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規矩

　　楊君斐絕對是已經預料到了這一點，所以他的隊伍裏活下來的絕大多數都是“皮糙肉厚”的新人類，實力都算不錯，最重要的是，不管是被他威脅還是有什麼其他原因，這會兒他們都站在阻攔顧程三人的路上。

　　同時，楊君斐已經在急速後退，姿態神色還算從容，其實卻已經是在亡命奔逃。

　　他明知道告訴顧程自己的那些夢境，他會對自己動殺心，可楊君斐還是說了。

　　他是一個心思很複雜的人，喜歡將別人的性命玩弄在股掌之間，折磨他們的精神，他能夠從中得到樂趣。但同時，他雖然謹慎心細，卻也會因為自己在刀尖上跳舞而感到興奮，他喜歡那種生死關頭的威脅，那會讓他覺得整個人都好似要燃燒起來。

　　夢境中，楊君斐記得趙挽之追殺他的那段時間，每一天都興奮得睡不著覺。

　　那種滋味，刺激恐懼中，卻讓他也體會到了不一樣的快樂。

　　他從未體會過那種極致的快樂。

　　所以，楊君斐忍不住說出了口，果然，他們決定要殺死自己。

　　“似乎有些太衝動了……”他歎氣。

　　這不是個好時機啊，他還不夠強，而對面這三人兩貓——太強！比他夢境之中還要強！

　　趙挽之的傲霜刀帶起一片刀氣，四周的新人類們發出一聲驚叫，絕大部分人是第一次看到三人出手，看著他們技能虛影顯現的畫面，不禁感到十分驚奇。

　　然後，又警惕於他們的強大。

　　不遠處有一群人正奔來，顧程認出來了他們也是楊君斐的手下，他確實做了算得上萬全的準備，恐怕這些人在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天天都守在這裏等待接應，只要顧程三人的動作稍稍慢上一些，他馬上可以退入保護圈中，等到龍城的政府軍方反應過來，對於他們定下的“不能在尋木附近動手”的規則，哪怕只是做做樣子也要維護一下的，出來阻止三人的概率很高。

　　這是楊君斐早就計算好的。

　　可是，他無論如何也沒計算到，哪怕是防禦進化方向的新人類，面對三人的時候，還是這樣不堪一擊。

　　琴音裂帛，趙衍之如一支離弦的箭，他獨自一人攔在了那群前來支援的新人類面前，這群楊君斐的手下實力稍有些良莠不齊，但是人數很多，粗略數去也有二十幾個人，其中就有他們見過的女大學生周茗，她一直沒敢跟著楊君斐去異世界冒險，沒有吃過綠實，所以實力只是剛突破一階的水準，碰上趙衍之這樣的高手，就和紙糊的一樣，根本撐不過幾秒。

　　她抬頭看向面容清冷俊美的趙衍之，這個男人從頭到腳都寫著一股矜貴優雅，哪怕是在末世，他們這些新人類也沒法維持末世之前的乾淨得體了，他卻始終連衣角都纖塵不染，全然不像是在末世生活了那麼久的人。

　　而且，他的武器是琴，那架漂亮得好似藝術品的琴在他的掌下成了一件可怕又恐怖的武器，哪怕他沒有像以前那樣抽出琴中劍，依舊強得令人畏懼。

　　“不！”周茗倒下去的時候，想起的是末世之前，她坐在寬大的階梯教室裏，和同學討論零食和美妝，偶爾抱怨一下生活中的各種小煩惱，分享著戀愛的甜蜜與悲傷。

　　那種平凡的生活，她以前從沒覺得有什麼好的。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子，不夠漂亮，不夠優秀，性格也不夠討人喜歡，所以，她只有幾個還算親密的朋友，一個乏善可陳的男友，構成了她毫無波瀾的大學日子。

　　後來，她成了新人類，她有了力量，她變得不同，她可以找那些容貌出色的普通男人，欺淩他們，肆意侮辱他們，甚至殺死他們也不會有人說她一句不對。

　　新人類是不一樣的，他們將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周茗也沾沾自喜過，她以為自己迅速適應了，殺過人見過血，站在教授身旁幫他出過堪稱惡毒的主意。

　　可是在臨近死亡的那一刻，周茗發現自己渴望的還是以前的平凡，她思念那個她以為自己不怎麼愛的男友，他在末世來臨的那一晚就死了，那時候，周茗甚至覺得自己並不怎麼傷心的。

　　然而這會兒，她的腦海中浮現他那並不英俊也不白皙的面容，卻顯得那麼清晰，以往那些快樂的悲傷的回憶，一下子都湧上來。

　　她想，她還是比較喜歡以前，哪怕生活波瀾不驚，平平無奇。

　　趙衍之沒有再多看她一眼，只要誰想上前，他就先攻擊誰，總之要攔住不讓他們上前去保護楊君斐。

　　那七個人已經被趙挽之殺掉了四個，兩隻貓也殺死了一個，比起被趙挽之殺死，死在吉祥和富貴爪下的那位顯得格外淒慘一些，身上到處是縱橫交錯的抓痕。

　　作為貓，他們可不懂什麼戰鬥美學，所以，向著對方的要害抓去就對了。

　　即便是這七人原本構成人牆，也沒法阻攔顧程的遠端技能，他的竹笛揚起，一個一個不慌不忙地給楊君斐掛上持續傷害。

　　楊君斐本來就受了傷，這會兒傷害一跳，他立刻吐出一口血來

　　只見顧程嘴邊逸出一絲冷笑，無聲說了兩個字，再見。

　　玉石俱焚！天地同歸玉石盡。

　　這個技能，會讓目標身上的持續傷害立即生效，而之前，顧程已經在楊君斐的身上用了商陽指、蘭摧玉折、鐘林毓秀三個持續技能，這會兒一個爆發，原本需要十幾秒的時間才能一跳一跳慢慢造成的傷害一瞬間全部生效，造成的傷害簡直恐怖。

　　楊君斐倒下去的時候，卻並沒有什麼恐懼失望又或者遺憾的神色，他的嘴角甚至帶著一絲微笑。

　　夢境中，他也死過一次的，那次比現在可痛苦多了，生不如死痛徹骨髓，折磨得他幾乎精神失常。

　　比起那時，這一次死得簡直輕鬆愉快。

　　從很久以前開始，楊君斐就不怕死，這個瘋子並不覺得死亡是一件恐怖的事，反而偶爾會有一種衝動，去體會一下死亡的刺激。

　　不過，他到底還沒瘋的徹底，所以才活著，活著去奪走別人的生命，從別人的死亡身上獲得樂趣。

　　輪到他自己了，也不是很難過。

　　挺好的。他想著，最終閉上了眼睛。

　　看到楊君斐摔落在地上，顧程鬆了口氣。

　　如果這次沒有成功，下次再想動手，楊君斐這傢伙做的準備越多，就越像是陰溝裏的老鼠，絕對不會再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見楊君斐死了，正想沖過趙衍之防線的新人類們都不再有什麼動作，趕緊退了回去。

　　老大都死了，這會兒還招惹趙衍之做什麼，他們又不想找死。

　　在場的新人類很多，目瞪口呆地看著楊君斐這樣一個新人類之中的佼佼者死得毫無反抗之力，即便是在眾人的保護之下，還有大群的手下接應，也沒有辦法逃脫死亡的命運。

　　如果說以前顧程三人是最強新人類只是一個說法，謹慎的人不會去招惹他們，卻多得是心高氣傲地對這種說法感到有些不屑。

　　有時候，戰鬥可不是純粹以等階論的，真以為是啥遊戲麼，等級越高越厲害？真正的戰鬥，還要看技巧、手段和頭腦的。比如孟平波，哪怕是在剛突破一階的時候，要殺死一位突破一階已久的新人類，也還是一件很輕鬆的事。

　　但是，一階的新人類想要殺死二階的，就有些困難了。

　　有些人心中想的不過是他們幸運一些，早早突破了二階而已，等自己也到了二階，未必打不過這所謂的“最強新人類”。

　　然而，今天的這一仗令他們大多打消了這個念頭。

　　太強了，即便是二階——不，哪怕是三階，能打得過他們嗎？

　　心中暗自懷疑著，顧程他們周圍就立刻成了一個真空地帶，沒有人敢接近。

　　孟平波無奈地看著，心想他們可真會惹禍。

　　不能在這裏動手是之前政府聯合軍方定下的規矩，這下可好，這三人兩貓完全無視這條規矩，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人，速度快到任何人都來不及阻止。

　　瞥了一眼地上楊君斐的屍體，想了想孟平波還是走過去，抱怨說，“給我點面子，下次可別這樣了。”

　　他的目光清澈姿態坦蕩，趙挽之盯著他看了幾秒，然後懷疑地看了趙衍之一眼。

　　這他媽看來看去，都看不出孟平波對她有什麼不同好吧，這人怎麼瞧都不像是喜歡她，對待她的時候這樣自然平和，同面對其他人的時候絲毫沒有兩樣。

　　“一般而言，哪怕是在異世界有過節，我們也不會輕易在這裏動手。本來不招惹我們，我們從不主動挑釁殺人，楊君斐的挑釁已經突破了我們的底線。”顧程解釋，也是給了一個答案，“比如那邊幾個，在那個世界也和我們動過手，我們殺掉過他們的隊友，他們逃跑了。即便是這樣，我們回來也沒想要在這裏殺死他們。”

　　他這聲音並不低，周圍的新人類們都可以聽到，他們舒了口氣，接受了他的說法，互相之間開始竊竊私語。很顯然，楊君斐平時的名聲並不如何，對他的評價也是十分兩極化，有人覺得他很好，有人卻知道這人根本就是個瘋子變態。

　　“原來是自己找死。”他們討論著。

　　“怪不得那三個人哪怕違背軍方的規則也要殺死他。”

　　他們擔心的是有人破壞了這條規矩之後，會有人跟著學。

　　現在發現楊君斐只是自己作死，並不會威脅到自己之後，多數人都接受了。

　　這世上的規則，本來也只對大多數人有用，沒有什麼規則是能作用於所有人的。

　　比如顧程三人，他們已經強大到可以無視這種規則，這時候他們給出一個解釋，不過是一個臺階。

　　借著這個臺階下了，這件事也就過了。

　　因為沒有人真的敢跳出來指責他們，人總是趨利避害的。

　　於是，他們心安理得地離開，甚至滿意于顧程他們還算“講規矩”。

　　至於被殺死的楊君斐以及那些攔截顧程的手下——

　　又關他們什麼事呢？

　　說來冷酷，事不關己的時候，本來也談不上有多真情實感。

　　只要不危害到他們自己的利益，楊君斐死就死了唄，有什麼關係。

　　這世上的規矩，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