽你也曉得我原先做了些糊塗事，在志剛心裡我給他的印象已經成形了，所以我再怎麼跟他說甚至吵，越吵他越覺得我是無理取鬧。」

　　說到這裡她有些沮喪，接著道：「薑小豔要的就是我們吵，我其實都知道，我就是忍受不了，越想越心寒，越心寒越控制不了自己不去介意這件事，也越沉不住氣。媽，我就想著，跟大嫂學學，讓自己變得優秀一些，讓志剛能相信我認可我，具體怎麼做我還沒想好。」

　　當著林春華，她沒敢說，之前聽說顧婉自己能賺到錢買車買家電的時候，她就想著女人得自己有本事，不依靠男人也能活得很好。這樣的道理是對的，但當婆婆的未必喜歡聽。

　　林春華搖了搖頭，說：「你倒是聰明了一回，曉得問你大嫂，你要是能跟婉婉多學學，看看她的心性和處事，以後能少吃很多虧。想要讓自己變得更優秀，你有這樣的認識是好的，但用在這件事上不成，要變得更優秀說來簡單，這種事是一天兩天就能成的嗎？你說的那個薑小豔要真是心術不正，等你變優秀了黃花菜都涼了。」

　　王海娟臉色白了白，就聽林春華道：「你說的這些事也是你的一面之詞，不要說志剛不信你，就是我也不敢就這麼信的，畢竟原來我和你大嫂在你眼裡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人。不過我這回回來看你性子確實也改了些，這事你等我弄弄清楚，如果是你小心眼拿有色眼光看人那你就消停消停，要是那女人真有問題，我自然幫你做主。」

　　王海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婆婆還肯幫她。

　　顧婉見她傻愣愣的看著林春華，笑著說：「二弟妹這下不用擔心了，高高興興過年，薑小豔真有問題的話，咱媽最是公道又護著家裡人，總是會向著你的。」

　　笑眯眯誇了自家婆婆，這些可都不是虛話，林春華真是難得的明事理又疼兒媳的好婆婆。

　　「欸，欸」王海娟反應過來，蹭的站了起來，「謝謝媽，我這回真沒冤枉人。」

　　激動得手都不曉得往哪放，她自己知道薑小豔是真有問題，婆婆肯來管這事，秦志剛是一定會聽的。

　　看到轉變這麼大的王海娟，林春華面上沒什麼，心裡也歎息，性子能有這麼大的轉變，虧肯定是沒少吃的。她是不怎麼喜歡王海娟，可她也是自己的兒媳婦，六斤的媽，什麼姜小豔黃小豔的要真打老二的主意，那能是個什麼好貨色，老太太可容不了家裡進那樣的東西。

　　她仔細問了問王海娟一些細節上的事，又問了秦志剛那店定了初三就開業，讓王海娟消消停停的過正月，也別拿這事跟秦志剛說，薑小豔是人是鬼的初三她親自去看。

　　正月初二，秦志軍和秦志剛夫妻帶著孩子各自回娘家拜了年，初三一個早，秦志剛要去店裡的時候就叫老太太給叫住了，喊上了秦志軍說：「志軍你開車，我今天去志剛店裡看看。」

　　孩子留在了家裡叫秦曉妹和秦志華看著，老太太老大老二兩口子一起叫上了。秦志剛只當她媽要去看看他的生意，還挺樂呵的，一路上眉開眼笑的說些店裡的事給老太太聽，結果剛到縣城的時候，老太太跟王海娟來了句：「你看著點路，離店裡遠點的位置就停車，你自己去開門，我晚點過去逛。」

　　婆媳三人原就商量好了，初三這天老太太和顧婉充當顧客。

　　秦志剛有些不明所以，車子在離店不遠的另一條街口王海娟就拿了店裡的鑰匙先下車了。王海娟開了店門，秦志剛的店面是兩間連通的，一間賣男裝一間賣女裝 ，門頭還挺大。

　　等了有五六分鐘，林春華遠遠看著一個穿毛呢裙子看著二十多歲的女孩子，穿雙小高跟一款一擺走進店裡，問秦志剛：「那個是薑小豔？」

　　秦志剛再遲鈍，他媽連姜小豔的名字都知道了，也曉得是衝什麼來的了。他有些頭疼，媳婦兒幾時把這種莫須有的事捅到他老媽那裡去的，不過他心裡光明磊落，也知道他媽是個有數的倒也不怕，點了點頭說：「是，是初中同學姜小山的妹妹。」

　　老太太盯著他的神色看了一會兒，說你就跟你大哥在車上坐著，我進去一趟，帶著顧婉下車了。

　　秦志華有些訕訕的，這組團捉姦似的真讓他挺無語，歎了口氣跟秦志軍道：「就是個女店員，做生意嘴皮子挺厲害的，搭配衣服也有一手，偏偏娟子見天疑神疑鬼的我也是很頭痛。」

　　秦志軍看著自己媳婦兒的背影，直到人進了店了看不到了，才回頭看秦志剛，說：「如果是我，有個女人讓我媳婦兒心裡不舒服不安心了，我絕對讓她離我遠遠的邊兒都沾不著。」

　　叫他媳婦兒不安了就是原罪，就該回避！

　　秦志剛愣了愣，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