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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庭給自家下聘這事算得上稀奇了, 小半日的功夫,京城那些達官貴人家的後宅, 無不知曉此事。
蘇夫人聽了眼皮一跳, 不可置信道:「昨個兒?」
丫鬟點了下頭:「是, 聽說日子都定了。」
蘇夫人倒也沒多大反應,只是有些可惜, 但可惜之餘,也有些了然。
怪不得老太太后來便少提到她那位外孫女, 原是自家孫兒看上了。
不過容庭那小子她也有所耳聞,這老太太竟能將楚虞那丫頭嫁給他, 將來日子能好過麽。
容庭當年風流的名聲大噪, 也不怪蘇夫人會這麽想, 玉氏與高氏又何嘗不是這般想。
玉氏一臉不屑的對著銅鏡簪好步搖:「依容庭的性子,娶楚丫頭也不過一時興起,待這興致過了, 還不是該去醉春苑去醉春苑,將來小妾通房, 怕是都數不盡了。」
服侍玉氏的李媽媽亦是認同的點了點頭:「誰說不是呢, 那時楚姑娘受了委屈, 老太太便更不歡喜二公子了。」
玉氏臉色稍緩了緩。
其實她膝下無子, 原本不必要同容家這兩位公子計較的。
可容正喧却好, 背地裡立好了遺囑, 將來容家由容謹做主她是沒意見, 可這家産, 却分的實在不公。
容庭手裡攥著江南外祖家的家産,容正喧却還將容家大半田莊鋪子都給了他。
一日被玉氏發現後,他却只說是虧待了那孩子,想要彌補一二,
玉氏不忿,那她的瑤瑤呢?
將來瑤瑤出嫁,若無嫁妝傍身,被欺負了可如何是好。
玉氏擔心老太太也與容正喧有一樣的念想,便總想離間他們祖孫二人,還讓瑤瑤時不時去安喜堂陪老太太說話,隻望那老婆子將來能念著瑤瑤的好,爲她多多籌謀。
李媽媽欠了欠身子,往窗外探了一眼:「夫人,楚姑娘來了。」
還是同少夫人莊氏一道來的。
莊氏平日裡也不用管後宅瑣事,無趣的很,倒是與楚虞關係親近些。
今日是玉氏差人叫楚虞過來喝茶閒聊,莊氏正巧來給玉氏問安,二人在路上撞見,便一道來了。
莊氏不知容家那點密辛,况且平日容謹看起來對玉氏也是恭敬的,因而她對這個婆婆也挺殷勤。
玉氏剛從房裡出來,她便熱絡的迎了上去,嘴兒甜道:「婆母今兒個看起來,倒是年輕了十多歲呢。」
玉氏被她誇的哎喲一笑,假意埋怨道:「你這丫頭嘴甜,淨會忽悠我。」
楚虞不動聲色的在一旁看著,待玉氏抬眼瞧過來時欠了欠身子:「舅母。」
玉氏和藹一笑,給李媽媽使了個眼色,李姑娘便將手裡的東西捧給楚虞。
緊接著玉氏便道:「不是什麽值錢玩意兒,但你這丫頭如今也是定了親的人,我這做舅母的,略盡點綿薄之意。」
楚虞淺淺笑著,打開匣子的一瞬莊氏瞪大的眼,心下有些驚詫,這哪是綿薄之意啊。
這支釵環原是一對兒,乃當今皇后賞給老太太的。老太太將它一分爲二,一支賞給了玉氏,一支賞給了高氏。
只是這玉氏將這樣貴重的物品給了楚虞,不知道人瞧見了,還以爲她有多疼愛容庭這個繼子呢。
可這幾日看來,莊氏也幷未瞧出這個婆母對那位二弟有多關心。
楚虞低頭默了一瞬,連莊氏都知道的東西,她在容家許久又怎會不知。
兩年前容芊芊還拿著高氏的那支在她面前顯擺過呢。
不過這若是收了,將來玉氏再到衆人面前說一說,她真就成了個疼愛繼子的還繼母。
楚虞忽然蹙了蹙眉頭,十分爲難道:「舅母有所不知,外祖母前幾日上香蔔了一挂,那高僧說我身子骨不大 好,這些金的銀的,都該躲著點的。」
聞言,玉氏嘴角耷拉了下來。
這丫頭說的跟真的似的,可她却是不信的。
再一抬頭瞧,這丫頭身上還當真沒一點金銀首飾,就連髮髻上的步搖,都是玉制的,
玉氏勉强一笑:「那當真是可惜了,這支釵環舅母先替你留著。」
楚虞乖巧笑著應好。說起來,她和玉氏在容宅相處的也算好,逢年過節,玉氏在吃穿用度上也從未苛待過自己。
雖她一直知曉玉氏幷非表面看起來那般溫柔可人,尤其對容家兩位公子,她存著自己的心機。
從前她事不關己,幷未理會。可今後她林楚虞三個字便要與容庭綁在一塊了,玉氏不喜容庭,自然也不喜她。
是該留個心眼了。
雖楚虞沒收下釵環,但玉氏也幷未讓她就這麽走了,在小院擺了瓜果點心,好似真與她談心似的。
可這話頭,總有意無意往容庭那些陳年風流事上引。
莊氏原先還不敢提這些,可瞧玉氏提了這事,她也沒忍住說了一嘴:「我聽聞二弟曾將娼妓帶回府中過?」
玉氏笑著回她:「誰說不是呢,容庭這孩子,打小就不正經,都是慣的。」
莊氏嘀咕:「這也過頭了,楚妹妹將來可要留點心。」
楚虞聽玉氏將容庭的風流債都翻了個遍,記得比她還清楚呢,不由彎了彎唇角道:「是,舅母可對庭哥哥好上心呢。」
莊氏沒聽出其中意思,還附和的點了點頭:「婆母定是很疼愛二弟的。」
玉氏不自在的笑笑:「應當的。」
她方才說了那麽多,也不見楚丫頭臉色有一丁點變化,反而被她奚落了兩句,臉色便不大好看了。
後來還是楚虞說要回安喜堂陪老太太說話,三人這才散了。
玉氏看著楚虞的身影,冷哼一聲:「這丫頭心思通透,倒不像老大媳婦兒那般好糊弄。」
李媽媽應道:「誰說不是,楚姑娘在老太太跟前,玲瓏著呢。」
玉氏嘆了聲氣,忽的想到什麽:「方才莊氏不說我險些忘了,容庭從前帶回來的那娼妓如今在何處?」
李媽媽被問住了,一個娼妓,她哪上過心,忙低頭道:「老奴去打聽打聽。」
楚虞方才說要回安喜堂陪老太太說話,可齊媽媽今兒一早就吩咐過,說是老太太身子乏,今日睡的晚些,叫姑娘今兒免了問安呢。
鄒幼方才伺候在楚虞身邊,玉氏的話她是聽的一清二楚。
她試探的問了聲:「姑娘可是擔心,將來二公子會負了姑娘?」
楚虞稍稍抬起頭,那翡翠耳飾隨之一晃。
她偏頭笑了聲:「哪有什麽負不負的,只要他將來的妾室通房是正經人家的姑娘就好。」
楚虞深諳男人的劣根,就連她那看起來正兒八經的大舅父,不一樣欠了許多風流債麽。
容庭要去秦樓楚館她不管,隻不將人帶回府裡膈應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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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剛下聘沒多久,回京到如今都未歇在容家的容二公子,這回倒是大大方方叫人將未逸軒收拾出來。
老太太與容正喧幾人商議,這楚虞定是要從她安喜堂出嫁的,可哪有在自家迎娶的道理。
容庭又不住容家,乾脆就在鹿河巷的路家半婚事。
這事兒,正合容庭心意。
但成親之前,依照俗禮,二人還要避著點才是。
可容庭這光明正大的住了進來,偏生他還占一個容字,雖說於禮不合,却又不能將他趕出去。
於是老太太眼不見爲淨,也不讓他來安喜堂問安,就當不知曉了。
nb s 容庭倒是也在未逸軒安分了幾日,楚虞這幾日還生怕他又像上回那般,連爬窗這種登徒子才做的事兒都做出來了,夜夜都叫鄒幼將門窗關嚴實了。
好在這人還知些分寸。
只是,這安分了也沒幾日。
像是生怕旁人不知似的,路臨日日從未逸軒過來,不是送點心就是送首飾,將她那本就不小的妝奩塞的滿滿當當。
且壓根沒給她拒的機會。
容瑤瑤也三天兩頭就往安喜堂跑,只說二哥哥待她真好,她是修了八輩子的福分了。
言語裡盡是羡慕之意。
這日陳梓心携著夫婿魏棟才回府探望老太太,可這不年不節的,究竟是來看老太太還是來打聽別的,不言而喻。
魏棟梁是個讀書人,長相平平,但爲人却溫潤的很,將陳梓心照顧的極好。
楚虞這是第二次瞧見他,二人相互點了點頭。
魏棟才笑著寒暄:「聽聞楚姑娘同二公子定親了?」
聞言,正陪老太太說話的陳梓心也瞧了過來。
分明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她早聽說了,可這會兒乍一聽,心下還是有些難受。
楚虞自是能感覺到陳梓心那複雜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幷未去看她,隻輕聲道:「是。」
陳梓心抿了抿唇,恰好撞見魏棟才投過來的目光,她心一慌,忙撇過頭又同老太太說話。
只聽她羞澀一笑,撫著小腹,在老太太耳邊說了兩句。
隨即老太太大笑起來,叫人將陳梓心原住的屋子拾掇出來,留他們夫妻二人小住幾日。
回小院的路上,姐妹二人幷肩走著,
楚虞偏過頭,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淺淺一笑:「恭喜陳姐姐。」
陳梓心也回了個笑:「也恭喜你。」
她頓了頓:「沒想到最後你會嫁給二哥哥。」
忽然,陳梓心脚步一頓,視綫錯過樹影直投向那倚在墻邊的男人。
陳梓心心下忽生感傷,忙別過頭匆匆道:「有了身子後怎麽都睡不够,我先回房歇息。」
楚虞定住了脚,原想佯裝沒瞧見,同陳梓心一道回去的。
可這人穿的實在扎眼,一身紅色長衫,怕別人看不到他似的。
不過隻稍稍一頓,楚虞便立即抬脚打了個轉,背過身走了。
她不自禁抬手碰了碰唇,還有些心悸。
身後男人挑了挑眉,驀地笑出聲,回頭給路臨使了個眼色。
路臨抱著個不大的箱子追了上去,喘了幾口氣,道:「姑、姑娘,這是公子讓人備的。」
路臨說著開了箱,裡頭躺著的,正是一套鳳冠霞帔。
紅的刺眼,金的晃眼。
她驚訝得微微動了動唇,下月初七才成婚,她的嫁衣還沒綉好呢。
路臨摸著腦袋笑了下:「這嫁衣公子在江南便叫人準備了,足足雇了幾十個綉娘才在今兒個趕了出來,就連這鳳冠,都是公子親自畫了樣式叫人打的呢。」
楚虞眉間微動,下意識扭頭往那頭看了眼。
路臨又說:「公子還說了,成婚之前他不爲難姑娘,姑娘若是想出府儘管去,不必爲了躲他日日待在安喜堂…」
「他就遠遠瞧一眼,絕不爲難姑娘…」路臨說著,自個兒都有些爲難。
「……」
這說著,怎麽像是她欺負人了似的。
楚虞默了一瞬:「還說什麽了?」
路臨頓了頓:「還、還說,只要姑娘高興,他怎麽著都行。」
楚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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