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人就這麽一咬牙,硬生生地幹了一天。
到了晚上結帳的時候,每個工人會在李小五的那本帳本上按上自己的手印兒。
證明今天他們幹了多少工。
輪到楊家大嫂和馮慧珍的時候,楊家大嫂手按了一下印泥,正想按上去,卻被馮慧珍一把攥住了手腕。
不明所以的楊家大嫂看著弟妹。
“怎了?”
馮慧珍笑眯眯地看著李小武。
“工頭兒,請問一下我們今天鏟了多少車?”
李小武渾不在意地打量一下這個女人,年輕女人的確長得漂亮。
這水靈靈的樣子在村子裡的確是可惜。
怪不得馬老三看上了。
“你們兩個人一共鏟了15車。你們心裡沒數啊?”
這裡的人每個人記數字,記得清楚得很。
“可是工頭兒,你這上面明明寫的是12車。”
馮慧珍指著本子上明晃晃地寫的12,這一句話立刻在工人裡炸了窩。
村裡人大多都不識字,很少有人識字。
尤其是這些年輕男人,男人們是家裡的主要勞動力,小小年紀都得跟著下地乾活兒,他們村子附近根本就沒有小學。
能跟著老一輩的人學過幾個字兒的人,那是鳳毛麟角。
比如石場裡面人們沒有識字兒的人,唯一識字兒的就是李小武和馬老三。
可是這倆人那可是工頭。
平日裡自然是工頭兒記帳。
工人們一聽不幹了,立刻圍了上來。
“啥12車?”
李小武臉一下子鐵青。
“你胡說八道啥呀?俺寫的15。”
他覺得這個女人肯定不認識字兒,長得漂亮算啥呀?漂亮女人更不可能讓上學。
“李工頭,你這就話不對了,俺在城裡那可是上過大學的。俺也是工農兵大學的畢業生,12和15俺還分不清啊。
你要是這麽說的話,那我可得跟你掰扯掰扯。”
馮慧珍本來還想著怎麽能給李小武和馬老三找點兒麻煩,不然的話他倆今天鏟了15車。
按一車兩毛錢來算,也就是說他們兩個女人一天就掙了三塊錢。
在這小地方一天掙三塊錢,那可是了不得的一筆數字。
一個月就是90塊錢!
要知道現在還沒有到80年。
馮慧珍掙過大錢,自然不把這些錢看在眼裡,她也更清楚在這種窮鄉僻壤大概二三十塊錢,在這些人的心目中就是一筆巨款。
沒看到那些工人羨慕的眼神兒。
人啊,就怕羨慕嫉妒眼紅。
眼紅到最後很可能就產生無法估量的後果,今天好不容易憑他倆的本事把這些男人鎮住。
可是再因為利益不均的情況之下,這些工人又跟他倆不對付起來。
說不準會給他們兩個女人以後使絆子。
這種這麽輕松的活兒,馮慧珍可不願意讓給別人。
可人家安排給別人,難不成他們倆還能說什麽。
本來是想著怎麽在這些事情裡做點手腳,讓他們能跟工人們更加融為一體。
有共同的利益同仇敵害他們才能彼此之間不會羨慕嫉妒。
沒想到李小武瞌睡就給了個枕頭。
看來李小武平常在這些數字上沒少做手腳。
馮慧珍一眼看到立刻就把事情挑出來,要知道這件事是可是個大把柄。
工人們個人的利益受到損害,絕對不可能饒了李小武。
村裡的人一聽馮慧珍是個工農兵大學生,這在他們眼中那就是絕對的知識分子。
“慧珍啊,你幫我看看我這個名字這裡寫的是多少數?”
剛才領頭挑事跟馮慧珍對著乾的男子指了指自己名字底下,雖然他不認識他的名字,但是天天在這裡摁手印兒。
這三個字也知道是自己名字。
“580斤。”
馮慧珍念出來的數字,立刻讓眼前的男人神色大變。
“你說啥?李小武你怎能這麽喪良心呢?老子今天辛辛苦苦背了800斤石頭,你卻給我寫580斤。”
在這裡一斤石頭一分錢。
在這個年月,這就是相當高的苦力工。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筆帳。
文化歸沒文化,但是他們還是心裡有數的。
反正大家知道背100斤石頭他們能掙一塊錢。
結果這裡直接少了220斤,那就是少了2塊2。
其他工人們都圍了過來。
“慧珍,那你看看我這裡是多少斤?”
“320斤。”
“我的呢?”
“你的340斤。”
楊家老大和老二也擠了過來。
“弟妹,我們倆的呢?”
“一個430斤,一個420斤。”
一時之間群情激憤。
這些平日靠苦力出生入死的漢子們立刻怒了。
大家把李小武包圍在當中,有人直接上去揪住了李小武的脖領子。
“李小武,你也太不是東西了。一個人貪了我們多少?”
“每個人平均都少了200斤,你的心怎這麽黑?”
“怪不得每個月到了月底領錢的時候,老子總是會少領,明明算的是一個數,領的卻是一個數。”
“我一直以為是我自己沒算對。”
“沒想到根源在你這裡。”
“李小武,你太他娘的不是個東西。”
“還我們斤兩,還我們錢。”
工人們是真怒了。
所有人在這石場幹了都至少三四年。
一天就少這麽多,想他們年年日日在這裡乾,那得少多少?
那些可都是他們的血汗錢。
要知道在石場背石頭看起來掙得多,可是實際上風險特別大。
石場每一年不得殘廢幾個人,死幾個人。
這年頭可沒有工傷,沒人負責,這種小石場更不可能給他們賠償。
死了,殘了,基本上只剩下自家承擔這個後果。
楊家老三就是在石場被砸殘廢了。
每個人都得捏著鼻子認了。
在所有人心目中都公認一件事時常石場掙得多,可是這是用命在掙錢。
現在相當於李小武從他們命裡面克扣這些錢。
工人們能不憤怒嗎?
李小武臉漲紅了,想要推開這些工人,可是偏偏這些工人力大無窮,個個身體強壯。
石場的工人誰沒有一身腱子肉?
“你們聽我說,你們聽我說你們別聽她胡說,她是胡說的,我哪可能乾這種事情?”
馮慧珍笑了。
“李工頭咱倆誰是胡說八道,找人一問不就清楚,咱要是不相信到村裡找認字地看看這帳本不就行了。總不可能我一個人出錯吧?”
馮慧珍還不相信村裡難道還找不到一個識字的!
數字還是容易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