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巾掉在地上, 淺色慢慢被水漬暈成深色。
江妄整個人都是懵的,手抓著沈修然挽至臂彎的衣料,被迫仰起頭, 更方便了對方堪稱親昵靠近。
沈修然力氣很大, 讓他完全沒有掙扎的余地。
臉色蒼白,身上溫度卻異常的高,隔著薄薄一層衣料, 江妄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緊貼在他腰際和背脊的掌心熱得滾燙。
還有不斷噴灑在他脖頸間的呼吸也陳述著這一事實。
敏感的癢意讓他忍不住想要縮起脖子, 抵在背心的那隻手察覺到他的意圖, 往上近乎強勢地捏住他的後頸,阻止了他的動作。
“你幹嘛?”
江妄的懵意尚存, 往另一邊偏了下腦袋。
直到最敏感脆弱的腺體表層被尖銳抵住。
下一秒就會被“咬斷脖子”的條件反射出現,登時精神一震,整個人都清醒了。
原本放松的身體瞬間和腦袋裡那根弦齊齊緊繃,攥著衣料的五指也不由收緊, 指節用力到發白。
沈修然好不對勁啊。
他戰戰兢兢地想,整個人都不對勁,像個重度藥物上癮患者在理智和欲望間互相撕扯抵抗。
而他, 貌似就是那個“藥”。
以及——
為什麼這個場景這麼像剛成精的狐狸精迫不及待找人吸陽氣以續命?
畢竟吸陽氣很形象, 狐狸精更形象……
嘖!
江妄真是服了自己了, 在這麼氣氛緊張的時刻, 他居然還能分出一縷思緒去想些有的沒的。
抵著腺體的犬牙過了好一會兒也只是抵著, 不進不退就擱在那兒,江妄已經能夠感覺到細微的刺痛, 不出意外只要他再用力一點,犬牙尖端就能刺破皮膚。
可是他就是不動了。
江妄合理懷疑沈修然在故意搞他心態。
這樣不上不下的,他真的崩潰。
“噯。”
江妄主動吱聲, 故作鎮定的聲音沒多異樣,到底哪句話有問題直接標出來好嗎?這有什麼好鎖的,你還鎖上癮的是吧︰“你咬就咬,這麼比劃著是幾個意思?”
甜茶香味混著淡香的沐浴乳的清香散發出來,還帶著沒有散去的濕潤氣息。
意識被牽著鼻子裡走。
他想要咬上去,想要他臨時標記,想要讓烈酒的味道驅散另一股討人厭的淡香,想要完全將懷裡的人染上自己的信息素味道……
到底怎麼改,我什麼了嘛?!每次都要逼我放社會主義能過嗎?
不該的,不該是這樣。
沈修然困著江妄,如他所猜想,他在理智和欲望之間垂死掙扎太久,刻在骨子裡的基因因為他的掙扎發了怒,所以不留情面用疼痛折磨他,企圖叫他跪地投降。
可是對於某類人,越壓製,反抗就越激烈,他們早就承受過更難以忍受的痛苦,以至於可以不顧一切與強大到可以控制所有人的基因進行對抗。
沈修然,就是其一。
他厭惡極了這種失控的感覺,這種身體和意識不受自己支配,想要無限制靠近另一個個體,依靠他苟延殘喘。
他不應該,也不需依靠任何人!
烈酒的味道逐漸侵佔住空氣,與過度緊張失控散發出來的甜茶味逐漸交融,呼吸都是沉鬱逼仄。
隨著酒香越加濃鬱,壓在腺體上的犬牙也壓著他最脆弱的一根神經。
江妄連呼吸也悄無聲息放慢了。
擁抱越來越用力,越來越壓抑,江妄幾乎被沈修然壓著後頸按在懷裡,姿態親密宛如像一對久別重逢的戀人。
如果能夠忽略以沈修然為源頭不斷擴散的陰冷低氣壓。
空氣中信息素滾湧的濃度到達江妄此時所能接受的臨界點,頭昏腦漲的感覺不斷襲來……
然而就在他覺下一秒臨時標記就會到來時,他再次被放開了。
環著他的力氣徒然一松,沈修然像是剛從深淵底部掙扎出來幸存者,幾近疲憊地握著他的手臂。
瞳孔殘留著黑壓的黯色,直直盯著他。
江妄不知道沈修然到底在扎掙什麼,他只知道自己的手掌心已經被僵硬的指尖用力到嵌發疼生疼。
茫然望進他的眼楮,江妄清晰看了自己的倒影。
表情遲鈍,久久忘了眨眼,明顯是被嚇到的模樣,欲蓋彌彰的淡定架勢拿不出半分。
是虛晃一槍。
手臂的禁製也隨之松開,沈修然後退半步最後深深看了他一眼,用力閉了閉眼,轉身大步離開宿舍。
關門的悶響聲傳來,江妄精神一松。
整個人脫離靠在牆上,仿佛擱淺後重歸海水的遊魚,劫後余生一般急促呼吸。
有病吧?
不是罵人,江妄是真的在發出最真摯單純的疑惑︰沈修然是不是有病?
其他不管,總言之他收回那句話了。
什麼危險系數不高,都是錯覺,這個alpha何止是危險系數高,分明就是系數拉滿。
還總愛突襲搞他心態,哪天他是被逼到頂點精神崩潰了,他沈修然一定領頭功。
還是說……他的信息素真的有這麼好聞?
至於這麼喜歡麼?
自我懷疑地細細聞了聞空氣中屬於自己的那一抹香甜。
難道是因為茶能解酒?
可是也沒見過會暈自己信息素的啊。
江妄想不出個所以然。
抬手用力抵了一下太陽穴,沒忘撿起已經濕漉漉的毛巾扔清乾淨了擰乾掛上,回到僅有他一人的宿舍,看著空置的座位,心情有點難以言喻的微妙。
這裡是沈修然的宿舍,在他到來之前,一直是沈修然一個人住著,像個秘密小天地,或者說一個避風港。
他可以隨時將自己藏進來,不會有人發現。
但是現在形勢變了,雖然是被迫,他也實實在在入侵了他的領地,以至於方才事後,沈修然竟然將他獨自留下,自己選擇離開。
他這樣算不算是鳩佔鵲巢?
莫名其妙的,江妄竟然不由自主聯想到了新婚燕爾的小夫妻,在吵架後丈夫憤然離開,孤零零留下妻子一個人呆在家……
趕緊打住!
江妄打了個寒噤,扭頭盯著桌上的手機若有所思。
兩分鐘後——
網頁搜索面多了一個搜索詞條︰
問,alpha太過黏人到底是進了易感期,還是太喜歡他的omega的信息素?
急,在線等。
……
接下來兩天裡,兩人完全沒有說話也沒有交流,然江妄一如既往處於被動地位,既然沈修然沒理他,他也不會不知死活湊上去招他。
就是跟這樣的人呆在一個宿舍,江妄隱約覺自己的氣質都跟著陰沉了。
這個認知有點可怕。
江妄於是頻繁溜回305,逗逗他已經不是親生的金魚兒子,跟許雲嘉掰扯到底誰是老子誰是兒子,以及接受池唯和他的小羊女友蜜裡調油的黏糊連麥峽谷遊荼毒洗禮,企圖以此繼續保持自己寶貴的陽光的積極向上。
只有一點膈應著不上不下,就是他發現沈修然不舒服的情況似乎越來越嚴重了。
幾次撞上面他都能第一眼注意到他蒼白到沒有血色的臉色,始終緊鎖的眉頭,仿佛在默默無聲忍耐著什麼痛苦,整個人陰沉可怕。
雖然他也不是很懂為什麼別人身體不舒服都是病懨懨沒精神,沈修然反而是越病越嚇人。
拋開其他不說,人命關天,善良的江大爺是真擔心哪天自己回宿舍面對的就是一具僵硬的屍體,一直躊躇著找個機會跟他說說。
如果有必,讓他陪他一起去醫院也不是不可以。
不過鑒於沈修然此人氣場太大太不識好人心,而且對江妄威懾力太強,導致江妄一看他就下意識想躲,所以這一躊躇,就直接躊躇到了新一周尚未被數學老師霸佔的體育課。
集合完畢老師還沒來,大家就站在原地邊等便嘮。
程棲活躍地擠到江妄身邊,悄摸摸跟他分享自己的最新發現︰“江哥,你有沒有覺池唯最近不大對勁?”
程棲不知道池唯網戀的事,但江妄是知情者,他一起頭江妄就知道他說什麼。
不過答應了好兄弟保守秘密的,於是故作不知,兩手無聊地拋著籃球隨口反問︰“是嗎,哪裡不對勁?我怎麼沒發現。”
“你沒發現他最近春光滿面,印堂發亮嗎?”
程棲抿著嘴做出一副“我知曉天下百事什麼八卦秘密也別想瞞過我火眼金楮”的老神在在又神秘兮兮的表情︰“據我多年經驗判斷,他一定是,戀!愛!了!”
“而且啊,我已經暗中觀察好幾天了,雖然有戀愛跡象,但是他的死宅屬性完全沒有改善,所以我再大膽推測,他應該不是單純的戀愛,而是在網戀!”
“……”
江妄一個不慎籃球險些脫手。
眼神復雜地看向程棲,默默考慮自己是不是也應該從現在開始適跟他保持一下距離。
這個觀察力簡直精準的可怕。
程棲尚且不知自己已經被拉進半個黑名單,依舊興致勃勃︰“江哥你看啊,池唯他不愛交心朋友,宅,除了我們根本沒其他兄弟了,女孩兒更不可能。”
“他愛玩遊戲,唯一可能就是在遊戲上認識了甜蜜小o,聽說玩遊戲的宅男都特別不禁撩,對面隨便說兩句好聽的再撒個嬌,攻陷他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程棲覺自己的推理簡直完美︰“江哥,你覺呢,我的推測是不是很有道理很有邏輯?!”
江妄呵呵兩聲。
豈止是有邏輯,他都懷疑程棲是不是魂穿過池唯了。
認同不是不認同也不是,江妄就特別不上心地“哦”了一聲,敷衍之情溢於言表。
去找老師的體委帶話回來了,說老師有事趕不過來,這節課給大家自由活動,注意安全。
人群在短暫一陣歡呼後原地解散,江妄抱著球鬼使神差回了個頭,視線精準捕捉到原本站在後排的清瘦挺拔的身影。
沈修然正在往教學樓後方的方向去,江妄看到他的側臉,在陽光底下蒼白得離譜,低垂著眼簾藏著目光,額發完全遮住額頭,鋪就半身陰霾。
這樣暴露在陽光下,他不對勁的狀態更明顯了。
江妄眉心皺起。
程棲還在沾沾自喜他邏輯鏈完美的推理,求問江妄的同時把俞東遇也拉過來尋求同感︰“東東你說,我講得是不是特有道理?”
俞東遇順從點頭,拍拍他腦袋頂︰“確實,池唯最近的狀態的確很像戀愛。”
“是吧?”
程棲滿意地揚起下巴去看江妄,卻發現對方好像並沒有認真聽他說,抿著嘴角遠遠望著一個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順著望過去,除了一群在足球場上鬧騰的學生,什麼特別的也沒發現。
“江哥,江哥?”
程棲戳戳他的手背,疑惑道︰“回神了,看什麼呢?”
江妄磨著後槽牙嘖了一聲。
似乎下定決心一般,隨便扔下一句“我不知道,你自己去問池菜菜”,便往那人離開的方向快步跟了過去。
他記得剛剛沈修然沒有進教學樓,好像是直接往樓後去的。
應該還能追上吧?
循著路繞到教學樓背面,打眼一望,果然想找的人還在。
沈修然原本低頭背對著他,大概是聽見了他沒有遮掩的腳步聲轉身過來,隔著不遠不近一段距離,兩人目光遙遙對上。
安全距離能夠適增加勇氣和膽量。
江妄單手抱著籃球,仔細將他臉色打量幾遍,再次問出那個熱臉貼冷屁股的問題︰“喂,你真沒事麼?”
“不陪你去趟醫院?有病就早點看。”
沈修然沒有說話。
但是眼神在他說完後漸漸變了,像隻被逼到絕境的困獸發現以救命的獵物,利爪收在肉墊下,藏著充滿侵略性的鋒利。
已經很遠了,可江妄還是忍不住暗慫地又退後了一步。
他總覺,好像下一秒他就會亮出爪子撲過來。
“你……”
“兒子!你在那兒幹嘛?”
一道響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江妄下意識回頭,許雲嘉正腳步輕快大步往這邊來。
目光抬起收回,像是沒發現沈修然的存在,往江妄肩膀拍了一下︰“大家都等著你打球呢,你倒好,卷球潛逃。”
江妄︰“器材室那麼多球,就缺我這個?”
“合著你還想獨吞是吧?”
許雲嘉嗤了聲︰“我們就愛打這顆,趕緊的,走了,一節課才幾分鐘,再磨磨蹭蹭沒得打了。”
“知道了。”
江妄臨走前往沈修然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底有猶豫,可到底沒再停留。
許雲嘉落在後面,江妄走了,方才再次抬頭與沈修然對視,目光含著幾分戒備和敵意。
半晌,面無表情轉身離開。
江妄的大發慈悲又一次肉包子打了狗。
他是真怕了這兩天陰沉沉的沈修然了,簡直就差把“我會吃人”四個大字頂在腦門,不吃人的比真吃人的還嚇人。
沒膽量再去熱臉貼冷屁股,在他刻意的躲避下,接下來幾天兩人稱上井水不犯河水,雖然住在一個宿舍,卻毫無半點交集。
江妄的發情期一直安安穩穩沒有搞突襲,所以他很滿意兩人現在的相處模式。
沈修然做他的備用抑製劑,他沈修然的空氣清新劑,一來一往,公平合理。
至於對方似乎有病這件事,江妄雖然總忍不住意無意惦記著放不下,但據他觀察,這個病好像除了讓他臉色更差,人更陰沉孤僻,似乎也沒什麼別的了。
至少,不會危及生命?
原本以為也就這樣了,只是他忽視了一點,那就是沈修然此人最擅長的不僅有不上不下搞人心態,還有在他每每松懈時,猝不及防送上大禮。
這天晚上晚自習後回到宿舍,江妄照常拖拖拉拉洗完澡,帶著一身水汽吹乾頭髮出來就準備往床上貓,卻被沈修然隨意的一站堵住了去路。
江妄被迫停住腳步︰“做什麼?”
沈修然略微垂眸卡他,表情冷淡,吐出的話卻讓江妄瞳孔驟縮,像是被灌了十斤的風油精,整個天靈蓋和後腦杓都通風了︰“今天晚上,跟我一起睡。” |